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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异端24 更新时间:2025/7/15 10:09:47 字数:8413

“欢迎光临喵!主人今天想喝点什么呢?”

粉红色的蕾丝窗帘在空调微风中轻轻摇曳,甜腻到发齁的草莓奶油蛋糕香气混着咖啡豆的焦香,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塞满了整个“喵屋咖啡厅”。空气里还飘着某种刻意为之的、甜得能杀死蚂蚁的香薰味,是那种能把人脑子都泡成棉花糖的浓度。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盛夏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蝉鸣声隔着厚厚的玻璃都显得有气无力。

我,林星,一个刚刚被生活无情踹出校门、简历石沉大海的倒霉蛋,此刻正僵硬地杵在这片粉红色的梦幻海洋中央。身上这套该死的女仆装,轻飘飘的蕾丝边蹭得我脖子发痒,蓝白配色的短裙短得让我时刻担心走光,头顶那个缀着铃铛的猫耳发箍更是沉甸甸的,压得我头皮发麻。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小皮鞋,硬得像两块铁,每一步都硌得脚心生疼。这身行头,简直是对我“普通大学生”人设最辛辣的嘲讽。

前台那位笑容甜美得能滴出蜜糖的同事小葵,正对着一个西装革履、眼神却黏腻地在她大腿丝袜上逡巡的秃顶大叔,用那种能掐出水的嗓音卖力营业。我强迫自己扯动嘴角,试图模仿出一个同样甜美的微笑,结果肌肉僵硬得像打了石膏,镜子里的表情大概比哭还难看。

“林星酱,”小葵抽空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声音依旧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店长在后面的小仓库等你哦,快去面试吧!要元气满满喵!”

“好的,谢谢前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鞠了个躬,铃铛在头顶清脆地响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我的笨拙。转过身,深吸一口这甜腻得令人窒息的空气,我硬着头皮,踩着硌脚的小皮鞋,朝咖啡厅深处那道不起眼的、贴着“员工专用”标签的窄门走去。

门后是一条光线昏暗的短走廊,空气瞬间变得浑浊起来,甜腻的蛋糕香被一股更浓重的咖啡豆烘焙味、洗涤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铁锈般的气息所取代。走廊尽头就是小仓库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更加昏黄的光。

“店长?”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点突兀。没人回应。只有一种奇怪的、沉闷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沉重又湿漉漉的东西。

该不会是店长在搬货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仓库里只亮着一盏悬在低矮天花板上、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摇曳,像风中残烛,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纸箱轮廓和货架的阴影。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在这里陡然变得浓烈、粘稠,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直冲鼻腔。

然后,我看到了她。

店长

那个在面试通知邮件里,名字可爱得叫“莉莉安”、头像照片笑容甜美得像洋娃娃的女人。

此刻,她背对着门口,纤细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晃动。她穿着一件沾了点点可疑深色污渍的白色围裙,银白色的长发扎成两条低垂的麻花辫,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正弯着腰,双手用力拖拽着一个……巨大的、深色的、用厚实防水布包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

那东西看起来异常沉重,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在昏光下闪着暗红湿痕的拖拽印记。随着她用力,防水布包裹的边缘被扯开了一点,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猛地滑落出来,五指僵硬地蜷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

沉闷的摩擦声,就是那沉重的包裹与水泥地面接触发出的。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得肋骨生疼。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视线死死钉在那只滑落出来的、毫无生气的手上,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咙口。

就在这时,店长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停下了拖拽的动作,动作自然地直起身,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沾着几点暗红的手,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蹭上的番茄酱。然后,她慢悠悠地转过身。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精致得如同橱窗里顶级人偶的脸庞,皮肤白皙近乎透明,紫色的猫眼又大又圆,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长而卷翘。小巧的鼻子下,薄薄的樱色嘴唇此刻正弯成一个极其甜美、甚至带着点天真无邪的弧度。一颗小小的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为她平添了几分俏皮。

然而,就在这张甜美到极致的脸上,那双紫水晶般的猫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瞳孔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无机质般的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仓库昏黄的灯光和我惨白如纸的脸。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皮肤,带着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

她歪了歪头,银白的发辫随之晃动,脸上甜美笑容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啊啦,是新来的林星酱呀。”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小女孩般的娇憨,仿佛我们正站在阳光明媚的甜品柜台前闲聊,“面试的时间到了呢。”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我僵硬的身体,最后落在我惊恐得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向下,落在我脚边不远处——那里躺着一把沾满了粘稠、湿滑暗红色液体的拖把,木柄和肮脏的布条都浸透了那刺目的颜色。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也沾着一点暗红,指向那把污秽的拖把,语气轻松得像在询问今天的天气,甜腻得令人毛骨悚然:

