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塔托斯这座边域之城,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头正在酣睡的巨兽,而此刻,她就站在这巨兽的呼吸之间。
卫兵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空气中属于他们的铁锈味却仿佛还未散尽。
米纳斯·格里芬深吸一口气,涌入肺腑的却是烤肉与麦酒的香甜。
真好闻。
这热闹非凡的景象,也确实比孤零零的森林有趣一万倍。
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身份。
还有,钱。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那也太不酷了。
米纳斯·格里芬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那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红宝石眼瞳,此刻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酷炫的开局之后,总跟着无聊的现实。
没办法,拉塔托斯不仅是帝国的边疆要塞,更是连接数个国度的商业枢纽,鱼龙混杂,利益盘根错节。
其他国度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就连它所属的格兰维尔帝国,恐怕也无时无刻不想将这里的自治权彻底收回,完全吞掉。
卫兵的盘查,只会越来越严。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独自出现在街头,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麻烦吸引器。
米纳斯·格里芬重新举起那面秘银镜子。
镜面光滑如初,映不出她的倒影,只有一片深邃的漆黑,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虚空。
“啊对,身份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而且自己也没有钱给房费。”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求助,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地抱怨。
“魔镜,有什么办法吗?”
镜面之上,没有文字浮现,也没有声音响起。
【ε=(´ο`*)))唉】
一行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颜文字,在漆黑的镜面上一闪而逝。
紧接着,米纳斯感觉到镜子下方凭空多了一点重量。
哗啦——
一个沉甸甸的麻布袋子掉在了她的脚边,袋口松开,几枚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圆形金属片滚了出来,在石板路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米纳斯·格里芬弯腰,捡起那个袋子。
入手极沉。
她又捡起一枚滚到脚边的钱币。
钱币比她想象的要厚重,上面刻着她完全不认识的繁复清晰的花纹,还有一个戴着王冠的侧脸头像,头像的轮廓在漫长岁月的摩挲下已经有些模糊。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钱吗?
看起来还挺复古的。
她满意地掂了掂钱袋,把它塞进了哥特裙装的口袋里。
问题解决。
效率很高。
她喜欢。
米纳斯·格里芬迈开小短腿,开始在人群中穿梭,寻找一个看起来顺眼的落脚点。
她不喜歡那些裝潢華麗、門口站着侍者的气派旅店,那里的规矩太多,也太显眼。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条偏僻小巷的入口处。
那里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木制招牌,上面用褪色的颜料画着一头正在打瞌睡的狮鹫。
招牌下,是一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厚重木门。
就是这里了。
米纳斯·格里芬走到门前,踮起脚尖,用自己白嫩的小拳头,敲了敲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在嘈杂的城市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匆忙。
片刻之后,厚重木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板被拉开。
一双带着警惕的褐色眼眸从小窗后透出,向下打量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那双眼睛里没什么光,只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似乎是确认了门外只是个无害的小女孩,门内传来沉重门栓被抽开的“哐当”声。
吱呀——
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看起来比米纳斯还要小上一些的女孩探出头来,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仆役裙,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布条束在脑后。
女孩的视线在米纳斯那身精致繁复的哥特裙装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羡慕。
“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惯于低声说话的怯懦。
米纳斯·格里芬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暗金色的古老钱币举到了女孩面前。
钱币在小巷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反射着一层温润又深沉的光泽。
“我要一间房。”
她的声音清脆,与这条小巷的破败显得格格不入。
女孩的视线从米纳斯的脸,缓缓落到她白皙手心中托着的那枚钱币上。
就在那一瞬间。
女孩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褐色眼瞳,猛地收缩,又在下一刻急剧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奇迹。
“这……这是……”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连带着握着门框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米纳斯·格里芬歪了歪头。
她的表情带着一丝纯然的疑惑。
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难道这里的旅店,不收钱吗。
女孩没有理会米纳斯的困惑,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枚钱币吸引了。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钱币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圣物。
“天哪……是……是古金狮币。”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充满了巨大的震撼。
“而且……而且这个品相……”
女孩的嘴唇哆嗦着,她死死盯着钱币上那个已经模糊的侧脸头像,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燃烧起来。
五年前帝国就废除了这种旧币。
可如今市面上能见到的,大多都磨损严重,只剩下收藏价值。
但眼前这一枚,花纹清晰得如同昨日才从铸币厂里拿出来一样,头像的轮廓虽然柔和,却带着一种岁月无法磨灭的威严。
这哪里是五年前的旧币。
说这是一万年前的古董,都有人信。
不,比博物馆里陈列的那些“珍品”还要完美一万倍。
米纳斯·格里芬看着小女仆激动到快要昏过去的样子,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她只是想付个房费而已。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下一秒,小女仆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她猛地将身后的木门完全拉开,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甚至有些夸张的激动笑容。
她对着米纳斯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幅度大到差点磕在地上。
“尊贵的客人,快请进。”
她的称呼从带着戒备的疑问,变成了极尽谦卑的尊称。
不等米纳斯反应,小女仆已经侧身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并用手势殷勤地引导着她。
米纳斯·格里芬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态度剧变的小女仆。
她迈步走进了门内。
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旅店内部比想象中更昏暗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头、麦酒还有一丝壁炉灰烬混合的味道。
一切都很安静。
只有小女仆那过于激动与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