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妹妹

作者:月亮出来喽36 更新时间:2025/7/15 7:59:33 字数:5581

雨丝细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无声地笼罩着整座栖霞峰。风裹着湿冷的潮气,卷过青石铺就的庭院,吹得檐角悬挂的铜铃发出几声沉闷的呜咽。楚云岫站在书房的轩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紫檀窗棂,目光却穿透雨幕,落在远处主殿方向那片模糊而喧嚣的灯火光影上。

那里正举行着一场结缡大典。他的父亲,玄天宗宗主楚天阔,今日续弦。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逸出楚云岫的唇瓣,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嘲弄与疏离。这具身体属于“楚云岫”,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宗门光环下长大的天之骄子。而他,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已在其中栖居了十六年。原主的记忆、情感、乃至那刻骨铭心的执念,早已如藤蔓般与他的意识缠绕共生。其中最坚韧的一根,便是对师姐苏清歌的痴恋。

那份痴恋,始于一段尘封的、属于上一代人的纷乱情缘。

记忆深处翻涌出模糊的画面。二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父亲楚天阔,与同样惊才绝艳的苏家兄弟苏清河、苏清海,同时倾心于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洛晚晴。兄弟阋墙的悲剧几乎无可避免。最终,野心勃勃的父亲选择了宗门权柄,退出了这场炽热的角逐。洛晚晴嫁给了性情更为温和的苏清河。

不久,苏家添了一对粉雕玉琢的双生女儿。然而好景不长,洛晚晴与苏清河性情终究不合,裂痕渐深。一场激烈的争执后,洛晚晴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苏妙涵,决绝地离开了栖霞峰,从此杳无音讯。大女儿苏清歌,则留在了父亲苏清河身边。

那场婚变,如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刻在苏、楚两家之间。为了某种微妙的弥补与联结,苏清河与楚天阔私下定下了一桩娃娃亲——将留在栖霞峰的苏清歌,许配给了楚天阔的独子楚云岫。

苏清歌在父亲的庇护下长成了栖霞峰上人人仰望的清冷仙子。而她的双生妹妹苏妙涵,则随着母亲洛晚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成为一个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直到三年前,苏清河在一次凶险的秘境探索中意外陨落,留下尚未成年的苏清歌。楚天阔力排众议,将孤女接入宗主峰亲自抚养。他与苏清歌,青梅竹马,相伴长大,顺理成章地成了宗门上下公认的一对璧人,是即将接掌玄天宗的未来道侣。

楚云岫闭上眼,苏清歌清冷如霜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那是原主深入骨髓的爱恋,也是他这异世灵魂十六年来早已习惯追逐的目标。他们之间,有着父母之命,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更有着整个宗门的期待。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本该沿着既定的轨道平稳前行。

然而,父亲楚天阔今日的续弦,像一块巨石骤然投入这看似平静的深潭。更让楚云岫心头泛起莫名异样的是,那位即将成为他继母的女子,名叫洛晚晴。

那个带走了苏妙涵,消失了二十年的洛晚晴。

雨声渐沥,主殿方向传来的丝竹喜乐,隔着重重雨幕,显得遥远而空洞,透着一股不真切的虚幻感。楚云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压下心头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父亲的选择自有其道理,他身为少宗主,理应出席。他理了理身上象征身份的云纹锦袍,推开门,步入那片凄迷的雨幕之中。

主殿“承运殿”内灯火煌煌,巨大的蟠龙柱撑起高阔的穹顶,熏香的气息浓烈馥郁,几乎盖过了殿外雨水的清冷。宾客云集,各峰长老、真传弟子济济一堂,面上堆着应景的笑容,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楚云岫穿过喧嚷的人群,径直走向大殿前方。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探究,有艳羡,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复杂。他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在父亲楚天阔身侧站定。

楚天阔今日一身崭新的玄色宗主袍服,威严的面容上难得地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微微侧首,对楚云岫点了点头,眼神中蕴含着一丝安抚与期许。楚云岫垂眸,恭敬地行了一礼。

吉时已到。殿内丝竹管弦之声骤然一变,转为庄重而喜庆的礼乐。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大殿入口。

殿门处光线一暗,随即,一道窈窕的身影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殿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了一瞬。

来人一身华贵的正红色嫁衣,云鬓高挽,步摇轻颤。虽已不再年轻,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她,只在那张依旧明媚动人的脸上沉淀下从容的风韵和一种历经世事的沉静。正是洛晚晴。她莲步轻移,姿态端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高台之上的楚天阔身上,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意义难明的笑意。

