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消防梯一般的情况下不会有人走，有的时候会在楼梯的角落堆上一堆陈年的杂物，长年未经打理和湿润又干涸的味道，很干燥，闻起来像是心血来潮去了一个许久无人问津的地下室里那种陈旧的气味。
赤红的兔子始终跟在林默的身后。
林默三步做两步，疯狂地向着台阶上奔去，要逃到几楼去，他也不知道——消防通道的防火门每一扇都打开着，向上奔跑的时候，阴天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阶梯，安静地倾撒在台阶的地面上。
奔跑的时候，林默有时会低头看向楼梯间的缝隙，他会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赤红的爪子，扶着楼梯的扶手，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得不断地向上跑去。
怎么办？
这个时候怎么办？
常年抽烟的坏处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才跑了没几层楼，林默就感觉自己呼嗤带喘，肺就仿佛一个要被吹破的风箱一样，发出嘶哑的声音——好几次他都握了握手中的水果刀，心说实在不行就下楼跟他拼了，然而这幻觉也不知有什么样的能力，先前在楼上抽烟的时候，它几句话就忽悠着林默差点跳下了楼，万一下去和它火并，它再几句话下去蛊惑自己跳楼，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默心中念头急转。
已经跑到了十三楼，原本就未经打理的楼梯开始变得越来越斑驳，已经许久未曾有人经过——人们都走电梯，消防梯已经变成了对方杂物的地方，尤其是越到了楼上越甚。这层楼只有三楼是办公楼，上面都是未曾出租的写字楼和仓库。林默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十三楼的时候，那画着血红色的“13”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个年月了。
脚下一个踉跄，林默顿时摔倒在台阶上。
“嘶……”膝盖磕在了楼梯的台阶上，剧痛的感觉顿时传来，林默心中一惊，连忙蹬了蹬腿，好在腿还能动，只是温热的液体迅速地从裤腿流淌了下来，他吃力地低头一看，发现白色的袜子已经被红色的鲜血给染红……
没有骨折，只是磕破了腿。
然而从三楼跑到了十楼，已经花费了林默所有的力气，只是摔倒了一次，就几乎软到有些爬不起来了——挣扎了几次未果之后，林默怒骂一声，从台阶上挣扎地爬了上去，背靠着墙，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
他靠着墙，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盯着布满尘土的楼梯口。
一秒，
两秒……
赤红的兔子并没有从转角出现。
甚至就连楼道里原本一直如附骨之蛆跟随着的皮鞋响声，也随之消散无形了。
然而正是因为一点声音也没有，林默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林默几次从楼梯口向下看的时候，都可以看到红兔子毛茸茸的爪子抓着楼梯扶手，几乎以和林默恒定一层的速度紧紧地跟随着，按理来说，林默已经力竭，在地上坐了能有十多秒钟——应该很快就能看到那赤红的兔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对。如果它出现，林默就算拼着有可能会跳楼自杀的风险，也要在它身上开几个透明的窟窿。
然而它却并没有出现。
怪异的感觉在心中一闪而过。
然而它没有出现当然最好，林默在地上坐了半分钟的时间，期间一直紧张地盯着楼梯口，感觉体能稍有恢复，又开始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步地向着台阶上爬去。
而就在林默抬腿迈上台阶的一刻，响亮的皮鞋声，又一次在无人且空旷的楼道当中回荡了起来……
……
“王哥，你在吗？如果你在的话，给我回个消息。”
“你今天来上班了吗？”
“我这有点急事想要问你一下，如果你在的话麻烦回个消息。”
“方便打个电话吗？”
“对方无应答。”
“对方无应答。”
“对方无应答……”
在跑上楼梯的途中，林默还徒劳地拿手机给王哥发了几条消息，尝试得到他的回应，如果他能给自己发几条消息，打个微信电话也是很好的……这同样也可以证明之后追逐自己的兔子的本体并不是王哥，按照之前所观察到的来看，似乎这样也可以对那只赤红兔子造成一定的伤害。
然而王哥今天没来上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一直都是有求必应，只要林默一条消息发过去，不多时就能得到王哥的回信。
今天王哥却没有回话。
林默开始感到心里发怵了。
王哥既然没有回话，是不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证明，身后追逐自己的家伙真的是王哥？
“嘻嘻……”
这想法几乎一从大脑当中闪现，林默就立刻听到了细微的窃笑声，楼下的脚步声似乎变得凝实了一些，甚至就连红兔子追逐自己的速度都变得快了些许。
不能想！
吓得他立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慌不择路地开始尝试想别的东西。
一乱想，映入大脑的第一个画面，是和林盛楠一起去医院复查的那天。
两个人一起坐在站台，累得像狗，人手一只冰棍。还有她慵懒垂着手，拢着肩头如同一只小动物一般看向自己，那说不上是有些忧愁还是无聊的表情——滴哒一声，融化的草莓冰棍滴在她细嫩蜷缩起来的手指上，和熔炉一般的天和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
她如果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不知会做何想法。
一想到这里，林默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一咬牙，继续用力地向着楼上奔去。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可以。
又登了几层楼，林默感到汗水如水流一般顺着脖颈流淌下来，风箱一般喘息的肺几乎宣告要停止，几度甚至想着一屁股坐下来等死。
说来奇怪，或许是因为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林默想着王哥难道真是身后追逐着自己的赤红兔子？只这样的念头一闪，它追逐自己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本来还能在一层之下看到红兔子毛茸茸的爪子抓着扶手。
如今，距离已经仅剩了半层。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信了”？
可以预见的是，不多时，他就会被这红兔子所追上。
怎么办？
“呼……呼……”林默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台阶，他最后看着那消防通道的门，亮银色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诡谲的氛围，让林默一时感到有些茫然，就在林默吃力地尝试适应着进入眼中的光线的时候，他发现——就在不远处，电梯停留在了十七层。
心头一动。
林默猛地回头一看，除了在走廊转角看到了赤红色持刀追逐的身影之外，他也同时在楼梯斑驳的墙壁上用红漆涂成的数字。
现在正是十六楼。
仅存的一丝求生的希望，让林默吼了一声，咬着牙，几乎从身体当中榨取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三步坐两步就跑到了楼顶，向着防火门外狂奔而去——十七楼又是熟悉的漫长的走廊，而在走廊不远处，就是方才林默曾经上去过抽烟的那个天台。
就在赤红的兔子身影出现在防火门的瞬间，林默用力拍向了电梯门的按钮，而电梯门也应声而开。
林默顿时钻了进去。
就在电梯合拢的时候，只见那赤红兔子大踏步走来，走到了林默身前。
“滚！”林默怒目圆瞪，怒吼一声。
林默背靠着电梯间，握紧了水果刀，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正常来说走到电梯门口就会触发感应。那赤红兔子却被合拢的电梯门逼退一步，就这样电梯门口，没有触发任何东西，电梯门居然就这样安静地缓缓合拢，最后把它关在了门外——
得救了。林默心里一松。
但是，在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时候，惊魂未定的林默头皮一麻，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红兔子一直并没有追上自己。
他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赤红兔子垂着赤红的爪子，它的手爪如被劈开一般流淌着漆黑的血，淅淅沥沥地掉在地上。
那漆黑的皮鞋，一路踩来，右脚都带着漆黑的血迹。
就如林默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