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残阳血未冷

作者:此次雄心壮志 更新时间:2025/7/15 10:17:56 字数:22681

一、惊梦

台灯的光晕在凌晨三点的宿舍里晕开一片惨白,林羽揉着发酸的后颈,指尖划过《太平经》残卷的影印件。纸页边缘泛着焦黄色,是图书馆特藏部的镇馆之宝——据说是东汉末年流散的抄本,字迹歪扭如虫爬,却藏着后世研究者争论不休的谜团。

“‘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算’……”他低声念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勾划,“张角搞黄巾起义,靠的就是这套‘符水治病’的把戏,本质上还是利用了底层百姓的绝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宿舍楼后的老樟树在月光里抖落最后几滴水珠。林羽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桌角的咖啡,却没留意到残卷上那些模糊的朱砂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

指尖触到咖啡杯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寒意顺着血管炸开。不是冬天的冷,是像被扔进冰窖的冻,连骨髓都在打颤。他猛地抬头,台灯的光晕突然扭曲成漩涡,宿舍的白墙如水波般荡漾,桌上的书本、电脑、泡面桶,全都在瞬间模糊成色块。

“操……什么情况?”

他想抓桌沿稳住身体,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那本《太平经》残卷腾空而起,朱砂符文骤然炽烈,像无数条火蛇钻进他的眼睛。最后映入脑海的,是残卷末尾那句被虫蛀得只剩一半的话:

“……岁在甲子,天下……”

下一秒,失重感铺天盖地而来。

二、故都残响

痛。

像是被十辆卡车碾过,又被硬生生拼凑起来。

林羽在一片颠簸中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呛人的土腥味,混杂着马粪和某种腐烂物的酸臭。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吱呀作响的木板车上,身下铺着的干草扎得皮肤生疼。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羽转头,看见个穿着粗麻布短打的汉子,脸膛黝黑,颧骨高耸,正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他。汉子手里攥着根鞭子,车辕上拴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

“这是……哪儿?”林羽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

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黄牙:“还能是哪儿?洛阳城外,往偃师去的道上。昨儿个在邙山脚下见你倒在那儿,脸都白得像纸,以为是个快断气的,没想到命还挺硬。”

洛阳?偃师?邙山?

这几个词像重锤砸在林羽的脑子里。他猛地坐起身,不顾浑身骨头的抗议,抓着汉子的胳膊追问:“现在是……哪一年?”

汉子被他吓了一跳,抽回胳膊揉了揉:“你这后生,睡糊涂了?光和七年啊。怎么,连年号都记不清了?”

光和七年。

林羽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的那一年。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出现了幻觉。那个在历史课本、论文文献里看了无数遍的乱世,真真切切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木板车慢悠悠地碾过坑洼的土路,林羽掀开车上盖着的破草席,探头望向远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道灰黑色的轮廓,城墙连绵起伏,虽能看出昔日的恢宏,却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疲惫的影子。

那就是洛阳?东汉的都城?

他曾在无数张复原图、纪录片里见过它的模样:朱雀大街上车马如龙,南宫北阙飞檐斗拱,太学里的儒生捧着竹简高谈阔论,金市上的胡商吆喝着贩卖珠宝香料。可眼前的洛阳,更像一头垂暮的巨兽,连城墙的砖缝里都透着股死气。

“看啥呢?”赶车汉子甩了甩鞭子,“洛阳城是好看,可现在不是咱能靠近的地方。”

“为啥?”林羽收回目光,心里的震惊渐渐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恐惧。

“还能为啥?乱呗。”汉子啐了口唾沫,“前阵子宫里闹宦官,大将军何进被砍了头,袁绍、袁术带兵烧了宫,听说光死人就抬出去好几百车。现在董卓那厮带着西凉兵占了城,天天在街上抓人抢东西,咱这小老百姓靠近,不是找死?”

林羽的心沉了下去。何进被杀,袁绍烧宫,董卓入京……这已经是光和七年的下半年,黄巾起义的主力虽已被镇压,但真正的乱世,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印着大学logo的灰色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在这遍地粗布麻衣的时代,活脱脱一个异类。

“我……我身上的衣服……”

“早给你换了。”汉子指了指车板角落,“你原来那身‘怪衣’,我藏在草堆里了。这年头,穿得怪里怪气,容易被当成奸细。”

林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卫衣和牛仔裤被团成一团,上面还沾着泥。他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我叫林羽,还没问老哥贵姓?”

“姓王,叫我老王就行。”汉子咧嘴笑了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咱这跑江湖的。是家里遭了灾,还是……”

“家里……没了。”林羽含糊地应着。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一千八百多年后掉过来的。

老王“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这年头,“家里没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林羽:“先垫垫肚子吧。到了偃师,找个活计干着,总能活下去。”

窝头硬得像石头,嚼在嘴里剌嗓子,还带着股霉味。林羽强忍着恶心咽下去,胃里却翻江倒海。他在现代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东西?

可他知道,这半块窝头,或许是现在能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马车在颠簸中继续前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羽望着远处渐渐模糊的洛阳城轮廓,突然觉得那残阳的颜色,像极了即将泼洒在这片土地上的血。

三、流民与刀

偃师离洛阳不过几十里路,马车走了整整两天才到。

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大土围子。夯土的城墙矮矮胖胖,上面连个像样的门楼都没有,只有两个豁口算是城门,门口站着几个歪戴头盔的兵卒,腰间挎着锈迹斑斑的环首刀,眼神浑浊地打量着进出的人。

“交钱。”一个兵卒拦住马车,伸出黑乎乎的手。

老王连忙从怀里摸出三枚五铢钱递过去,陪着笑:“官爷,就带了个后生,没别的东西。”

兵卒掂了掂铜钱,塞进怀里,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少在城里瞎逛。”

马车进了城,林羽才发现,偃师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街道是土路,坑坑洼洼,积着发黑的污水。两旁的房子多是土坯墙,茅草顶,不少屋顶都塌了一半,用破布和木板勉强遮掩着。

街上的人不多,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有几个穿着稍微整齐些的,腰间也都别着短刀,走路时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偶尔能看到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摆着几颗干瘪的野菜,低声吆喝着,却没人问津。

“这地方……怎么这么萧条?”林羽忍不住问。

“前阵子黄巾军路过,烧了大半个城。”老王叹了口气,“虽说官兵把贼兵打跑了,可房子烧了,地荒了,人也跑了大半。能留下的,都是没处去的。”

马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老王跳下车,对林羽说:“我就在这附近卸货,你要是没地方去,前面有家破庙,今晚先去那儿凑合一晚。”

林羽也跟着下车,刚站稳,就听到一阵喧哗。

街口的空地上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人群中间,几个穿着皮甲、挎着长刀的兵卒,正把一个老汉按在地上打。老汉怀里抱着个破陶罐,罐子里的米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在这饥荒年月里显得格外刺眼。

“老东西,敢偷军粮?活腻歪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卒抬脚踹在老汉胸口,“知不知道这米是给董将军的人准备的?”

