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让我跪倒在泥地上干呕。抬起头时，艾琳的白色小屋在月光下像一颗珍珠般泛着微光。蔷薇藤蔓缠绕着门廊立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甜腻到近乎诡异的香气。
我踉跄着站起身，身体各处传来陌生的感觉——胸前多了重量，长发扫过肩膀的触感，还有骨盆处微妙的重心变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适应一个全新的躯体。
"见鬼..."我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指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摸向喉咙，那里不再有突出的喉结，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如丝的肌肤。
小屋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内部比外观大得多，显然施了空间扩展咒。门厅墙上挂着数十幅肖像画，画中人都用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表情各异——有的微笑，有的皱眉，还有几幅干脆背过身去。
"欢迎回家，陌生人。"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门厅镜子里传来。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妇面孔，"艾琳小姐没和你一起？"
"她...有事耽搁了。"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
镜子里的老妇眯起眼睛："啊，新转化的魔女。难怪你身上有艾琳的魔力印记。"她突然凑近镜面，鼻子几乎要穿透玻璃，"让我看看...齐月，是吗？有趣，非常有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镜子知道很多事，亲爱的。"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是碎玻璃在摩擦，"特别是当它们活了几百年之后。我是玛格达，这座房子的守护灵。艾琳小姐吩咐过，如果你独自前来，就带你去她的工作室。"
墙上的烛台自动点燃，蓝色火焰指引我穿过弯曲的走廊。两侧的房门上雕刻着不同的符号——新月、眼睛、缠绕的荆棘...我停在一扇刻有螺旋纹路的门前，玛格达的声音从门上的小镜子里传出：
"就是这里。艾琳小姐的私人空间，连我都不被允许窥探。"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但既然她给了你钥匙..."
"钥匙？"
"你口袋里的镜子，傻瓜。"
我掏出那面"深海之眼"，它现在安静如常，只是边缘的螺旋纹路与门上的图案完美吻合。当我把镜子贴近门板时，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门后是一个圆形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堆满了书籍、水晶瓶和写满符文的羊皮纸。四面墙都是书架，直达穹顶的天花板。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中的天文仪——一个由银线和蓝宝石组成的精致模型，正在缓慢自转，投射出星座的虚影。
"欢迎来到我的避难所。"桌上的一本皮革日记突然飘起，书页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上。艾琳的声音从书页中传出，仿佛录音一般清晰："如果你听到这段留言，说明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齐月——或者我该叫你齐岳？——请原谅我擅自决定你的命运。转化仪式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方法。"
我伸手触碰日记，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感。字迹在羊皮纸上流动重组，形成新的段落：
"书架第三排左数第七本《深海预言集》中有你需要的入门知识。衣柜里有换洗衣物。最重要的是，不要轻易使用魔法，你的魔力波动会像灯塔一样吸引它们。我尽可能快地回来。——A."