“新拖把好用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仓库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灰尘和咖啡豆的气息,像一只冰冷湿滑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昏黄的灯光在她甜美的笑容和身后那裹尸布般的防水袋上投下扭曲摇曳的阴影。那双空洞的紫色猫眼,像两个吸魂夺魄的漩涡,牢牢锁定了我。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烧灼起来,思维碎片高速飞溅。跑?尖叫?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死死堵住。报警?手机在更衣室的外套口袋里,像个遥不可及的梦。那只从防水布里滑出的、苍白僵硬的手,在我视网膜上灼烧出无法磨灭的印记。

店长嘴角的甜美弧度纹丝不动,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像淬了毒的冰针,无声地催促着答案。那把躺在我脚边、浸满暗红污血的拖把,像一个沉默的、血淋淋的最终通牒。

就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胃里翻腾的酸水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

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猛地刺穿了恐惧的迷雾:活下去!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只是一个走错路、傻乎乎来面试的失业大学生。

我需要这份工作。非常需要。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尖叫和瘫软的冲动。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残留的最后一丝记忆,完成了那个动作——身体猛地向前倾,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标准到刻板的女仆鞠躬。头顶那个该死的猫耳发箍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差点滑脱,铃铛发出一串急促而慌乱的叮当乱响。

“非…非常抱歉,店长!”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在粉红蕾丝袖口下、同样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视线拼命避开地上那摊刺目的暗红和那只惨白的手。“我…我太紧张,好像走错了…打扰您工作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爆裂开来。冷汗顺着额角和脊背疯狂往下淌,瞬间浸透了内衬的衬衫,带来一阵阵黏腻冰冷的战栗。我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像一尊被钉死在那里的石雕,连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枪声?是刀锋?还是另一具需要处理的尸体名单上添上“林星”这个名字?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然后,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预想中的利器破空或子弹上膛,而是……一声极其轻微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哼笑。短促,带着一种玩味的、居高临下的兴味。

“呵。”

紧接着,是脚步声。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轻响,不疾不徐,嗒、嗒、嗒…一步步向我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那甜腻得发假的嗓音,几乎贴着我的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紧张什么呀?新来的员工,熟悉工作环境是应该的嘛。”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了我的眼皮底下,掌心向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但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暗红痕迹。她指了指我脚边那把污秽的拖把,语气轻松得像在分配最平常的任务:“喏,正好。去把那边地上不小心洒的‘咖啡渍’…清理干净。”

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机械地,我猛地直起僵硬的腰背,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发箍甩飞。视线依旧死死垂着,像焊死在地面上,完全不敢抬起半分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甜美脸庞。我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尖冰凉,猛地握住了那把拖把湿滑冰冷的木柄。

粘稠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手指,那浓烈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这次是我自己的),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呕吐的冲动和再次瘫软的欲望。

“是…是的,店长。”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僵硬木偶,双手紧握着那污秽的凶器,一步一顿地转过身。每一步,脚下那双硬邦邦的小皮鞋都发出空洞的回响。我走向那片被昏黄灯光笼罩的、颜色最深最湿滑的水泥地——那蜿蜒的暗红拖痕的源头。

蹲下身。冰凉的湿意立刻透过薄薄的丝袜渗到膝盖皮肤上。我攥紧拖把,布条吸饱了粘稠的液体,每一次拖动都沉重而滞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叽”声。我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擦拭着那片刺目的暗红。每一寸污迹的消失,仿佛都在无声地抹去我刚刚目睹的恐怖现实,也像是在擦拭掉我作为“林星”这个普通人的最后一点痕迹。

汗水顺着我的鬓角和鼻尖大颗大颗地滴落,混入地上暗红的污迹里,瞬间消失不见。仓库里只剩下拖把布条摩擦地面的黏腻声响和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背后,那道冰冷又甜腻的视线,如同实质的芒刺,一直牢牢钉在我的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那片暗红终于被稀释、被推开,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变成一大片模糊不清的、肮脏的浅褐色水渍。

我停下了动作,依旧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湿漉漉的拖把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嗯,不错。”店长那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慵懒,“很干净。”

脚步声靠近。那双沾着一点可疑暗红的小皮鞋停在我低垂的视线边缘。她没有再看地上的“成果”,也没有再看我。

“跟我来吧。”她语气轻松地吩咐道,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面试,该开始了。”

