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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刑前两天】
当一个人正处于独处的环境中,就很容易沉下心来静静思考。而像监狱这样除了狱友和看守之外不存在第三者的地方,讽刺地想想,真是个good choice。
好想回家。
我忍不住这样想到。
穿越。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假若神明真的存在,那他真是瞎了眼,挑错人了。偏偏选中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知识与力量,甚至连对话都不能好好进行的,极为平常的普通人。这要是某个不知名存在的恶趣味,那我拼了命也要给他一记直拳。
但尽管内心想要坚定,眼里却不自觉的有些液体分泌出来。
可恶,被打昏,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脑袋更是被打入一根长钉——来到异世界后不过数个小时就险些丢了性命。
如若不是这个臭屁小子叫醒我,我甚至可能因为这个所谓的魔导具瞬间发疯。
……是说那个小子本身也是我讨厌的异世界的一部分就是了。
【咕叽————】
「呃…………哈~」
啊啊,又是一阵心悸,从几天前就开始反复,简直烦不胜烦。
对此,特里亚解释,我的腹部先前被钝器猛击过造成肋骨断裂,脑部又插入一根异物,
「没点异常才奇怪呢。」
就像这样笑着回答。
呼~吸~呼~吸~
比起他欠揍的发言,我更想知道这个所谓的魔导具为什么没要了我的命。
「啊,牵魂石是由完全的生体玛那构筑的,就算看起来插进了脑子也不会真的开个洞。」
?
生体?玛那?
「连玛那是什么都没听过?老兄,你到底是哪国人啊,像这些应该是爹妈教的常识吧。」
「真不好意思,你们这多半没有叫中国的国家。」
我草草敷衍了特里亚的疑惑。
²
【临刑前一天】
「好饿。」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熟悉的正在淌水的天花板,滴滴答答的打在额头上的水滴让肚子的空腹感更加明显。
当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时,自认还算是一守法有道德的良俗公民,所以没见识过中国的监狱。但暂且不谈中国的监狱,就算是异世界的监狱,也不能连窗户都不开一个吧?
伸手不见五指——真是头一回亲身感受这词语的含义。然而长了见识的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可能是肋骨断了的原因。
在这里能清楚看见的,只有门口处那一根根泛着暗沉色光泽的牢杆,还有就是——
「呦,快看老兄,王国的卫兵又送了饭来,你可以不用再哭肚子饿了哦。」
——这个挨千刀的小子——特里亚·福格贾马斯了。
「喂喂,这就是你们王国的待客之道吗?外国的客人连饭都吃不饱诶。」特里亚指着摆在送进来的盘子上面寒酸的两块黑面包冲着送饭的卫兵大声抗议。
……不,我们是犯人吧,这样抗议没关系吗。虽然不明白异世界的囚犯管理体系,但你能不能有点身为一个死刑犯的自觉啊?
好嘛,我也是死刑犯就是了。
听到这小子的胆大发言,卫兵先是肩膀处微微颤了几下,接着几句叽里咕噜的话语从卫兵被头盔包的密不透风的面甲下传来,随即他掀开面甲露出嘴部「啐」的朝我们前面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干什么要惹毛他啊!
等到卫兵走后,我便忍不住向着特里亚怒目而视。
谁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还十分理所当然的向我解释:
「老兄,你可是死刑犯哎,干嘛这么拘谨。」
是哦!我太拘谨了哦!
简直不能对话。就连我这几天来稍稍回复的骨伤好像都加重了,他在惹毛别人这方面上确实天赋异禀。
是说万一那个卫兵被挑衅后要是给我们俩穿小鞋怎么办?确实,面对两个将死之人的无理取闹,卫兵可能一笑了之,但另一种情况——『啊啊,好烦啊这两个逗逼,干脆在饭菜里加点料毒死他俩好了』也不是没可能啊?
我就算是死刑犯也是想痛快点死的。
而你为什么要拼命增加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啊!就因为你生来欠揍吗?