日记突然合上，飘回原位。我走向她提到的衣柜，打开后愣住了——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装，从复古长裙到现代牛仔裤应有尽有。手指抚过一件深蓝色丝绒长袍，布料冰凉顺滑，领口绣着银色星辰图案。
"这太荒谬了..."我嘟囔着，却鬼使神差地取下长袍。身体深处涌起一股奇怪的渴望，催促我穿上它。理智告诉我应该找些中性衣服，但双手却不受控制地解开了睡衣纽扣。
当丝绒布料贴上肌肤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席卷全身。袍子自动调整尺寸，完美贴合我的新体型。我转向墙上的全身镜，镜中的陌生女子让我屏住呼吸——深蓝色长发垂至腰间，紫罗兰色眼睛大而明亮，长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柔和的曲线。
最令我震惊的不是外貌的变化，而是内心深处涌起的认同感。这具身体...感觉如此自然，仿佛我本就该是这样。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锁骨，滑向胸前柔软的隆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在胸腔扩散。
"这不对劲..."我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我应该感到恐慌才对。"
镜中人却对我露出神秘的微笑，嘴唇轻启："或许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齐月。"
我猛地后退几步，心脏狂跳。镜子恢复了正常，不再说话，但那句话却在我脑海中回荡。难道艾琳的转化仪式不只是改变了我的身体，还唤醒了我灵魂深处的某种本质？
书架上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深海预言集》自动滑出半寸，像是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我取下这本厚重的古籍，封面上烫金的触手图案在触碰时微微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翻开第一页，一段用红墨水写成的警告映入眼帘：
"门钥之血开启深渊之门，
银镜为眼，窥见真实。
当第七个月亮染血之时，
古老者将从长眠中苏醒。"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说的不就是我吗？艾琳称我为"门钥"，而我确实通过那面银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更可怕的是，书页边缘的插图中，一个与我现在的模样有七分相似的魔女站在祭坛前，手持同样的银镜，周围环绕着深潜者。
"不，这不可能..."我快速翻动书页，却在中间发现了一张夹着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艾琳，穿着与我身上相似的长袍，站在一群同样装束的女性中间。她们身后是...我的镜子！只是镜框上的螺旋纹路更加复杂，中央的蓝宝石也比我的大得多。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守镜人集会，1999年夏。愿女神保佑我们完成使命。"
二十年前？艾琳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可能...除非魔女的衰老速度与常人不同。我继续翻阅，在最后一章找到了更多关于"门钥"的记载：
"门钥乃古老者与现世之桥梁，多为血脉传承。当门钥觉醒，深海之眼必倾巢而出。唯转化仪式可切断血脉连结，重塑门钥之本质..."
文字在这里中断，剩下的部分被某种深蓝色液体污染了。我合上书，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书中所言属实，那么我的"转化"并非偶然，而是艾琳计划的一部分。她早就知道我会成为门钥？还是说...她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转化我？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雷声轰鸣。暴风雨来得毫无预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我走向窗户，看到远处的树影在狂风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隐约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林间移动。
"别看外面！"玛格达的声音从壁炉上的小镜子里传出，"它们在搜寻魔法波动，快拉上窗帘！"
我慌忙照做，同时感到体内有股陌生的能量在躁动。自从转化完成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像是第二层心跳，随着情绪起伏而强弱变化。现在，它正随着我的恐惧不断增强，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蓝色火花。
"控制呼吸，菜鸟。"玛格达厉声道，"艾琳小姐没教过你基础冥想吗？盘腿坐下，想象你的魔力是一条河，而你是河床。"
我跌坐在地毯上，尝试按照她说的做。闭上眼睛后，我惊讶地"看"到了体内的魔力流动——一条蜿蜒的蓝色光带，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当我集中注意力时，光带的流动变得有序起来，指尖的火花也逐渐熄灭。
"不错嘛，比艾琳小姐当年强多了。"玛格达的语气缓和了些，"她第一次冥想时把半个书房炸飞了。"
"艾琳...她是什么时候成为魔女的？"我趁机问道。
"二十二年前，和你差不多年纪。"玛格达的声音突然变得怀念，"她母亲是上一代守镜人首领，在转化仪式中牺牲了自己，把力量传给女儿。可怜的孩子，从那天起就再没真正笑过。"
我看向桌上的照片，年轻艾琳的笑容确实带着勉强，眼睛深处藏着沉重的秘密。一种奇怪的共鸣感在我心中升起——我们都是被迫接受新身份的人，都被卷入了远超自身理解的古老战争中。
雨声渐小，我站起身走向艾琳的工作台。桌上散落着各种笔记和草图，大部分是关于银镜和深海之眼的。一张城市地图上标记了七个红点，连起来形成一个眼睛的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烫印着"门钥计划"三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它。前几页记录了各种关于门钥的传说和理论，中间部分则是具体观测数据：
"1999年观测：门钥血脉在东亚地区显现，特征为瞳孔边缘的蓝色光晕...2005年更新：确认门钥转世为男性，现居S市，需密切监控...2019年备注：齐岳，28岁，程序员，独居，无明显魔法天赋..."