老汉咳着血,挣扎着去抓地上的米粒,声音嘶哑:“我孙子……我孙子快饿死了……就抓了一把……”

“一把也不行!”另一个兵卒拔出刀,刀光在夕阳下闪得人眼睛疼,“按军法,偷军粮者,斩!”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在历史书上读过无数次“乱世人命如草芥”,可亲眼看到这一幕,那种冲击是文字无法比拟的。就为了一把米,一条人命就要没了。

他下意识地想冲上去,却被老王死死拉住。

“别去!”老王压低声音,脸色发白,“那是董卓的兵,咱们惹不起!”

“可他们要杀人啊!”林羽急了,挣扎着想甩开老王的手。

“杀的人还少吗?”老王的声音带着颤抖,“上个月城西张屠户,就因为多说了句董卓的坏话,被割了舌头,吊在城门口三天!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林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兵卒举起刀。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几个妇人别过脸,偷偷抹眼泪。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声清越的怒喝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兵卒们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青年缓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腰间悬着柄长剑,剑鞘是普通的黑木,却被摩挲得光滑发亮。身形挺拔如松,面容算不上绝顶英俊,但眉眼间带着股清正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秋水,看向兵卒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横肉兵卒把刀指向青年,语气嚣张。

青年没理他,走到老汉身边,蹲下身,伸手将老汉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老汉:“老人家,这点米你先拿着,快带孙子回家吧。”

布包里是半袋白米,虽然不多,却足够老汉祖孙吃几天。老汉愣住了,看着青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小子,你他妈找死!”横肉兵卒反应过来,挥刀就朝青年砍去。

林羽吓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刀锋离青年脖颈不到一尺的时候,青年动了。

他甚至没拔剑,只是侧身微微一避,同时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在兵卒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兵卒杀猪般的惨叫,长刀“哐当”落地。兵卒捂着手腕,疼得在地上打滚,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其他几个兵卒都吓傻了。他们常年在军中厮混,见过不少高手,可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轻易就废了一个壮汉的手腕,而且用的还不是蛮力。

青年捡起地上的长刀,用布擦了擦刀刃上的泥,然后扔回给吓呆的兵卒。

“回去告诉你们主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粮取自百姓,当用于护民,而非欺凌百姓。再让我撞见你们仗势欺人,休怪我剑下无情。”

兵卒们哪还敢多话,扶起地上哀嚎的同伴,屁滚尿流地跑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喝彩,又很快平息下去。毕竟,得罪董卓的兵,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人群拱手道:“诸位乡亲,董卓残暴,非长久之计。但若因此纵容恶兵行凶,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我辈读书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该有几分血性。”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在林羽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就是汉末?有烧杀抢掠的兵痞,有麻木不仁的看客,却也有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义士。

青年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羽突然开口喊住他。

青年停下脚步,转头看来,目光落在林羽身上时,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这身衣服虽然换了,但举止神态仍与常人不同。

“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林羽定了定神,快步走到青年面前,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青年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冲淡了眉宇间的怒意:“在下赵昂,字伟章,天水人氏。”

赵昂?

林羽的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三国里叫赵昂的,似乎是天水的一个官员,后来归降了曹操,还参与过反抗马超的行动。但眼前的赵昂,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身儒衫,身手却如此了得,和史书记载的文吏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在下林羽,”他拱手还礼,尽量模仿着古人的姿态,“刚到偃师,暂无安身之处,方才见赵兄义举,心生敬佩,不知……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他说得含糊,其实是想抱住这根“大腿”。在这乱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想要活下去,必须找个靠山。而赵昂,既有正义感,又有身手,显然是个靠谱的人选。

赵昂打量着林羽,眼神里带着审视,却没有恶意。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我在城东客栈住,若林兄不嫌弃,可随我同去,有什么话,路上说。”

林羽大喜过望:“多谢赵兄!”

他回头想跟老王道谢,却发现老王早就带着马车溜走了,大概是怕被兵卒报复。林羽心里苦笑,这就是乱世的人情,聚散都像风一样快。

跟着赵昂往城东走,林羽忍不住问:“赵兄,你刚才那手……是武功吗?我从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赵昂笑了笑:“算是吧。家传的一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粗浅功夫能把人的手腕点断?”林羽显然不信。

赵昂看了他一眼,脚步微顿:“林兄似乎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是觉得……不可思议。”林羽实话实说,“我以前读过的书里,从没说过人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和力量。”

赵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林兄读的是什么书?”

“就是……一些杂书。”林羽含糊道,“讲的都是些古今故事,没什么大用。”

赵昂没再追问,只是轻声道:“这世上的事,本就不是书本能写完的。比如……修仙。”

“修仙?”林羽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起来。

他想起了那本《太平经》残卷,想起了那些发光的朱砂符文。难道这个时代,真的有修仙者?

赵昂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眼中的诧异更浓了:“林兄听过修仙?”

“只是……只是在杂书里见过这个词,说是什么能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法门。”林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赵昂摇了摇头:“飞天遁地、长生不老,多半是世人的臆想。所谓修仙,本质上是感悟天地灵气,以气养身,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目的。至于刚才那手,不过是将体内的‘气’运于指尖,速度快了些罢了,算不得什么神通。”

天地灵气?以气养身?

林羽的脑子飞速运转。他想起了历史上的张角,传说他能“呼风唤雨”,用符水治病,难道也是因为能感悟“灵气”?还有那些史书中记载的“奇人异士”,比如左慈、于吉,难道都和修仙有关?

“那……那普通人能学吗?”林羽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真能修仙,那他在这个时代,就不仅仅是活下去,甚至可能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赵昂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林羽:“林兄,修仙之事,看似玄妙,实则凶险。感悟灵气需要天赋,修炼过程更是枯燥痛苦,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如今世道混乱,灵气也变得驳杂,修炼者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心性大变。董卓麾下,就有几个修炼邪术的家伙,手段残忍,以人为鼎炉,早已不似人形。”

林羽的兴奋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以人为鼎炉?走火入魔?这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那赵兄你……”

“我只是粗浅修炼,还没到涉及灵气的地步。”赵昂道,“家师曾说,乱世之中,先修心,再修身。“……连人都做不好,谈何修仙?”赵昂的目光落回前方的街道,那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蹲在墙角,用手指抠着砖缝里的青苔往嘴里塞。他的声音轻了些,“灵气如镜,能照见人心。心术不正者强行修炼,只会被灵气反噬,最终沦为欲望的傀儡。董卓麾下的‘血符营’,便是如此。”

“血符营?”林羽追问,这个名字他刚才在老王口中听过,此刻从赵昂嘴里说出,更添了几分寒意。

“一群被邪术迷了心窍的疯子。”赵昂的指尖微微收紧,“他们以活人精血绘制符咒,说是能‘借命增寿’,实则不过是加速透支自身的生机。去年在关中,我曾见过一个血符营的小校,不过三十岁,却满脸褶皱如老妪,眼窝深陷,周身散发着尸臭——那便是强行采补的代价。”

林羽听得脊背发凉。他原以为“修仙”是逍遥世外的潇洒,却没想过竟有如此阴邪的法门。这乱世不仅吞噬人命,连超凡的力量都被染上了血色。

两人穿过一条窄巷,巷尾有个卖水的摊子,摊主用破陶碗盛着浑浊的水,一文钱一碗。赵昂买了两碗,递了一碗给林羽:“先润润喉。”

林羽接过碗,指尖触到陶碗的粗粝,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喝的矿泉水——那时从未想过,干净的水竟也会成为乱世的奢侈品。他抿了一口,水带着土腥味,却比刚才那半块窝头更能安抚肠胃。

“赵兄刚才说,令师让你游历天下寻找能结束乱世的人?”林羽换了个话题,试图驱散心头的压抑。

赵昂仰头饮尽碗中水,将陶碗放在摊主的竹筐里:“家师年轻时曾与南阳张角有过一面之缘。”

“张角?!”林羽差点把碗摔在地上,“就是那个黄巾起义的领袖?”