我默默地放下那把如同刑具般的拖把,它“哐当”一声倒在潮湿的地上。我站起身,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僵硬地跟在那道穿着沾污白围裙的娇小身影后面,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甜香的地狱。走廊里浑浊的空气,此刻竟显得如此清新。

所谓的“面试室”,就在仓库隔壁,只是一个堆满杂物的更小隔间,一张旧办公桌,两把折叠椅,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纸箱堵死,只有头顶一盏同样昏黄的白炽灯提供着吝啬的光线。

店长——莉莉安,姿态随意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两条穿着白色丝袜的腿交叠着,小巧的脚悬空,轻轻晃荡。她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简历,那正是我投递出去的、充满了不切实际期望的那份。昏黄的灯光下,她那张精致的人偶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显得愈发诡谲。紫水晶般的猫眼扫过纸页,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甜美微笑。

“唔…林星,二十一岁,应届毕业生…市场营销专业…”她轻声念着,声音依旧软糯,“期望薪资…税前五千?”她抬起眼,猫眼里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不高嘛。看来林星酱,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呢。”

我的手指在膝盖上绞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喉咙干涩得发痛,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瘪的音节:“…是。”

“为什么选择我们‘喵屋’呢?”她放下简历,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个真正在面试员工的店长,“因为喜欢可爱的女仆装?还是喜欢…我们这里特别的氛围?”她特意在“特别”两个字上加了点微妙的语气。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砾。“…离家近。而且…招聘信息上说,提供培训。”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控制不住尾音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哦?”她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培训…确实有哦。而且内容,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呢。”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像银铃,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寒意。

接下来的问题更是如同酷刑。她不再看简历,而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紫瞳,慢悠悠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看似普通却暗藏陷阱的问题,每一个都精准地戳向我试图掩盖的恐惧。

“林星酱…胆子大吗?”她歪着头,笑容天真无邪,“比如…看到蟑螂,或者…别的什么‘意外’情况,会尖叫吗?”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还好。一般…不会。”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嗯,那很好。”她满意地点点头,猫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们这里呢,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比较挑剔的‘客人’。他们可能会提出一些…有点奇怪的要求哦。林星酱能接受吗?比如…需要一点‘特殊服务’?”她刻意拉长了“特殊服务”的尾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暗示。

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为了工作…可以…努力适应。”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适应力强…不错。”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紫瞳离我更近了些,像捕食者锁定了猎物,“最后一个问题哦,林星酱。”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柔和,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害怕死亡吗?”

轰——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开了我勉强维持的镇定。仓库里那只惨白的手、拖把上粘稠的暗红、浓烈的血腥味…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恐惧画面瞬间冲垮了堤防,在我脑海里疯狂翻涌。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我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

莉莉安看着我瞬间崩溃的反应,脸上的甜美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加深了,那颗小虎牙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她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看来…是害怕的呢。”她轻轻地、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下了结论。然后,她优雅地站起身,绕过那张堆满杂物的旧办公桌,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嗒…嗒…嗒…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我依旧僵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石像,只能看到她沾着一点点可疑污渍的白色围裙下摆。

“恭喜你,林星酱。”那甜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你被录用了。欢迎加入‘喵屋’大家庭喵~!”

她伸出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我看着那只手,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痕迹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更加刺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抬起自己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僵硬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指尖。触感冰凉滑腻,像碰到了一条蛇。

“谢…谢谢店长。”声音嘶哑,破碎不堪。

“不客气哦。”她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那么,现在就去熟悉一下你的新工作吧。”

她转身走向角落一个沾满灰尘的旧饮水机,上面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几个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马克杯。她拿起其中一个,放在饮水机的出水口下,按下了热水键。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发出哗哗的声响。接着,她拉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上了锁的小矮柜抽屉。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抽屉里杂乱地放着几包速溶咖啡、糖包、奶精球…还有几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着颜色各异的粉末或液体。

莉莉安的动作极其自然流畅。她拿起其中一个装着透明粘稠液体的小瓶,瓶身没有任何标识,里面的液体在昏光下微微反光。她拧开瓶盖,极其小心地往那杯滚烫的开水里滴了两滴。粘稠的液体落入水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瞬间就溶解得无影无踪。一股极其淡的、几乎被开水蒸汽掩盖的甜杏仁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金属搅拌勺,在杯子里随意搅动了两下,然后端起那个印着可爱猫咪图案、此刻却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马克杯,转身向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喏,”她将温热的杯子塞进我僵硬冰冷、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里。杯壁的暖意透过皮肤传来,却只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这是我们店里的‘特别推荐’——‘甜蜜梦乡’特调。”