「喂,特里亚,你不害怕吗,明天就是死刑了。」
我看着特里亚直到现在依旧轻松惬意的状态,问出了那个我藏在心里的疑问。
「怕?怕什么?」
……想着认真询问问题的我真是个笨蛋。
「噢噢,死刑吗。那肯定怕呀,谁不怕死我倒是想见见。只是这种事一旦遇见的多了,就算是本来很令人害怕的事情也没甚感觉。」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遇见的多」啊。
感到一阵心累,我挪挪身子靠在墙上,尽可能让自己舒服一点。而这个时候我的心悸又开始发作了,痛的大脑一片嗡鸣,简直像不知哪来的盐水,混着细碎的玻璃渣子搅得心中生疼。
「切,就只是……可恨的假冒伪劣翻译器!」
(得…………形…………要……………………死……)
过了一会儿,努力平复心境的我感到心悸稍有好转,微微吐了口气。
「啪嗒……啪嗒」
「啪……嗒」
随着「啪嗒啪嗒」的声响,之前那个卫兵一边叽里咕噜一边提着个编篮悠悠然又走了回来,他慢慢蹲下来一样一样把东西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到餐盘上,待到完成作业后又悠悠然走了回去。
瞟了一眼,两个鸡蛋,两片黄油,两根火腿。
还是双份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很不爽。
「来来,老兄张开嘴巴,不然我不好喂给你。来,啊——」特里亚一边笑着一边把放了黄油的面包送到我的嘴边。虽然很想吐槽为什么异世界的吃食和地球如此相似,但现在再计较这些就是脑子有坑了。
「呜呜……」
食物很好吃,可恶。
³
【临刑当天,然而距临刑还有六个小时】
我和特里亚两人被全副武装的两个卫兵从住了三天的免费公寓里押了出去。
「噗!」
我没控制好自己的腿,两腿一软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幸好旁边的特里亚用身子倚住我。
「**快*!*****。」跟在后头身着铠甲的卫兵立马提高了音量。
虽然我仍旧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只根据语气也知道这是不耐烦的催促。
可是……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不行了,这次的心悸比前几天更加猛烈,我当场跪倒在地「哇哈」的吐了一地。想要用双手狠狠地揉搓自己的心口,却被手上的镣铐困的全身发抖。
就像是……有钉子从心口被打进了喉咙一样。
「喂老兄,还能走吗?」
特里亚一边搀着刚刚吐完的我的肩膀,一边小声地在我耳边询问。
我虚弱的斜了他一眼,居然看到他满脸担心的模样,没由来地鼻子突然一酸。
「特利亚,我们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想死,可是我还是会死。你一直在帮我,我不想你死,可你还是会死。」
一行泪从鼻尖旁淌过,真不争气。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的帮助。」
我看见特里亚蔚蓝色的眼睛忽的瞪大了,随后又弯的像月牙一样。
「我说啊老兄,你明明是个男的,却是颗玻璃心哎。」
(这家伙真有趣)
好像能听到他这样说。
这个小子到了最后都是一样的欠揍。
但拜他所赐,原本是死刑这样恐怖的事,此时此刻有了一丝丝轻松的气氛。
⁴
【临刑当天,但距临刑还有四个小时】
高高的王座矗立于辉煌大殿的正中央,上面坐着的,则是一个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间无不充斥着王室威仪的亮蓝发少女。
她正是亚细亚的现任女王,当代最强国家之一的统治者——
伊丽莎白•S•格琳纳达
王座下是一众身穿金边红袍的臣子,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一个眼神阴鸷,带着眼罩的老人。
【独狼】贝提摩·拉昂,老谋深算的野心家,王室的双刃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伊丽莎白的小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在这位镇国首相的滔天压力面前瞬间崩碎,渣滓都找不到。
很想转过头去一如既往地向路米拉撒娇,可是路米拉一早就带着她的七兵团出城执行任务,根本不在身边。
她是不是因为洗澡那件事生气了?
果然我该相信她的好意,而不是一直对她的动机疑神疑鬼吗?
路米拉,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呜呜,好想哭。
「陛下,行刑事宜。」一旁的宫廷术师波莲娜似乎是看出了女王的紧张,悄悄地在后方提醒。
啊,对了,行刑!