“正是。”赵昂点头,“那时张角还只是个行医的道士,带着两个弟弟在冀州施符水治病,确实救过不少人。家师说,他初见张角时,那人眼里有悲悯,身上的灵气也纯净如水。可后来……”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大约五年前,家师再遇张角,说他身上的灵气变得浑浊驳杂,言谈间满是‘苍天已死’的戾气。家师劝他‘医者当救生,而非煽乱’,却被他斥为‘腐儒不知天命’。”

林羽默然。历史书上的张角,是“农民起义领袖”的符号,可在赵昂的叙述里,他成了一个被乱世裹挟、最终迷失的人。灵气的纯净与驳杂,或许正是人心的镜子。

“所以令师觉得,张角并非结束乱世的人?”

“他连自己都没能守住,何谈结束乱世?”赵昂摇头,“家师说,真正能定天下的,需有‘三心’——仁心,不滥杀;决心,不退缩;还有一颗……能容下这乱世污秽的心。”

林羽咀嚼着这“三心”,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仁心、决心、容污之心,说起来简单,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又有几人能做到?刘备算一个吗?他仁厚却优柔;曹操呢?雄才大略却多疑嗜杀;孙权……他还太年轻。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兵卒的呵斥:“都滚开!都滚开!董将军的粮草车要过!”

街上的行人慌忙往两侧躲闪,连摆摊的小贩都顾不上收拾货物,抱着东西就往巷子里钻。赵昂拉着林羽往墙角靠了靠,低声道:“别抬头,少看少听。”

林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队西凉兵簇拥着十几辆马车从街口驶过。马车用黑布盖着,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但从车轮深陷的痕迹来看,定然沉重无比。兵卒们个个面露凶光,手里的鞭子时不时往路边的行人身上抽去,有个躲闪不及的老妇被抽中后背,疼得趴在地上哀嚎,却没人敢上前扶。

“这就是董卓的粮草?”林羽压低声音,想起刚才被打的老汉,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多半是从洛阳周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赵昂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要靠这些东西养活西凉军,也要靠这些东西收买人心——不过是收买那些同样狼心狗肺的人。”

粮草车过后,街上一片狼藉。有个孩童的鞋被马蹄踩烂,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母亲抱着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林羽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赵昂说的“三心”,只觉得无比沉重。

“赵兄,”他忍不住开口,“你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乱世里,能守住‘仁心’吗?”

赵昂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亮:“守不住,也要守。哪怕只能护住身边几个人,哪怕只能多让一个孩童少吃一天苦,也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拍了拍林羽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就像刚才救那个老汉,未必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今晚,他孙子能喝上一碗米汤。这就够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城东客栈门口。客栈的幌子在风中摇晃,“迎客来”三个字褪了色,看着倒像是“各安命”。赵昂推开门,对林羽道:“进去吧,至少今晚,能有个遮风的地方。”

林羽跟着他走进客栈,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与酒气。大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都是些行商打扮的汉子,低声交谈着,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散落一地,像是许久没动过了。

赵昂熟门熟路地走上二楼,推开最里面的房门:“就住这间,僻静些。”

房间果然狭小,却收拾得干净,窗纸虽然破了个洞,却能看到后院的几棵老槐树。林羽靠窗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归鸟,心里乱如麻。

赵昂从行囊里翻出一件半旧的布衫,递给林羽:“先换上吧,你这身麻布太扎人。我虽不富裕,多个人的衣食还能应付。”

林羽接过布衫,是粗棉布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想起自己藏在草堆里的卫衣和牛仔裤,忽然觉得,那些印着现代文明的物件,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赵兄,”他换上布衫,忽然问道,“你说……我能学会感应灵气吗?”

赵昂正在擦拭长剑,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想试试?”

林羽点头,目光很坚定:“我不想再像刚才那样,只能看着老汉被打、孩童被欺。哪怕只有一丝力气,我也想护住些什么。”

赵昂沉默片刻,将擦拭干净的长剑放在桌上,剑身映出两人的影子。他站起身,走到林羽面前,伸出右手:“把手给我。”

林羽依言伸出手,赵昂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微凉的触感传来。片刻后,赵昂松开手,眉头微蹙:“你的经脉……很奇特。看似寻常,却隐隐有股暖流在游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滋养过。”

“滋养?”林羽想起那本发光的《太平经》残卷,心跳漏了一拍。

“嗯,”赵昂沉吟道,“寻常人经脉如细流,你的却像被雨水浸过的土地,虽未开化,却藏着生机。或许……你真的有修仙的天赋。”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林羽:“这是我家传的基础吐纳法,你先照着练。每日清晨寅时起身,面朝东方,吸气时意守丹田,呼气时默念口诀。能不能感应到灵气,就看你的造化了。”

林羽接过小册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基础吐纳要诀”六个字,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简单的经络图,旁边是蝇头小楷的口诀,晦涩难懂,却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多谢赵兄!”他紧紧攥着小册子,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赵昂笑了笑:“不必谢。修仙一途,贵在坚持。若三天后你能感觉到丹田发热,再来找我讨教进阶的法子。”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客栈大堂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两下,是二更天了。赵昂吹灭油灯,道:“睡吧,明天还要去给陈掌柜送药钱。那老汉的伤,需得换药才行。”

林羽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摩挲着那本《基础吐纳要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赵昂的话——“守住三心”“护住些什么”。他想起洛阳城头的残阳,偃师街上的饿童,还有那本可能藏着秘密的《太平经》残卷。

或许,这乱世于他而言,不只是生存,更是一场修行。

他悄悄坐起身,借着从窗洞透进来的月光,翻开小册子,轻声念起了口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气行周天,当顺自然……”

月光落在纸页上,那些古朴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缓缓流转。丹田的位置,似乎真的有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初春的嫩芽,正努力冲破冻土。

四、客栈夜谈

城东的客栈比林羽想象的要整洁些。青石板铺的院子,两排客房,屋檐下挂着盏昏黄的油灯,风吹过,灯影摇摇晃晃,映得墙根的青苔忽明忽暗。

赵昂领着林羽进了一间靠里的客房,推门时,门轴“吱呀”一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几只麻雀。客房不大,一张硬板床,一张旧木桌,两把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椅子,墙角堆着个半旧的行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简陋了些,林兄将就一晚。”赵昂放下行囊,转身去倒了两碗水。

水是浑浊的,漂着点泥沙,林羽却渴得厉害,接过来一饮而尽。喉咙里的干涩稍缓,他打量着赵昂,忍不住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赵兄说董卓麾下有修炼邪术的人,以人为鼎炉……这是真的?”