我的呼吸停滞了。艾琳监视了我二十年？甚至更久？愤怒和背叛感涌上心头，但紧接着下一页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转化仪式唯一机会：当月蚀与蓝月亮重合之夜。若失败，门钥将被深海之眼控制，拉莱耶大门开启倒计时开始。"
日期正是三天前——我买下镜子的那天。所以整个"偶遇"都是安排好的？老太太摊主、诡异的镜子、甚至我选择那条路的可能性都被计算在内？
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我踉跄着退后几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如果这一切都是艾琳的计划，那么她对我的关心和担忧也都是演技？我只是她阻止古老者苏醒的一枚棋子？
体内的魔力因情绪波动而沸腾，房间里的物品开始轻微震动。水晶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试图控制呼吸，但愤怒和受伤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无法抑制。
"冷静点，丫头！"玛格达尖叫着，"你的魔力要暴走了！"
太迟了。一股蓝色能量从我体内爆发，呈环形扩散。书架上的书籍纷纷坠落，水晶瓶炸裂，彩色液体在地毯上洇开。最糟糕的是天文仪——精致的银线扭曲断裂，蓝宝石散落一地。
当能量波平息后，房间里一片狼藉。我跪在一地碎片中，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魔女的力量？如此强大又如此危险？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颤抖着说。
出乎意料的是，玛格达笑了起来："哈！标准的第一次魔力暴走。艾琳小姐会高兴的，这证明你的潜力远超预期。"
"高兴？我把她的工作室毁了！"
"这些东西会自己修复的，傻孩子。"玛格达的话音刚落，地上的书籍就自动飞回书架，碎片重新组合成完整的水晶瓶，甚至连洒出的液体都倒流回容器中。只有天文仪还保持着损坏的状态，似乎在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长舒一口气，突然感到极度疲惫。转化仪式、逃亡、魔力暴走...这一天太过漫长。眼皮变得沉重，身体渴望休息。
"卧室在楼上右手边第二间。"玛格达体贴地说，"睡前记得把镜子放在枕下，它能保护你不受噩梦侵扰。"
我照她说的做了，拖着疲惫的步伐爬上螺旋楼梯。指定的卧室简洁而舒适，单人床上铺着薰衣草香的被褥。梳妆台上摆着几瓶不明用途的精油和小型银器。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一幅小画——艾琳与一位年长女性的合影，两人都穿着正式魔女袍，背景是一座哥特式大宅。
"那是艾琳小姐的母亲，前任守镜人首领。"玛格达的声音从床头镜中传来，"晚安，齐月。愿你梦见银色森林和蓝色月亮。"
我太累了，甚至没力气回应。把银镜塞到枕头下后，我立刻陷入沉睡。
梦境如约而至，但却不是玛格达祝福的银色森林。我又回到了那座海底城市拉莱耶，只是这次视角不同。我站在最高的尖塔上，手持完整的银镜——镜框镶嵌着七颗蓝宝石，中央是一颗巨大的血红宝石。下方，无数深潜者跪拜在地，吟诵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赞美诗。
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现在的模样，而是一位威严的魔女，头戴珊瑚王冠，眼中跳动着蓝色火焰。她开口说话，声音与我自己的重叠：
"时候快到了，女儿。第七个月亮即将染血。"
我惊醒了，冷汗浸透睡衣。窗外，黎明的微光刚刚浮现。枕头下的镜子滚烫如火，当我把它拿出来时，镜面上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文字：
"它们找到线索了。三天内不要离开屋子。——A"
更可怕的是，当我望向镜面时，反射出的不是我，而是满脸血污的艾琳。她身后是无尽的海水，以及一个正在逼近的巨大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