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终于死了。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林默垂着脑袋，瘫着手，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看到那只赤红色的兔子终于被金银的刀子剁成了肉酱，林默也觉得心里一松。
然而心里这一松下去，就忽然感觉眼皮仿佛千斤坠着，根本就张不开了。
眼前到处都是湛蓝色的天空，彩虹就像是卡通里的画面一样，呈一个正半圆挂在天上，不远处的空间当中伫立着无数突兀的黑色方块，那里是一扇扇的门，通往外面漆黑的走廊。
“林默。”白可可蹲坐在林默面前，声音略有些焦急：“醒一醒。”
林默用尽全力睁开了眼，他坐在雪白的云朵上，瘫开的手断了一半的手指，手腕上被割出了一个孩子嘴一般的伤痕，温热的血如同带着生命的力量，一点点从他的身体当中流失出去。
“不要死，林默。”白可可抱着他的脑袋，她的身体变得格外凝实，几乎都能感受到那青涩且柔软的胸脯：“不要死。”
我也不想死啊，林默瘫着手想。
但是看着血液一股股地从手腕涌出，流失，他真的感觉眼前变得越来越黑，就连那遥远的蓝天，也在恍惚中似乎开始变黑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白可可用力地抱紧了林默的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感觉她的身体也渐渐变得虚幻了起来，连那触碰的感官也好像变得不怎么灵敏，她的声音好像变得越来越小，听见她轻声说：
“为了我，不，就当是为了林盛楠……哥哥，你也要活下去。”
……对了。
毛笔人。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死掉的话，毛笔人会怎么办呢？
她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大学的时候甚至能隔着半个城区天天来找自己，那么热的天却因为自卑遮挡着纹身，一边小心翼翼地害怕别人对她恶语相向。
林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总会对别人恶语相向，除了她自己，其实她挺漂亮性格也挺好的啊。但看着她每天玩世不恭，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只想和自己一起看看电影，一起逛逛街，看看这个城市或者那个城市美好和糟心的事情，她好像从来不喜欢听说教，于是这样的话就只能憋在心里面，以为早晚有一天可以说得出口。
以为早晚有一天可以说得出口的。
“林默。”白可可摇晃着林默的身体：“醒一醒。”
“……”林默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林盛楠固执地以为林默的脑子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是她的原因。
无论千百次地告诉林盛楠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仍然充耳不闻，倔强地背负着一个人已经烂掉的人生，把一切归咎在自己的身上——她就是什么也不听，林默以为和她呆在一起足够久，她早晚有一天可以听得进去的。
如果这个时候死掉的话，林默不敢想象她又会把怎样沉重的东西背负到她的身上，一条命的重量会不会压垮她的脊梁。
不能死。
只是自己死掉的话也就算了，但就算是为了别人不会悲伤，也绝对不能死。
笑容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呼……”
奇怪的是，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林默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忽然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就连胳膊上的伤口也变得不痛了，轻盈得不行。
林默开口道：“我现在得去医院，是不是？”
白可可扳着林默的脸，看到林默忽然充满了活力，那张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惊喜，反倒变得越来越哀伤。
她轻轻戳了戳林默的脸，低声说：“你相信我，是不是？”
“我信你。”林默点头，虽然感到身体已经不痛了，但感觉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思考起来很费力。
林默用力地晃了晃头，便准备低头去看自己右臂的伤，却被白可可按住了脸，制止了他的动作：“不要看，你会好起来的，现在，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林默问。
“用胳膊搂住我的脖颈。”她说：“吻我。”
“又是吻？”
“对。”她低声说：“你没有办法吻不存在的东西，吻了我，我才可以帮你。”
又是那套听不懂的逻辑。
因为疲惫的缘故，林默的喘息渐渐变得有些粗重，手腕又开始变得痛了起来。
说来也怪，一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变得很痛，林默似乎又感觉本来忽然涌上来的力气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当中流失，他咬牙硬撑着道：“做这件事，我就会好起来？”
“对，你就会好起来，像最开始那样健康。”
“我流了很多血。”林默感觉眼前又开始渐渐发黑，嘴上道：“不怕蹭得你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不会的，照做就好。”她柔和地看着林默：“我是不一样的东西，不会有血。”