赵昂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眼神沉了下去:“去年在长安,我亲眼见过。”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董卓刚入长安时,为了笼络人心,曾开仓放粮。我当时在长安求学,跟着同窗去帮忙分发粮食。有天夜里,粮仓后巷传来惨叫声,我悄悄绕过去看,就见三个穿着黑袍的人,围着一个半死的流民,手里拿着桃木剑,剑尖沾着血,在地上画符。”

“那流民的胸口有个血洞,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可他还没死透,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嗬嗬作响。黑袍人嘴里念念有词,地上的符纸突然冒起绿火,那流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一张人皮……”

林羽听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颤声问:“他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采补。”赵昂的声音带着寒意,“修炼邪术的人,靠吸食活人的精气提升修为。尤其是孩童和青壮年的精气最纯,被他们称为‘活鼎’。董卓麾下的‘血符营’,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血符营?”

“嗯,董卓的亲卫之一,由他女婿牛辅掌管。营里的人个个修炼邪术,手段狠辣,长安城里的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门。”赵昂端起碗,喝了口泥水,“我也是因为撞见了他们的事,才被追杀,一路逃到洛阳,没想到洛阳也成了这副模样。”

林羽沉默了。他一直以为,三国的乱世,是金戈铁马的战场,是权谋诡计的博弈,却忘了在这些宏大叙事的背后,是无数普通人被碾碎的命运。修仙,这个听起来玄妙的词,在乱世里,竟成了如此恐怖的存在。

“那……像赵兄这样的正派修炼者,就没人能管管他们吗?”

赵昂苦笑一声:“何为正派?何为邪派?如今朝廷崩坏,诸侯割据,谁有功夫管这些?况且,修炼一途,本就逆天而行,越是到高处,越是容易迷失心智。有些自诩正派的宗门,为了争夺灵气宝地,照样会灭人满门。”

他看着林羽,眼神复杂:“林兄,我看你不像寻常人,身上虽无灵气波动,却有种……说不出的干净气。这乱世,干净是活不久的。你若真想学些自保的本事,我可以教你些粗浅的吐纳法门,但切记,无论何时,守住本心最重要。”

林羽心头一动。吐纳法门,这或许就是他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多谢赵兄!”他站起身,郑重地拱手,“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赵昂摆了摆手:“先不急,你刚到这里,身子还虚,先养几天。这是偃师城的舆图,你拿着,熟悉下环境。”

他从行囊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递给林羽。纸上用墨线画着偃师的街道、城墙、河流,还有几处用朱砂标记的地方。

“红色的是危险之地,”赵昂指着纸上的标记,“城北的军营,是董卓的兵驻扎的地方,少去;城西的乱葬岗,据说夜里有鬼怪出没,其实是血符营的人在那儿处理‘鼎炉’的残骸,更不能去;城南有个药铺,掌柜的姓陈,是个老好人,你若有头疼脑热,可以去找他,就是药贵,得用粮食换。”

林羽认真地记着,突然注意到舆图的角落里,画着一个小小的道观,旁边写着“清虚观”三个字。

“这清虚观是……”

“哦,城中唯一的道观,观主是个老道,姓魏,据说有些本事,可惜脾气古怪,从不与人来往。”赵昂顿了顿,“不过他观里的井水,是全城最干净的,你要是渴了,可以去那儿讨点水喝,他一般不会赶人。”

林羽把舆图折好,揣进怀里。有了这张图,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夜色渐深,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兵卒的喝骂。赵昂铺开自己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一套换洗的儒衫,又取出一本线装书,就着油灯看了起来。

林羽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被兵卒殴打的老汉,赵昂快如闪电的指尖,血符营的恐怖传闻……还有那本带着朱砂符文的《太平经》残卷。

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穿越时,那本残卷似乎融进了他的身体里,连带着那些发光的符文,也消失不见了。

“赵兄,”林羽忍不住开口,“你说,天地灵气……是什么样的?”

赵昂放下书,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草木生长,鸟兽奔跑,甚至人的呼吸,都离不开它。就像这月光,你能看到光,却抓不住它,可它确实在滋养万物。”

“那……怎么才能感觉到它?”

“静心。”赵昂道,“摒除杂念,感受自己的呼吸,从呼吸里找气感。气感生,则灵气可入。”

林羽闭上眼睛,试着按照赵昂说的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可越是想静心,脑子里的念头就越多:明天该怎么找吃的?会不会被兵卒抓去当壮丁?那本《太平经》残卷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别说气感了,连呼吸都乱了套。

“算了,”他睁开眼,苦笑,“看来我不是这块料。”

赵昂笑了笑:“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我初学的时候,练了三个月,才感觉到一丝气感。慢慢来,不急。”

他合上书,吹灭了油灯:“睡吧,明天还要去陈掌柜的药铺换些伤药。你身上的擦伤,得处理下。”

黑暗笼罩了房间,林羽能听到赵昂平稳的呼吸声。他侧过身,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难,一定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穿越的真相,弄清楚修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太平经》残卷上的朱砂符文,那些扭曲的线条,像一条条小蛇,在他的脑海里游动。

五、药铺风波

第二天一早,林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林兄,起来了吗?”是赵昂的声音。

他赶紧爬起来,套上老王给的粗布麻衣——虽然磨得皮肤疼,但总比穿卫衣引人注目强。开门一看,赵昂已经收拾妥当,手里拿着个布包。

“这是?”林羽指着布包。

“昨天从兵卒那儿‘借’的米。”赵昂掂了掂布包,“去陈掌柜那儿换点药,再换几个窝头。”

林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昂说的“借”,恐怕就是昨天从兵卒手里抢的。他忍不住咋舌,这人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做事倒是果断。

跟着赵昂往城南走,街上比昨天热闹了些。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吆喝,卖的都是些粗糙的陶器、破烂的麻布,偶尔有个卖肉的摊子,挂着几块发黑的肉,苍蝇嗡嗡地围着转。

走到街角,林羽突然被一阵香味吸引。

那是个卖胡饼的小摊,摊主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正用铁鏊烤着饼,饼上撒着芝麻,香气飘出老远。几个穿着体面的人围在摊前,手里拿着铜钱,等着买饼。

林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已经快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那半块发霉的窝头,根本填不饱肚子。

“想吃?”赵昂注意到他的目光。

林羽尴尬地摇摇头:“不了,看看就行。”

赵昂没说话,径直走到胡饼摊前,拿出三枚五铢钱:“两个胡饼。”

胡人掌柜麻利地用粗纸包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胡饼,递给赵昂。赵昂转手塞给林羽一个:“拿着,垫垫肚子。”

林羽愣住了:“这……太贵重了吧?”他知道,在这粮食紧缺的年月,三枚五铢钱能买一斗米,够一个人吃好几天。

“没事,”赵昂咬了口胡饼,含糊道,“昨天那布包里的米,够换不少东西。”

林羽捧着热乎乎的胡饼,心里一阵暖流。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夹着点肉末,虽然有点咸,却是他穿越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两人边走边吃,很快就到了陈记药铺。

药铺不大,门脸是块掉漆的木匾,上面刻着“陈记药铺”四个隶书字。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碾药。

“陈掌柜。”赵昂拱手道。

老者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下:“是小赵啊,又来换药?”

“嗯,换点金疮药,再来两副治风寒的。”赵昂把布包放在柜台上,“这点米,您看够不够?”

