第八章:病床边的血色糖果

作者:Ylik 更新时间:2025/7/20 0:00:57 字数:3257

## 第八章:病床边的血色糖果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渗进鼻腔,钻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单人病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单调的滴答声,屏幕上绿色的线条平稳地起伏,勾勒着一个沉睡的生命轮廓。

林薇。

她就躺在那张惨白的病床上,像一尊被精心修复的、脆弱的瓷器。氧气面罩扣在她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上,透明的塑料管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蒙上又消散一层薄雾。厚实的石膏裹着她的一条手臂和半边身体,固定着她体内那些被撞击得支离破碎的骨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这片死寂的白色里。

医生说,坠塔造成的伤势极其严重,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多处粉碎性骨折,严重脑震荡,内脏破裂出血……手术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现在她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都是未知数。

植物人状态。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平静?不,不是平静,是麻木。一种劫后余生、精疲力竭后的巨大空洞。

我坐在病床边的硬塑料椅上,背脊僵硬。距离那场铁塔崩塌的噩梦,已经过去三天。警方做完笔录,暂时放过了我这个“受害者兼目击者”。林薇的父母从国外匆匆赶回,只匆匆看了女儿一眼,留下一个冰冷的护工,便又消失了,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需要处理的麻烦,而不是他们的骨肉。

也对。能养出林薇这样的女儿,他们又能是什么正常人?

病房里只剩下我,监护仪的滴答声,和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

警察昨天又来过一次,姓李,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警探。他递给我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东西——那个染血的、廉价的白铁皮糖果盒。

“现场找到的,”李警探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脸上,“从你包里掉出来的?塔塌的时候,我们在外围找到了你的背包。”

我盯着证物袋里的盒子。边缘的锈迹和暗红色的干涸血迹混合在一起,像凝固的污垢。它曾经装满了林薇病态的爱意:糖纸,秃笔芯,那张写着“太阳”的纸条。

“是我的。”我的声音干涩。

“里面……的东西呢?”李警探追问。

“车祸现场,掉出来了。”我避开了他的视线,“糖纸,废笔芯,一张旧纸条。”

“纸条?”李警探的笔在本子上顿了一下,“写的什么?”

“……没什么。”我垂下眼,“无关紧要的东西。”

李警探沉默了几秒,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穿透。最终,他合上本子。“林薇的电脑、手机、公寓……我们搜查过了。她的行为模式……非常专业,也非常……偏执。”他斟酌着用词,“她对你,进行了长达三年,几乎是全方位的监控和记录。从网络入侵到物理追踪,手段……层出不穷。那些照片,只是冰山一角。”

我的胃部条件反射般抽搐了一下,熟悉的绞痛感隐隐传来。我强迫自己盯着林薇沉睡的脸,仿佛能从上面找到答案。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耳语,“她到底……图什么?”

李警探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心理专家的初步评估是,极端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混合强烈的占有欲和……某种病态的依恋。她的世界里,只有你。她认为,只有完全掌控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痛苦和恐惧,才是‘爱’的唯一方式。”他顿了顿,“那个铁盒,或许是她内心某种……扭曲的纯真象征?她收集的,可能不是你的‘痕迹’,而是她自我投射的‘安全感’。”

扭曲的纯真?安全感?

我看着林薇,氧气面罩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看起来那么无害,那么脆弱,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布娃娃。谁能想到,这张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着足以覆盖整个城市的精密监控网,和一个随时准备引爆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

“她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夹,”李警探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技术组正在破解。也许里面会有更清晰的答案。”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你……需要心理援助吗?”

我摇了摇头。心理援助?谁来修复被三年无孔不入的窥视和生死追逐碾碎的灵魂?

李警探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薇,再看向我,眼神复杂:“陈先生,保重。”

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监护仪那令人窒息的滴答声。

我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全身。视线落在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透明证物袋。染血的铁盒。林薇的“安全感”。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拿起那个袋子。冰冷的塑料触感。我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封口拉链,将那个冰冷的、沾着暗红污迹的铁盒取了出来。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我轻轻打开盒盖。

空的。

只有内壁残留着几抹细微的、彩色的糖纸碎屑,和笔芯摩擦留下的黑色划痕。那张写着“太阳”的纸条,不见了。大概在车祸现场就被风吹走,或者被警察当作无关紧要的垃圾清理掉了。

那个承载着她所有扭曲执念的“纯真”象征,如今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荡荡的躯壳。

就像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席卷了我。我捏着那个空盒子,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亡命奔逃,无数次在恐惧中惊醒,无数次在胃痛中蜷缩,像阴沟里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却坐在这里,守着这个制造了一切噩梦的源头,守着她空荡荡的躯壳。

我赢了?我自由了?

为什么感觉……更深的囚笼才刚刚合拢?

“滴…滴…滴…”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绿色的心率线剧烈地波动,不再是平稳的起伏,而是像失控的过山车,猛地向上窜起,又陡峭地跌落!

我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薇!

她的身体在病床上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刮过粗糙的床单,发出细微的刺啦声。紧接着,她包裹在厚厚石膏下的身体也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仿佛里面的骨骼在痛苦地呻吟!

“医生!护士!”我腾地站起来,冲到门口,嘶哑地大喊。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迅速围到病床边。

“心率过速!血压在掉!”

“脑电波异常波动!”

“准备镇静剂!检查颅内压!”

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仪器警报声尖锐刺耳,医生冷静的指令和护士匆忙的动作交织。我被挤到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薇的身体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渐渐停止了抽搐,但心率依旧紊乱,监护仪上的线条疯狂跳动。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开合。

医生皱着眉,快速翻看着手中的病历夹。“脑干损伤区域出现异常电活动……应激反应?还是……”他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病人昏迷前,或者昏迷期间,有没有受到什么强烈的外界刺激?声音?光线?或者……情绪上的?”

刺激?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东西——那个染血的、冰冷的、空荡荡的白铁皮糖果盒。

我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

“当啷。”

铁盒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在病房里突兀地回荡。

医生和护士的目光瞬间被声音吸引,落在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盒子上。染血的锈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是什么?”医生皱眉问道。

“没……没什么……”我声音干涩,想弯腰去捡,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刻——

病床上的林薇,那只刚刚停止抽搐的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动了一下。

像一根枯萎的藤蔓,在回应某种来自深渊的召唤。

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被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

一股寒意,比病房的冷气更刺骨,瞬间从我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听到了?

她感觉到了?

这个盒子……这个空荡荡的、染血的盒子……对她而言,仍然是那个能搅动深渊的开关?

医生还在检查仪器,护士在调整输液管。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手指动作,除了我。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薇的脸上。氧气面罩下,她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瞬?嘴角的线条,在那毫无血色的皮肤下,仿佛向上拉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模糊的……弧度?

像黑暗深处,一朵剧毒的花,无声地咧开了嘴。

监护仪的警报声还在持续尖叫,像在为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更加寂静的恐怖,奏响序曲。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胃部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再次狠狠地噬咬上来,尖锐的绞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自由?

那扇我以为终于摆脱的铁门,原来从未真正关上。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用白色的床单、刺鼻的消毒水、和这永无止境的滴答声,将我更深地囚禁。

而囚笼的中心,那个看似沉睡的恶魔,她的指尖刚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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