「谢谢你,熙雅。」
伊丽莎白像往常一样道谢,却发现波莲娜满脸通红的撇过脸去不敢看她。
「谢谢你,熙雅。」
「谢谢你,熙雅。」
「……你,熙雅。」
「,熙雅。」
「雅。」
在大厅里不断回荡的感谢语让女王意识到刚刚伙同波莲娜进行的小抄行为暴露无疑。
而底下的独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波莲娜,以后可不能在马坎日偷偷提醒女王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温和地道出了挑衅。
「当然。」波莲娜眯细了眼,与独狼对视。
可贝提摩并不与她针锋相对,他随即转过身,
「那么,就开始吧,关于共和反叛残党处刑一事的决定。」
啊,台词被抢了!
伊丽莎白才意识到这个事实,而波莲娜则是又把脸撇到一旁,以几乎无人觉察的力度叹了口气。
⁵
「哇啊!」
又是一阵钻进骨子的心悸。
总……觉得,我可能在行刑之前就会心绞痛而死。
不好笑。
饶潜窝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这一阵比一阵更加强烈的绞痛。
好痛!好痛!
「******。」
那个卫兵多半是看不惯饶潜趴着时的样子吧,不耐烦的把锤矛搁置在一边,走过来想要硬将饶潜拽起来。
但其实那个时候饶潜的疼痛已经好了大半,勉强可以自己爬起来。
于是稍微清醒点的大脑,在听见这个卫兵叽里咕噜的异世界语后,就有了这样的问题——
【你】
【在】
【说】
【什】
【么】
【它】听到了,听到了「○○」的触媒。
所以理所当然的,要「○○」。
那一刻,
饶潜的心,
碎了。
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婴儿长大了哎五岁喽颤巍巍的饿了的时候想发出信号哭声却细弱得像小猫叫大人半天没察觉只能加大音量直到嗓子发哑才被抱起来刚含住奶嘴又觉得奶水太烫吐出来又被塞回去来回几次急得眼泪直流想抓身边的玩具小手却总是差一点点指尖碰到布料的边缘又滑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摇铃在眼前晃悠却够不着困意袭来时偏偏要换衣服脱袜子的时候脚趾被扯了一下疼得咧嘴想哭却没力气只能瘪着嘴抽噎几声躺在婴儿车里想翻身趴着却翻到一半卡住了胳膊压在身下动不了只能扭动身体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拿到了自己的玩具家里很干净练习剑术进入了王国兵团遇到了心动的女孩好漂亮啊战争把我和她分开了共和国能不能死呀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疼想找块布包扎却发现急救包里的纱布早就用完了只剩下几卷没用的绷带清晨刮胡子刀片钝得厉害细小口子渗出来的血珠脸上的污垢混成了黑红色的印记行军时背着的饼干碎屑一路掉过去引来几只麻雀跟着飞了好久想把洞补上却找不到针线只能用树叶和泥土勉强堵住却堵不住分裂几十万人火泥土的味术者血淋淋不够了平原战场蒙面的灰看不见的蓝拼命的跑拼命的逃跑拼命的跑怎么也逃不掉好想见她好想见她身后的战友一个也一个的被杀死恐怖恐怖恐怖啊啊啊共和起义恶心的亚人不能接受玛那的下等种耀武扬威的傻大个奇形怪状的异类四兵团被全灭逃了回来不是逃兵不是逃兵见到了她结了婚进入二兵团晋升遇见的新上司进了大厅想展示新缴获的盾牌盾面上的漆被雨水泡底下的铁皮领主瞥了一眼没说话心里发慌述职完准备的银币少了一枚翻遍口袋只找到半枚生锈的铜币回住处的路上想抄近路穿过小巷藏着的羊皮卷不见那是记录功绩的重要凭证急得在垃圾堆里翻找手指被碎玻璃划破血滴在泥水里晕开一小片红好不容易找到时羊皮卷已经被踩得脏污不堪字迹模糊不清回到住所想把功绩重新誊写却发现鹅毛笔的笔尖秃了墨水瓶也只剩个底只能用炭条在粗糙的麻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烛火守城国王驾崩了保不住了家人妻子儿子妹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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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刑当天,然而距临刑还有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