陈掌柜打开布包,看了看里面的米,点了点头:“够了,还能多给你几个窝头。”他转身从药柜里抓了几包药,又从柜台下拿出个纸包,“窝头刚蒸好的,还热乎。”

赵昂接过药和窝头,正要道谢,药铺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老东西,快把你藏的好药交出来!”

三个穿着皮甲的兵卒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腰间的环首刀还在滴血。

陈掌柜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药碾子掉在地上:“官爷……小老儿这儿只有些寻常草药,哪有什么好药啊……”

“少废话!”独眼龙一把揪住陈掌柜的衣领,“昨天老子在城外被黄巾余孽砍了一刀,郎中说只有你这儿有‘续骨膏’,能治骨伤!再不交出来,老子拆了你的铺子!”

“续骨膏……续骨膏早就卖完了啊!”陈掌柜哭丧着脸,“那是上个月一个客商寄卖的,早就被买走了!”

“放屁!”独眼龙一巴掌扇在陈掌柜脸上,“老子都打听好了,你把续骨膏藏起来了,想留给你那宝贝孙子!”

他手一挥:“给我搜!”

两个兵卒立刻翻箱倒柜,药柜被砸得乱七八糟,草药撒了一地,连陈掌柜的床铺都被掀了。

赵昂皱起眉头,正要上前,却被林羽拉住了。

“别冲动,”林羽低声道,“他们人多,而且带着刀。”

赵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握着拳头的手松开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兵卒从里屋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个小瓷瓶:“头儿,找到了!”

独眼龙眼睛一亮,一把抢过瓷瓶,打开闻了闻,咧嘴笑了:“好!果然在这儿!老东西,敢骗老子,找死!”

他抬脚就朝陈掌柜踹去。

“住手!”林羽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想起了昨天那个被打的老汉,或许是看不惯兵卒欺负老人。

独眼龙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林羽:“哪来的臭小子,敢管老子的事?”

林羽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官爷,续骨膏就算找到了,也该按价买吧?动手打人,不太好吧?”

“按价买?”独眼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这偃师城,老子要的东西,还用买?”他上下打量着林羽,突然眼睛一亮,“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不像本地人,该不会是黄巾余孽吧?”

另一个兵卒立刻附和:“对对对,头儿,说不定是奸细!抓起来,送进军营,肯定能领赏!”

独眼龙舔了舔嘴唇,一步步朝林羽走来:“小子,跟老子回军营‘聊聊’吧。”

林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昂。

赵昂往前一步,挡在林羽身前:“官爷,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奸细。”

“你的朋友?”独眼龙上下打量着赵昂,“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的!都他妈给我抓起来!”

两个兵卒立刻拔刀,朝赵昂扑了过来。

赵昂眼神一凛,侧身避开左边兵卒的刀,同时伸手抓住右边兵卒的手腕,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兵卒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惨叫着倒在地上。

左边的兵卒吓了一跳,刀势一滞。赵昂欺身而上,手肘顶住他的胸口,轻轻一发力,兵卒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在药柜上,昏了过去。

独眼龙脸色大变:“你……你会武功?”

赵昂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独眼龙咽了口唾沫,突然把刀架在陈掌柜的脖子上:“别动!再动老子杀了他!”

陈掌柜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赵昂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独眼龙见状,胆子又大了起来:“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不然这老东西就得给你陪葬!”

林羽急了,脑子飞快地转着。硬拼肯定不行,陈掌柜会有危险。可就这样被抓,进了军营,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草药上,突然看到了几株曼陀罗。

曼陀罗,有麻醉作用。他在大学选修过中药课,记得这种植物的毒性。

“赵兄,拖延一下!”林羽低声对赵昂说,同时悄悄蹲下身,假装捡东西,把几株曼陀罗塞进袖子里。

赵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对着独眼龙说:“我们跟你走,但你得放了陈掌柜。”

“放了他?等老子安全了再说!”独眼龙死死抓着陈掌柜,“走!出去!”

林羽和赵昂被两个兵卒(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昏了,其实只剩独眼龙一个能动的)逼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林羽故意脚下一绊,撞在独眼龙身上。

“妈的,找死!”独眼龙骂了一句,注意力全在林羽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林羽把袖子里的曼陀罗粉末,猛地撒向独眼龙的眼睛!

“啊——!”

独眼龙惨叫一声,眼睛被粉末迷住,下意识地松开了陈掌柜,双手去揉眼睛。

“动手!”林羽大喊。

赵昂早有准备,身形如电,一拳打在独眼龙的胸口。独眼龙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林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心全是汗。刚才那一下,他几乎是赌上了所有勇气。

“林兄,你没事吧?”赵昂扶起他。

“没事……”林羽摇摇头,看向惊魂未定的陈掌柜,“陈掌柜,您没事吧?”

陈掌柜捂着被打肿的脸,摇了摇头,突然朝着林羽和赵昂跪了下来:“多谢二位小英雄救命之恩!多谢!”

“陈掌柜快起来!”林羽赶紧把他扶起来,“举手之劳而已。”

赵昂看了看地上昏过去的兵卒,皱起眉头:“此地不宜久留,他们的同伴说不定会找来。陈掌柜,你赶紧收拾下,跟我们走。”

“走?去哪儿啊?”陈掌柜茫然道。

“去清虚观。”赵昂道,“魏道长脾气是怪,但从不与董卓的人打交道,暂时应该安全。”

陈掌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被砸烂的药铺,又看了看地上的兵卒,点了点头:“好,我听二位的!”

他简单收拾了个包袱,装了些贵重的药材和干粮,跟着林羽和赵昂,从后门溜了出去。

六、清虚观里的秘密

清虚观在偃师城的东南角,紧挨着一段塌了半边的城墙。道观不大,只有一个院子,三间正殿,院墙是用黄泥夯的,不少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碎石和茅草。门口没有挂匾额,只有两尊缺了胳膊的石狮子,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看着倒像是两个守门的醉汉。

“这就是清虚观?”林羽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有些发愣。他原以为道观就算不气派,也该有些仙气,没想到比城里的破庙还寒酸。

赵昂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嘎吱”的惨叫,像是随时会散架。“魏道长性子孤僻,不爱打理这些俗物,观里向来如此。”

院子里倒是干净,没有杂草,只有几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正殿的门也开着,里面隐约传来敲击木头的声音。

“魏道长?”赵昂扬声道,“晚辈赵昂,带友人前来避祸,望道长行个方便。”

敲击声停了。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避祸?这世道,哪儿不是祸?”

随着声音,一个老道缓步走了出来。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脸上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浑浊却又像能看透人心,手里还拿着个刻了一半的木剑。

“魏道长。”赵昂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老道没理他,目光落在林羽身上,又扫过陈掌柜,最后回到赵昂脸上:“一个练家子,一个读书人(他大概是看林羽气质不像农夫),一个药罐子,倒是有趣。”

他晃了晃手里的木剑:“我这观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道长,我们只借住几日,等风头过了就走。”陈掌柜连忙道,“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道哼了一声:“麻烦?兵卒的麻烦还没上门,你们倒先来了。刚才药铺的动静,半个城都听见了吧?”

林羽心里一惊。这老道足不出户,怎么知道药铺的事?

