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男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自己了。
我——齐岳，一个普通的二十八岁程序员，此刻正死死盯着洗手间镜子中那张陌生的脸。镜中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瞳孔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靛蓝色光晕。更可怕的是，当我眨眼时，镜中的影像会延迟半秒才做出相同动作。
"这不可能..."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镜中的手却诡异地扭曲成爪状，指甲变得漆黑尖锐。
三天前，这一切还只是我平凡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那天加班到深夜，我抄近路穿过老城区的古董市场回家。市场早已打烊，唯独一个没有招牌的小摊还亮着昏黄的煤油灯。摊主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太太，她面前的绒布上只摆着一件商品——一枚巴掌大的椭圆形银镜。
"年轻人，这面镜子在等你。"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本该直接走开的，但鬼使神差地，我花了半个月工资买下了那面古镜。镜背雕刻着螺旋状的纹路，中央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摸上去冰凉刺骨。
当晚，噩梦就开始了。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由黑色珊瑚构筑的城市里，高耸的尖塔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伸向血红色的天空。海底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最可怕的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镜子里看着我——不是反射，而是真实存在于镜面另一侧的存在。
"齐岳！你在里面吗？"
洗手间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我的合租室友林小雨。我慌忙把古镜塞进睡衣口袋，打开门时差点撞上她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我听见你在尖叫..."她担忧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天啊，你的眼睛！"
我下意识摸向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湿滑。低头一看，指腹上沾着深蓝色的黏液，正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我没事，可能是结膜炎。"我强作镇定地撒谎，却听见口袋里的古镜发出细微的嗡鸣。
林小雨狐疑地看着我，最终叹了口气："你最近太拼了，周末好好休息吧。"她转身走向厨房，又回头补充道，"对了，刚才有个叫艾琳的女人打电话到座机找你，说有急事。"
艾琳？我不认识什么艾琳。
回到卧室，我从口袋掏出那面该死的镜子。镜面不再反射任何影像，而是呈现出不断变幻的深蓝色漩涡。当我凝视它时，耳边响起细碎的低语，像是千万人在海底同时说话。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未知号码。
"齐岳，"一个陌生女声急切地说，"无论你在哪，立刻离开那里！它们已经找到你了！"
"你是谁？什么找到我了？"我压低声音问道，同时听到窗外传来奇怪的刮擦声，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墙面上爬行。
"我是艾琳·克劳馥，秘法学会的调查员。"她的声音紧绷，"你买的那面镜子是'深海之眼'的圣物，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它。现在听好，去市中心图书馆，在地下古籍部找我。你有三十分钟——"
通话突然中断，与此同时，卧室窗户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猛地转身，看到玻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只苍白的人手正从裂缝中伸进来，手指间连着半透明的蹼，指甲是病态的灰蓝色。更可怕的是，那只手有七个指节。
"小雨！快跑！"我抓起背包冲向客厅，却看到室友瘫倒在厨房地板上，双眼大睁却毫无神采，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蠕动，呈现出触手般的形态。
后门！我拼命向后门跑去，耳边充斥着非人的嘶吼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在我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整个房子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墙纸上浮现出湿漉漉的掌印。
我冲出房子，跌跌撞撞地跑进雨中。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跑过三个街区后，我躲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颤抖着拨通了刚才的号码。
"它们抓到你了？"艾琳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紧张。
"我室友...小雨她..."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同时透过便利店玻璃观察街道。远处，几个身形佝偻的人影正以诡异的步伐向我所在的方向移动，他们的影子在雨中延伸得异常长。
"听着，齐岳，"艾琳打断我，"你室友已经没救了。如果你不想变成它们那样，就按我说的做。现在走出便利店，左转进地铁站，坐蓝线到中央广场站。"
我照做了，心脏狂跳不止。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零星的乘客。我缩在角落，死死攥着口袋里的镜子，它能保护我——老太太这么说过。镜面烫得吓人，几乎要灼穿我的口袋。
中央广场站到了，我几乎是跳出了车厢。站台上，一个穿深红色风衣的女人向我走来。她约莫三十岁，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眼睛是罕见的紫罗兰色。
"齐岳？"她低声问，没等我回答就抓住我的手腕，"跟我来，没时间了。"
艾琳带着我穿过一系列隐蔽的通道，最终来到图书馆后门。她快速输入密码，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我们乘电梯下到地下三层，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秘法学会的安全屋，"她领我走进一间圆形大厅，墙上挂满了古旧的地图和星图，"暂时能屏蔽它们的追踪。"
我瘫坐在一把雕花木椅上，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神秘女人。她的风衣下露出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脖子上挂着一枚银质吊坠——一个被荆棘缠绕的眼睛图案。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东西是什么？"我的声音嘶哑。
艾琳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皮面书，翻到某一页推到我面前。书页上是一幅精细的版画：海底城市拉莱耶，以及环绕它的巨大生物——克苏鲁。
"古老者正在苏醒，"她的手指轻抚过书页，"而你，齐岳，不知怎么被选为了门钥。"
"门钥？"
"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她严肃地看着我，"那面镜子是仪式的关键，它能打开通往拉莱耶的大门。深海之眼教团寻找它已经几个世纪了。"
我从口袋掏出那面诡异的镜子，它现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艾琳倒吸一口气，迅速后退几步。
"别随便拿出来！"她厉声道，"它能吸引方圆五英里内的深潜者！"
就在这时，整个房间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远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击图书馆的外墙。书架上的玻璃器皿开始共振，发出刺耳的嗡鸣。
"它们找到这里了，"艾琳脸色煞白，"比预计的快得多。"
她快步走向房间另一端的古老衣柜，从中取出一个黑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银匕首，和一小瓶闪烁着星光的液体。
"我们只有两个选择，"她语速飞快，"要么销毁镜子——但这会立刻杀死作为门钥的你；要么..."