楚云岫的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瞬间凝固在洛晚晴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少女。

一袭水烟色的广袖留仙裙,款式简洁,却勾勒出玲珑初现的身姿。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素雅的玉簪松松挽起大半,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颈侧。她的肌肤在满殿辉煌的灯火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

当楚云岫看清那张脸时,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太像了!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略显单薄却形状优美的唇瓣…几乎与苏清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非那双眼眸中流转的神采截然不同——苏清歌的眸子是终年不化的寒潭深雪,清冷疏离;而眼前少女的眼中,却像藏着一泓映着碎星与狡黠的春水,灵动得近乎不安分——楚云岫几乎要以为苏清歌换了一身衣裳站在了那里!

少女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过于震惊的目光。她微微歪了歪头,视线迎了上来。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弯了弯,如同初升的新月,里面清晰地映出楚云岫瞬间失神的模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在她唇边飞快地漾开,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楚云岫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席卷了他。苏妙涵!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那个存在于尘封往事和娃娃亲约定阴影下的名字,那个本应随着洛晚晴消失的名字,如今竟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顶着这样一张脸,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急切地在大殿另一侧寻找。很快,他看到了苏清歌。

苏清歌独自一人,安静地站在一群内门弟子前方。她穿着宗门制式的月白色裙衫,身姿如孤鹤独立于喧嚣之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冰屏障,将所有的热闹和喜气都隔绝开来。她也在看着殿前,目光落在洛晚晴身上,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当她的视线扫过洛晚晴身侧的苏妙涵时,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快得难以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她似乎并未注意到楚云岫投来的目光,又或者,是刻意忽略了。

楚云岫收回目光,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再次看向苏妙涵。少女正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姿态温顺地跟在洛晚晴身后,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笑意和眼神,都只是他心神激荡下的幻觉。

礼官高亢的唱喏声在殿内回荡,冗长而繁琐的结缡仪式开始了。楚云岫如同提线木偶般,依照指引完成着少宗主该有的礼节。他的身体在场,思绪却早已飞远。那张酷似苏清歌的脸,那截然不同的眼神,像两个巨大的漩涡,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一场同样突如其来的续弦大典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拨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楚云岫站在喧嚣的中心,却清晰地听到了某种东西悄然碎裂的声音。属于他和苏清歌之间那看似固若金汤的“理所当然”,已然出现了第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

喧嚣散尽,夜已深沉。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庭院和空气中弥漫的清冷草木气息。承运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宾客们早已各自散去。

楚云岫沉默地跟在楚天阔和洛晚晴身后,穿过重重殿宇的回廊,向着宗主峰后山那片专属于宗主的幽静院落群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苏妙涵依旧跟在洛晚晴身侧,步履轻盈,裙裾如水波般微微荡漾。她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好奇,目光偶尔扫过廊外被雨水洗过的葱茏草木,或是檐角悬挂的、尚在滴水的铜铃,眼神清澈,并无多少初来乍到的局促不安。

“云岫。”楚天阔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威严,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与晚晴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北境处理一件关乎宗门根基的要务,归期未定。”

楚云岫垂首:“是,父亲。”他对此并不意外。若非极其紧要,父亲也不会在续弦次日便匆匆离去。

楚天阔的目光转向楚云岫身旁的苏妙涵,语气放缓了些许:“妙涵初来乍到,栖霞峰规矩森严,诸多生疏。你身为兄长,又兼少宗主之责,须得多加照拂。”他的目光在楚云岫和苏妙涵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又落回楚云岫身上,加重了语气,“清歌那边,你也要处理好。”

“处理”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楚云岫心头一凛,父亲这是在提醒他,苏妙涵的出现,尤其是这张脸的出现,可能会在苏清歌那里掀起波澜。他恭敬应道:“孩儿明白,请父亲、母亲放心。”

洛晚晴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才温婉地开口,声音柔和悦耳:“云岫,妙涵自小随我漂泊,性子或许有些跳脱,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望你多担待,多加教导。”她轻轻拍了拍苏妙涵的手背,带着一种母亲特有的、混合着慈爱与些许无奈的神情。

苏妙涵抬起眼,目光越过母亲,落在楚云岫脸上。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弧度,声音清甜,如同玉珠落盘:“妙涵初来,诸多规矩不懂,以后要劳烦哥哥费心了。” 那声“哥哥”叫得自然又亲昵,仿佛早已叫了千百遍。她的眼神坦荡而温顺,完全符合一个初入大宗门、带着点忐忑的少女形象。