赵昂也有些意外,随即苦笑道:“道长慧眼。那几个是董卓的兵,在药铺行凶,晚辈不得已才出手。”

“不得已?”老道撇撇嘴,“这世道,‘不得已’最不值钱。杀了董卓的人,还想躲?”

他转身往殿内走:“要住可以,得帮我干活。劈柴、挑水、扫地,少一样,就给我滚蛋。”

林羽和赵昂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多谢道长!”

清虚观的后院有两间偏房,一间堆着柴火,一间空着。赵昂和林羽清理了一下,铺上些干草,就算是安身之所了。陈掌柜年纪大了,老道让他住了靠近正殿的一间小耳房。

安顿下来后,林羽自告奋勇去挑水。道观里有口井,就在院子里,井水清澈见底,喝起来甘冽爽口,果然像赵昂说的,是全城最干净的水。

他一边打水,一边打量着这个道观。正殿的门还开着,能看到里面供奉的不是三清像,而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符文,又像是某种图腾。

“那是什么?”林羽忍不住问正在劈柴的赵昂。

赵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魏道长说那是‘镇观石’,从他师父那辈就有了。”

林羽心里嘀咕,哪有道观不供神仙供石头的?

正想着,就见老道拿着那把刻了一半的木剑,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他的手指在木剑上飞快地移动,木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原本普通的木头,渐渐有了剑的模样。

“道长,您这木剑是用来练剑的吗?”林羽忍不住走过去搭话。

老道眼皮都没抬:“练剑?我这把剑,是用来斩妖的。”

“斩妖?”林羽来了兴趣,“这世上真有妖?”

“人心即是妖。”老道淡淡道,“董卓是妖,兵卒是妖,那些抢粮的、杀人的,都是妖。”

林羽愣了一下,觉得这老道说话倒是挺有意思。

“那您这木剑,能斩得了吗?”

老道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以为,斩妖靠的是剑?”

他没再说话,继续刻他的木剑。

林羽讨了个没趣,只好去帮赵昂劈柴。赵昂的力气很大,一斧头下去,粗木柴就劈成两半,动作干净利落。

“赵兄,你这力气,不像是读书人啊。”林羽忍不住说。

赵昂笑了笑:“家师不仅教我读书,也教我习武。他说,乱世之中,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至少能护着自己想护的人。”

“你师父……是个高人吧?”

“算是吧。”赵昂的眼神有些悠远,“他老人家去年仙逝了,临终前让我游历天下,看看这乱世,也找找……一些东西。”

“找什么?”

“找一个能结束这乱世的人。”赵昂看着林羽,“林兄,你觉得,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林羽沉默了。他知道,历史上最终结束乱世的,是司马家,可那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了,而且西晋的统一,短暂得像个笑话,紧接着就是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比三国更乱。

“或许……有吧。”他含糊道,“至少,得有人去试试。”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倒也不觉得累。傍晚的时候,陈掌柜煮了一锅野菜粥,虽然没什么味道,但热乎乎的,喝下去浑身舒服。

吃完饭,老道突然叫住了林羽。

“你,跟我来。”

林羽愣了一下,看了看赵昂,赵昂也一脸疑惑。他只好跟着老道进了正殿。

老道关上殿门,指了指那块镇观石:“你对着它,闭上眼睛。”

“啊?”林羽不明所以。

“让你闭就闭。”老道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羽只好照做。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石头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凉意,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摒除杂念,想想你最想要的东西。”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最想要的?林羽第一个想到的是回家,回到他的宿舍,回到那个有电脑、有咖啡、没有刀光剑影的世界。可紧接着,他又想到了被兵卒殴打的老汉,被抢走米的陈掌柜,还有赵昂说的血符营……

他想要力量。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那些像老汉、陈掌柜一样的普通人。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感觉到胸口突然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紧接着,那块镇观石发出微弱的白光,石头上的纹路,竟然和他记忆中《太平经》残卷上的朱砂符文,隐隐有些相似!

“嗯?”老道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林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石头在发光,吓了一跳:“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没回答,反而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他的手指冰凉,像玉石一样。

片刻后,老道松开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羽:“你身上……有‘气’,但不是修炼出来的,是天生的?不对……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出来的。”

林羽心里一动,难道是那本《太平经》残卷?

“我……我也不知道。”他决定装傻。

老道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乱世之中,多几个变数,也不是坏事。”

他转身从供桌下拿出一本破旧的蓝色封皮的书,扔给林羽:“这个,你拿去看。看不懂的,别问我。”

林羽接住书,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吐纳诀》。

是一本修仙入门的功法!

“道长,这……”

“别谢我。”老道挥挥手,“我不是帮你,是想看看,你这颗‘变数’,能闹出多大动静。”

他打开殿门:“出去吧,别打扰我刻剑。”

林羽拿着《吐纳诀》,晕乎乎地走出正殿。赵昂立刻围上来:“怎么样?魏道长找你干什么?”

林羽把书递给赵昂。赵昂一看封面,眼睛都直了:“《吐纳诀》?这是……修仙的入门功法!魏道长怎么会给你这个?”

“我不知道,”林羽摇摇头,“他让我对着镇观石闭眼,然后就给我这本书了。”

赵昂翻开书,快速地翻了几页,惊叹道:“这是真的!比我家传的功法还详细!林兄,你这是……得到道长的青睐了?”

林羽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连气感都找不到的现代人,竟然平白无故得到了一本修仙功法?

“或许……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想起了那本《太平经》残卷,想起了石头发光的样子。

夜色渐深,林羽躺在干草上,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翻看《吐纳诀》。书里的字是手写的,娟秀工整,内容却晦涩难懂,全是些“引气入体”“周天搬运”“丹田聚气”之类的术语。

他试着按照书上说的做:盘膝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舌抵上颚,意守丹田。

一开始还是静不下心,但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了老道的话,想起了自己想要保护别人的念头,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他感觉到胸口那股热气又冒了出来,顺着血液,缓缓流向丹田。那感觉很微弱,像一条小溪在体内流淌,所过之处,暖洋洋的,很舒服。

“这是……气感?”林羽又惊又喜。

他不敢分心,继续引导着那股热气。热气在丹田盘旋了一圈,又顺着经脉流回胸口,然后消失不见。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林羽清楚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他睁开眼睛,月光洒在书页上,“引气入体”四个字仿佛在发光。

原来,他不是没有天赋。或许,那本《太平经》残卷,真的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林羽握紧了《吐纳诀》,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管这乱世有多可怕,不管修仙有多凶险,他都要走下去。

七、追兵与逃亡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林羽正在院子里练习《吐纳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兵卒的吆喝声。

“搜!仔细搜!昨天有人看到那几个反贼往这边跑了!”

是董卓的兵!

赵昂从偏房冲出来,脸色凝重:“他们找来了!”

陈掌柜也跑了出来,吓得浑身发抖:“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别慌!”赵昂沉声道,“魏道长,道观后面有退路吗?”

老道站在正殿门口,手里拿着那把已经刻好的木剑,脸色平静:“后墙塌了半边,能通到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林羽想起赵昂说过,那里是血符营处理残骸的地方。

“总比被抓住强!”赵昂当机立断,“陈掌柜,您先跟林兄走,我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林羽道。

“没时间争了!”赵昂推了林羽一把,“带着陈掌柜,往南走,去找南阳的袁术!他虽然骄横,但暂时还敢跟董卓对着干,你们去了或许能活命!”