"要么什么？"我追问，同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湿漉漉的拖行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进行转化仪式，"她直视我的眼睛，"让你成为我们的一员——魔女集会的成员。这样你才能控制镜子的力量，而不是被它控制。"
我张嘴想抗议，却听到走廊的防火门被撞开的声音。透过门缝，我看到数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正快速接近，它们灰绿色的皮肤上覆盖着黏液，手中拿着由珊瑚和骨头制成的怪异武器。
"没时间了！"艾琳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齐岳，你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魔女吗？这可能比死亡更可怕，但至少你能活下来，并且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古老者入侵！"
又一扇门被撞开，这次距离我们只有二十米。怪物们发出高频的啸叫，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是血。
"我...我愿意！"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艾琳立刻行动起来。她用银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入那瓶星光液体中，然后递给我："喝下去，然后看着镜子，念出你的新名字。"
液体入口的瞬间，我的喉咙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般疼痛。整个世界的颜色变得异常鲜艳，我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魔法微粒，听到墙壁另一侧老鼠的心跳声。艾琳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声音如同无数女性同时在说话。
"现在，看着镜子，说出你的新名字！"她命令道。
我举起那面镜子，惊骇地看到自己的脸正在融化重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难以形容的疼痛席卷全身，我尖叫着，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
"齐月！"我喊出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名字，"我叫齐月！"
镜子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我的身体像蜡烛般融化又重塑。最后一刻，我看到镜中的自己——一个有着深蓝色长发和紫罗兰色眼睛的年轻女性，额头上浮现出与艾琳吊坠相同的荆棘之眼标记。
与此同时，安全屋的大门被彻底撞开，深潜者们蜂拥而入。但下一秒，它们全都僵在原地，鱼眼中流露出本能的恐惧。
艾琳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欢迎加入集会，齐月姐妹。"
我——现在应该称自己为齐月了——抬起手，指尖跃动着蓝色的魔法火焰。深潜者们发出畏惧的嘶叫，开始后退。
"滚回你们的深渊去。"我的声音同时包含着自己的音调和某种远古的回响。随着一个简单的手势，最前面的三个深潜者瞬间化为盐柱，其余的仓皇逃窜。
艾琳站起身，惊讶地看着我："第一次转化就能施展净化术...齐月，你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特别。"
我走向墙上的全身镜，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全新的面孔。镜中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蓝色长发间隐约可见尖尖的耳朵。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紫罗兰色的虹膜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点。
"我...变成了女人？"我的声音轻柔悦耳，却带着困惑。
艾琳轻轻点头："魔女集会只有女性。转化仪式会根据灵魂本质重塑肉体。"她犹豫了一下，"你...感觉怎么样？"
我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和曲线玲珑的身体，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应该让我惊慌失措，但相反，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确。仿佛这副身体才是我本该拥有的样子。
"很奇怪，"我轻声说，"但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
艾琳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转化后的心理适应因人而异。有些人需要几个月才能接受，而你..."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似乎很自然地接纳了新身份。"
外面的骚动逐渐平息，但我知道这远未结束。深海之眼不会轻易放弃，而我——齐月——必须学会控制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惊讶于自己声音中的镇定。
艾琳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旧的笔记本递给我："首先，你需要学习基础知识。这本手册记录了魔女集会的守则和基本咒语。"她顿了顿，"然后...我们需要调查为什么深海之眼突然如此活跃。古老者的苏醒应该还有几十年才对。"
我接过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荆棘花纹在触碰的瞬间微微发光。一种奇异的知识直接流入我的脑海——魔法的基本原理、咒语的发音方式、草药的调配方法...
"这太神奇了，"我喃喃道，"就像...它们一直就在我脑子里。"
艾琳微笑着点头："转化仪式解锁了你灵魂中沉睡的潜能。现在，我们需要——"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墙上的烛台全部变成刺眼的红色，一个机械女声从隐藏的扬声器中传出："警告，三级结界被突破。重复，三级结界被突破。"
艾琳的脸色变得凝重："不可能...它们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
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落下碎屑。远处传来某种巨大物体移动的声音，像是千百吨海水在管道中奔涌。
"是父神达贡，"艾琳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深海之眼召唤了他们的半神...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她抓住我的手腕，快速念出一串咒语。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道发光的门户。
"传送门只能维持几秒，"她推着我向前，"去我在郊区的安全屋，地址在你手中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我会尽量拖住它们！"
"等等！你不一起走吗？"我死死抓住她的手。
艾琳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总得有人争取时间。"她突然凑近，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记住，齐月，镜子选择你是有原因的。找到那个原因，你就能阻止这一切。"
不等我回应，她用力将我推进传送门。最后一瞥中，我看到安全屋的墙壁轰然倒塌，一个由海水和黑暗构成的巨大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而艾琳举起银匕首，口中吟诵着战斗咒语...
然后世界天旋地转，我跌倒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远处，一栋被蔷薇环绕的白色小屋在月光下静静矗立。
我颤抖着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流动的陌生魔力，和心中那份奇怪的平静。无论前路如何，齐岳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活着的，是魔女齐月——而她注定要面对远比深海恐怖更加复杂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