然而,就在楚云岫礼节性地点头回应,视线与她交汇的刹那,苏妙涵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光彩。那并非羞怯,更像是一种带着点狡黠的、饶有兴味的打量,如同猫儿看到了感兴趣的玩具。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楚云岫几乎以为是廊下摇曳的灯火造成的错觉。待他凝神再看时,她已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楚天阔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的微妙,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院落早已备下,云岫,你送妙涵过去安顿。”

“是。”

洛晚晴又低声嘱咐了苏妙涵几句,这才与楚天阔一同,在几名心腹长老的簇拥下,转身走向另一条通往主殿更深处的回廊。

廊下只剩下楚云岫和苏妙涵两人。

方才那点若有似无的狡黠目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楚云岫的心头,让他对这新来的“妹妹”生出了一丝本能的警惕。他面上不动声色,侧身引路:“妙涵师妹,请随我来。” 他刻意用了“师妹”这个称呼,划开一道无形的界限。

苏妙涵却恍若未闻,轻盈地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一丝淡淡的、清甜的花香,与苏清歌惯用的那种清冽如雪松的冷香截然不同。

“哥哥,”她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好奇,“栖霞峰好大呀,比我和娘亲以前住的地方大多了。我听说,清歌师姐…也住在这里?” 她侧过头看向楚云岫,眼神清澈无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楚云岫脚步未停,目光平视着前方被灯笼照亮的小径,声音平淡无波:“清歌师姐住在紫竹苑,离此不远。”

“哦。”苏妙涵应了一声,尾音拖得微微有些长。她没有继续追问关于苏清歌的事情,话题却陡然一转,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那哥哥,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呀?修炼一定很辛苦吧?我听说宗主峰的晨练场能看到整个栖霞峰最美的日出,是真的吗?”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跳跃而随意,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打破了夜的沉寂。楚云岫耐着性子,用最简短的语句一一作答。他刻意保持着疏离的态度,但苏妙涵似乎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那清甜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走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假山玲珑,引水成溪,几丛修竹在夜色中沙沙作响。庭院深处,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檐翘角,灯火通明,正是为苏妙涵准备的“漱玉轩”。

“到了。”楚云岫在院门前停下脚步,指着小楼道,“这便是漱玉轩,一应器物都已备齐。若有短缺,可吩咐院中侍候的侍女去取。明日会有执事弟子带你熟悉宗门各处。” 他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交代。

苏妙涵站在院门前,仰头打量着眼前雅致的小楼,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她转过身,面向楚云岫,夜色中,那双酷似苏清歌的眼眸亮晶晶的。

“谢谢哥哥!”她笑靥如花,忽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楚云岫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那股清甜的花香,以及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少女的温热气息。

楚云岫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一僵,想要后退,却又觉得太过刻意,只能定在原地。

苏妙涵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笑容明媚,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请求:“不过,哥哥,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她微微歪着头,那姿态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娇憨。

“你说。”楚云岫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我好像把带来的一支最喜欢的发簪弄丢了。”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露出几分懊恼,随即目光盈盈地看向楚云岫,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明天晨练,我想梳个好看点的发髻…哥哥,你的发簪能不能先借我用用?就明天早上,用完就还你!”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楚云岫束发的玉簪上。那是一支样式古朴的墨玉簪,通体乌黑,只在簪头处雕着一枚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玄天宗云纹印记,正是苏清歌在他十六岁生辰时所赠。他一直戴着。

借发簪?这要求实在有些唐突,甚至…带着点说不清的暧昧。楚云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正要开口拒绝。

苏妙涵却像是怕他不答应,又往前凑了极小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衣衫下的体温。她微微仰着脸,那双酷似苏清歌、却又盈满截然不同光彩的眼眸,清晰地映出楚云岫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如兰似麝的吐息,拂过楚云岫的耳畔:

“好不好嘛,哥哥?就借一小会儿…” 那语调微微拖长,软糯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难以拒绝的黏着感。

楚云岫只觉得喉间一紧,仿佛被那温热的气息烫了一下。他几乎能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在对上那双盈满期待、又带着点小兽般无辜的眼神时,竟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理智告诉他这不合规矩,过于亲近。但那张脸…那张与苏清歌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带着全然不同的、鲜活动人的央求神色,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冲击力。一种混合着混乱、迟疑、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源于这张脸本身的吸引力,瞬间攫住了他。

夜风吹过庭院,修竹沙沙作响,更衬得此处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之间那过7于靠近的距离,和少女身上清甜的气息,在无声地弥漫。

楚云岫的手,在袖中微微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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