“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随后就来!”赵昂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虽普通,却被他握得稳稳的,“快走!”

马蹄声已经到了道观门口,伴随着兵卒的踹门声:“开门!开门!”

林羽咬了咬牙,扶起陈掌柜:“陈掌柜,走!”

老道突然开口:“拿着这个。”他把那把木剑扔给林羽,“虽然没开光,但对付些小杂鱼,够用了。”

林羽接住木剑,入手沉甸甸的,上面还残留着老道的体温。

“多谢道长!”

他扶着陈掌柜,绕到后院,果然看到后墙塌了一大片,露出外面灰蒙蒙的乱葬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让人作呕。

“快!”林羽催促道。

两人刚爬出墙,就听到前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兵卒的惨叫。林羽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道观的门被撞开,十几个兵卒冲了进去,赵昂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剑光闪烁。

“赵昂……”林羽心里一紧。

“别回头了,快走!”陈掌柜拉了他一把。

林羽狠狠心,转过头,扶着陈掌柜,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乱葬岗。

乱葬岗里到处是坟包,有的棺材板露在外面,里面的尸体已经腐烂,蛆虫在白骨上爬来爬去。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往南……往南……”林羽念叨着,辨认着方向。太阳刚升起,东边是亮的,南边应该在右边。

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陈掌柜突然腿一软,摔倒在地。

“陈掌柜!您怎么了?”林羽连忙扶起他。

陈掌柜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我……我老了,走不动了……林小哥,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

“说什么胡话!”林羽拿出水壶,喂他喝了口水,“歇会儿,歇会儿再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在那儿!他们在那儿!”

林羽回头一看,只见五六个兵卒追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被他撒了曼陀罗粉的独眼龙!他的眼睛似乎没瞎,但红肿着,眼神比之前更凶狠了。

“小杂种!看你往哪儿跑!”独眼龙狞笑道,“抓住你,老子要把你凌迟处死!”

林羽的心沉到了谷底。陈掌柜走不动了,他自己又只会点粗浅的吐纳,手里的木剑更是第一次拿,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兵卒?

他把陈掌柜护在身后,握紧木剑,虽然手抖得厉害,但眼神却很坚定。

“陈掌柜,等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就往那边的树林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林小哥……”

“别废话!”林羽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这是命令!”

独眼龙带着兵卒已经冲了过来,手里的刀劈头盖脸就朝林羽砍来。

林羽下意识地举起木剑去挡。

“铛!”

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林羽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木剑差点脱手。他这才知道,自己和这些常年厮杀的兵卒,差距有多大。

“就这点本事?还敢跟老子斗?”独眼龙狞笑一声,又是一刀砍来。

林羽急忙躲闪,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疼!钻心的疼!

但他没时间喊疼,因为第二把刀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了《吐纳诀》里的话:“气随心动,意到气到。”

他下意识地调动丹田那股微弱的气感,顺着手臂涌向木剑。

奇迹发生了。

原本普通的木剑,突然发出淡淡的白光,重量似乎也轻了不少。林羽感觉手臂充满了力量,他握着木剑,凭着本能横扫出去。

“咔嚓!”

木剑竟然硬生生砍断了兵卒的刀,余势不减,打在兵卒的胸口。兵卒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羽自己。

独眼龙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恐:“妖……妖法!”

林羽也懵了。这就是修仙的力量?

但他没时间细想,趁着兵卒们愣神的功夫,他抓起木剑,朝着离得最近的一个兵卒冲了过去。那兵卒吓得连连后退,被林羽一剑拍在脸上,晕了过去。

“杀了他!杀了这个妖人!”独眼龙反应过来,大喊着冲上来。

林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感觉,调动体内的气感。虽然很微弱,但每一次运转,都让他的动作更快,力量更大。

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了。

在乱葬岗的坟包之间,一个只练了几天吐纳的穿越者,拿着一把老道给的木剑,和几个凶神恶煞的兵卒,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腐臭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成了乱世最真实的

八、木剑生光

独眼龙的刀劈到半空时,林羽体内的气感恰好涌至木剑尖端。

白光骤亮的瞬间,木剑像裹了层寒冰,竟硬生生磕开了环首刀的刀刃。独眼龙只觉手腕一震,虎口发麻,刀势顿时滞涩。这半息的停顿,足够林羽做很多事了。

他想起赵昂侧身避敌的身法,下意识地拧腰错步,躲开刀锋的同时,木剑顺着刀身滑上,剑尖直指独眼龙那只完好的左眼。

“啊——!”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不是粉末入眼,是实打实的木剑尖端划破了眼皮。鲜血顺着独眼龙的脸颊流下,糊住了他仅剩的视线。他彻底慌了,挥刀乱砍,却连林羽的衣角都碰不到。

林羽喘着粗气,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握着木剑的手却越来越稳。气感像条小鱼,在经脉里游弋,每一次流转,都让他对力量的掌控更清晰一分。他不再硬拼,而是借着坟包的掩护,绕着独眼龙游走。

“有种别躲!”独眼龙嘶吼着,像头受伤的野兽。

林羽没理会。他在等,等对方力竭的那一刻。乱葬岗的腐臭似乎钻进了脑子,却奇异地让他冷静下来——这不是街头斗殴,是生死相搏,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三个兵卒想上前帮忙,却被林羽用同样的法子拖在原地。他的剑招毫无章法,全凭气感驱动,时而横劈,时而直刺,偶尔还会用赵昂教的“点穴”手法戳向对方关节。那些兵卒常年拼杀,招式狠辣,却架不住林羽的“不按常理出牌”,更架不住那把能发光的木剑——他们眼里,这分明是“妖法”,心底先怯了三分。

僵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兵卒们的呼吸渐渐粗重,脚步也慢了。独眼龙捂着眼睛,已经快分不清东南西北,全靠本能挥刀。

“就是现在!”

林羽猛地吸气,将丹田的气感全部灌入木剑。白光比之前亮了数倍,连周围的坟包都染上了一层冷辉。他记得老道刻剑时,剑尖特意磨得极锐,此刻借着冲劲,竟真有了几分利器的锋芒。

他不再绕圈,直扑独眼龙。

独眼龙听见风声,下意识地举刀格挡。林羽却在触刃的前一瞬变招,木剑向下一沉,避开刀刃,顺着他的手臂滑上,重重砸在他的锁骨处。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独眼龙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撞在一具半露的棺材上。棺材板被撞碎,腐烂的木屑混着尸水溅了他满身。

剩下的两个兵卒见状,吓得腿都软了。他们对视一眼,竟丢下刀,扭头就跑,连地上昏死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林羽拄着木剑,大口大口地喘气。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倒下,目光死死盯着倒在棺材堆里的独眼龙。

独眼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锁骨断裂,一使劲就疼得抽搐。他看着林羽步步走近,眼里终于露出了恐惧,不是凶戾,是纯粹的怕死。

“别……别杀我……”他声音发颤,“我是董卓的人……杀了我,你会被整个西凉军追杀……”