杯子里是深褐色的液体,冒着袅袅的热气,看起来和普通的速溶咖啡毫无区别。那点微弱的甜杏仁气息也几乎被浓郁的咖啡味盖过。

“窗边,靠绿植的那个位置,”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仓库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咖啡厅的景象,“坐着一个穿灰色夹克、头发有点自然卷的大叔。看到了吗?他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来。”

她微微俯下身,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凑近我,银白的发辫垂落。紫水晶般的猫眼里清晰地映出我惊恐失色的倒影,而她脸上的笑容却甜美得如同淬了剧毒的糖果。

“去,”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这杯‘甜蜜梦乡’,端给那位大叔。”

“看着他…”

“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时间,空间,连同我的呼吸,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世界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白噪音,只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沉重得如同垂死的挣扎。掌心里那杯温热的“甜蜜梦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去。看着他。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钉进我的意识里。

“林星酱?”莉莉安甜腻的嗓音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如同毒蛇吐信。那双空洞的紫色猫眼一眨不眨地锁定着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崩溃尖叫?还是期待我麻木地执行命令?

求生的本能再一次压倒了一切。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回应指令的、类似“顺从”的表情。尽管这个尝试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可能扭曲得比哭还难看。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

“……是。”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是从齿缝里漏出来的气声。

我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张甜美的恶魔面孔。每迈出一步,脚下那双硬邦邦的小皮鞋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仓库冰冷浑浊的空气包裹着我,混合着咖啡、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杏仁气息。我像个提线木偶,双手死死捧着那个滚烫的、印着无辜猫咪图案的死亡之杯,一步步挪向那扇通往“正常世界”的窄门。

推开门的瞬间,咖啡厅里甜腻的香气、轻柔的背景音乐、顾客低低的谈笑声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吞没。明亮的灯光,粉红的装饰,穿着可爱女仆装的店员……这一切在几分钟前还让我感到格格不入的“日常”,此刻却像一面巨大的、扭曲的哈哈镜,映照出我内心的地狱。巨大的反差感冲击着我的神经,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我死死低着头,视线聚焦在自己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聚焦在杯中深褐色液面上细微的涟漪上。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莉莉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穿透了我的背脊。

“主人!您的提拉米苏喵~”小葵甜得发腻的招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再来杯摩卡,多加奶油!”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

这些日常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如同隔世。

窗边,靠绿植的位置……灰色夹克,自然卷……目标。

我的脚步沉重而滞涩,仿佛每一步都在泥沼中跋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擂鼓声几乎盖过了背景音乐。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感。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晃动。我用力眨了眨眼,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倒下。倒下,就意味着终结。

近了。

那个位置就在眼前。靠窗的角落,一盆巨大的、叶片肥厚的绿萝垂下浓密的藤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光斑的边缘,露出一角灰色的夹克布料。

一步。两步。

我停在了桌边。视线依旧死死垂着,只能看到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桌面边缘,一只骨节粗大、皮肤略显粗糙的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磨损严重的旧手机。

“……您…您的咖啡。”我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干涩嘶哑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过。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杯中的液体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我努力控制着,将那个印着猫咪图案的、滚烫的死亡之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只手旁边的桌面上。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

放下杯子的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地抬了一下眼。

仅仅是一瞥。

目光掠过桌面,掠过那只搭在桌面的手,然后……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猛地定格在桌面上那只屏幕朝上放着的黑色旧手机上。

屏幕是亮着的。

屏保照片,毫无防备地撞入我的眼帘。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某个光线不太好的小餐馆拍的。背景是油腻的桌面和廉价的塑料餐具。照片中央,一个穿着浅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孩,正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神清澈明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一点点傻气。

轰隆——

大脑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被瞬间引爆!

所有的声音——背景音乐、顾客的谈笑、小葵的招呼声——瞬间被抽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嗡鸣。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寒。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

那是我失踪了整整三个月的男友——陈默!

那张脸,那个笑容,那颗小虎牙……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的身体彻底僵死,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视网膜上那张小小的照片上。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恐惧。

莉莉安要我毒杀的人……手机屏保上,是我苦苦寻找、杳无音讯的男友?!

这怎么可能?!

是巧合?照片相似?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针对我的残酷陷阱?

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疯狂涌现、撕扯。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角、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带来一阵阵灭顶的冰冷。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起浓烈的腥甜。

我甚至忘了呼吸,只是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机屏幕,仿佛要将那影像刻进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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