林羽停在他面前,木剑的白光已经褪去,只剩沾着的血污和尸水。他低头看着这个刚才还叫嚣着要“凌迟处死”自己的兵卒,又看了看远处清虚观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厮杀声,不知赵昂是生是死。

“乱世里,谁不是在被追杀?”林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你抢米的时候,没想过老汉会被饿死;你踹药铺的时候,没想过陈掌柜会无家可归。”

他举起木剑。

独眼龙的瞳孔骤然收缩,嘴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濒死的野兽。

林羽的手却顿住了。

他不是赵昂,没有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果决;也不是老道,看透了乱世的麻木。他只是个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别说杀人,连鸡都没杀过。刚才的搏杀是为了活命,可现在,对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

“林小哥……”陈掌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扶着他的胳膊,“算了吧……杀了他,咱们手上也沾了血,往后……不好走啊。”

林羽看着陈掌柜布满皱纹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木剑,用剑鞘狠狠砸在独眼龙的后脑勺上。

“噗通”一声,独眼龙彻底晕了过去。

“咱们走。”林羽扶起陈掌柜,转身离开这片散发着腐臭的乱葬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具棺材堆里的躯体——活也好,死也罢,都与他们无关了。

九、残阳路

离开乱葬岗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夏日的阳光毒辣得像火,晒得地面发烫。林羽和陈掌柜走在荒草丛生的小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又细又瘦,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陈掌柜的体力实在跟不上了,走几步就要歇一歇。他看着林羽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忍不住叹气:“都怪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你了。”

“别这么说。”林羽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了伤口,“赵昂让我们往南走,去南阳找袁术。您知道南阳怎么走吗?”

陈掌柜摇摇头:“老骨头没出过远门,只听说南阳在南边,离这儿怕是有几百里路。”

几百里路,靠两条腿走,还要带着个老人……林羽的心沉了沉。他摸了摸怀里的《吐纳诀》,又看了看手里的木剑,突然想起老道说的“变数”——自己这个变数,在乱世里,好像也没那么“变”得起来。

“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弄点水和吃的。”林羽定了定神,“天黑前,得走出这片荒郊。”

他们沿着小道往南走,幸运的是,没再遇到兵卒,也没看到什么野兽。中午时分,在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一眼山泉,泉水清澈,喝起来带着甜味。

陈掌柜用随身带的小锅,煮了点从药铺带出来的干粮碎末,混着野菜,煮成一锅糊糊。林羽喝了两碗,才感觉力气恢复了些。

“林小哥,你那把剑……”陈掌柜看着放在一边的木剑,犹豫着开口,“刚才发光的时候,我看着……像极了当年张角的‘符水’。”

林羽心里一动:“您见过张角的符水?”

“没亲眼见,听人说的。”陈掌柜回忆道,“前几年黄巾闹得最凶的时候,我在洛阳城外的庄子上逃难。有个黄巾兵受伤了,拿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符纸就冒了光,敷在伤口上,血就止住了。当时都说,张角会‘仙法’,能呼风唤雨,所以才那么多人跟着他反。”

林羽想起《太平经》残卷——那正是张角用来传教的典籍。难道张角的“仙法”,和自己身上的气感、老道的木剑,是同一类东西?

“那您觉得,张角是好人吗?”林羽问。

陈掌柜苦笑:“说不好。他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是让老百姓有口饭吃;可他的兵,也烧杀抢掠,和董卓的人没两样。这乱世啊,好人坏人,哪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林羽沉默了。他想起历史书上对张角的评价:农民起义领袖,动摇了东汉统治,却也带来了更大的战乱。原来课本上冰冷的文字背后,是这么多模糊不清的人和事。

休息到傍晚,两人继续赶路。夕阳把天空染成血红色,连带着路边的野草、远处的土坡,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暖色。

走到一处山坳时,陈掌柜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方:“那是什么?”

林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坳深处的一棵老槐树下,靠着一个人影。

青衫,长剑,虽然浑身是血,却依旧挺拔如松。

是赵昂!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拉着陈掌柜快步跑过去。

赵昂靠在树干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很深,周围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赵昂!赵昂!”林羽扶住他,声音都在抖。

赵昂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林羽,嘴角竟扯出一丝笑意:“你……没事就好……”

“你伤得太重了!”林羽急得团团转,“陈掌柜,您快看看!有没有办法?”

陈掌柜连忙蹲下,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脸色越来越凝重:“箭头是铁的,怕是有毒……我带的草药里,没有解这种毒的……”

“毒?”林羽的心沉到了谷底。

“嗯,”陈掌柜叹了口气,“西凉兵的箭,多半淬了马钱子,见血封喉,凶得很。”

赵昂轻轻抓住林羽的手,力气微弱却很执着:“别管我……你们……继续往南……”

“说什么傻话!”林羽红了眼眶,“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怀里的《吐纳诀》,想起体内的气感:“赵昂,修仙……修仙能疗伤吗?”

赵昂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气感……只能强身……解毒……要高阶功法……”

“那镇观石!老道!”林羽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们回清虚观!老道一定有办法!”

“回不去了……”赵昂摇摇头,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引开了大部分兵卒……但董卓的人……很快会搜过来……你们留在这儿,只会被我连累……”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林羽手里。玉佩是暖玉,上面刻着个“赵”字,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拿着这个……去南阳……找袁术麾下的……赵云……”赵昂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是我族弟……看到玉佩……会护着你们……”

赵云?

林羽握着玉佩,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后来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竟然是赵昂的族弟?

“你撑住!我背你走!”林羽想把赵昂背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赵昂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遗憾,像是在说“没能看到乱世结束”。

“林羽……”他第一次连“兄”都省略了,直呼其名,“记住……修仙……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着该护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落在赵昂的脸上,映得他嘴角那丝未散的笑意,竟有了几分释然。

林羽抱着赵昂渐渐冰冷的身体,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赵昂染血的青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想起初遇时,赵昂喝止兵卒的清越怒喝;想起客栈夜谈时,他说起血符营的平静语气;想起药铺里,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刚才,他说“我断后”时的决绝……

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初入乱世的惶恐,却又在最需要光的时候,熄灭了。

“林小哥……”陈掌柜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哽咽,“天黑了……该走了……”

林羽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将赵昂的尸体放平,又用石头和树枝,在老槐树下堆了个简易的坟堆。他没有墓碑,只有那把赵昂用过的长剑,被他插在坟前,剑尖朝上,像一根不屈的脊梁。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山坳深处的坟堆,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和木剑。

“我们走。”

陈掌柜点点头,扶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出山坳。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像巨大的黑布,缓缓罩住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远处的旷野上,似乎传来了西凉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林羽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迎着越来越浓的夜色,朝着南方走去。

他的手臂还在疼,心里空落落的,却不再像刚穿越时那样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赵昂的话,老道的木剑,陈掌柜的陪伴,甚至那本融入身体的《太平经》残卷,都成了他在乱世里走下去的理由。

南阳很远,袁术很骄横,赵云是否会认这块玉佩还是未知数。但他必须走下去,带着赵昂的遗憾,带着陈掌柜的希望,也带着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一点点,或许微不足道的改变之心。

夜风吹过旷野,卷起尘土,像是故都洛阳的残响,又像是乱世里无数亡魂的低语。林羽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却异常坚定。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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