对哦。林默想。
她确实是不一样的东西，哪有人能飞呢。
或许是因为大脑一片浆糊的原因，这种清醒的时候需要斟酌再三的事情，好像也没做多少思考。
林默搂着她的脖颈，她非常顺从地依谓在林默的怀里。
那种怪异的即视感又来了，似乎很久以前做过这件事，也许是和她，也许是和别人。地点也许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或许是在自己家里，也或许是在一个记不得的家里。
她嘴唇熟悉的柠檬糖的味道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二人的接吻意外没有任何情se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嘴唇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大概就这样三秒钟左右，林默和她分开了嘴唇。
“看着我。”白可可用手拉着自己的衣领，漆黑的眼睛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血溅到我的衣服上了吗？”
林默仔细一看，她那蓝白相间的校服依然干净如初，倒确实没有任何被血污染过的痕迹，摇了摇头。
“你已经好了。”她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站起来，走吧。”
“我已经好了？什么好了？”
林默一怔，也随着她站了起来，低头一看，才忽然发现胳膊和手指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顿时一惊，仔细看看自己的手掌，确实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你怎么做到的？”
“简单的逻辑问题。”她声音有些仓促，匆匆向着蓝天不远处的一排排大门走去：“既然你能用手搂着我的脖子和我接吻，并且血不蹭在我的衣服上，那你一定不是一个将死之人，你的手腕，也一定没有任何的伤口的。”
“这是个毛的逻辑问题。”林默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吐槽。
“这是这里的规则。”她道：“就像动物不会说话一样。”
虽然林默的手臂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伤口，但白可可的表情却仍然显得有些凝重，她拉着林默的手走向那一排排孤零零伫立着的大门，随着二人越走越近，已经可以看到走廊外公司的长廊，暴雨似乎还没有停歇，阴天的银光在走廊的整齐的格子窗户当中映衬着，显得格外刺眼，她拉着林默向前走着，头也不回道：“你现在拿出手机，打车。”
“打车去哪里？”林默一怔。
她匆匆道：“医院，用最快速度去。”
“我不是已经好了吗？”林默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有些困惑：“还为什么要去医院？”
“我要你去，你就快点去，你不是已经说了，会相信我的吗？”
白可可的声音甚至已经能听出急切和焦急，二人虽然是用小步快走的速度，但林默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那一排排的门在快速地靠近自己。
“难道我的伤还没好？”林默疑惑地问。
此言一出，林默惨叫一声，手腕仿佛被锐利物撕裂开来一般疼痛，小指仿佛被掰断的痛楚顿时涌上大脑，下一秒，林默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好像顺着手滴落下来，他下意识地要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白可可却忽然回头，又是用力地将他的头按住了：“不要看，你好了，你已经好了！”
“真好了吗？”林默又感觉手腕没那么疼了。
“好了的。”白可可低声道：“你健康得就像是正常人一样……但是林默哥哥，你不是相信我吗？不是要听我的话吗？去医院吧，就算是去坐一坐，快去吧，快，快。”
既然已经好了，为什么要去医院？林默想。
林默感觉浑身轻盈，四周湛蓝的天空让空气显得格外清新，白色的云就像是油画当中截取出来的一般，一切都亮得晃眼，像是附上了一层明亮的光彩，半空中半圆型的彩虹突兀地竖立在云彩上。
而就在这一片景色外，是越来越近的一扇扇突兀的铁门，铁门外就是办公楼破旧的三楼走廊，还有阴雨天。
这样的对比，反而会让人更想要留在这里。
这里的天空更美。
但白可可却执拗地拉着林默向外走去，林默看着她的背影，虚幻的女人正尝试把他拉回到现实，可她小手的触感偏偏又格外清晰，和那个办公楼的三楼走廊相比，一时也分不清是哪个真，哪个假了。
白可可和林默踏出其中的一扇铁门，听见轰然一声巨响。
林默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门都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仿佛刚才那白云蓝天的空间只是一场幻觉。
白可可立刻道：“现在，打车，去市医院，要快。”
既然她这么执拗，林默也没办法，只得摸出电话，叫了一辆车，不多时对方接通：“喂？”
“您好，我这边叫个车，要去X市中心医院。”林默道。
“要去医院？我这边手头还有一单，你急不急？”司机道：“我这边刚接一单，如果你急的话我现在过去，不急的话我先把这一单客户送过去，也就十分钟内，再去你那。”
“我？”林默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身体现在挺健康。
正想说自己不急，一旁的白可可立刻道：“你急。”
“那我这边比较急呢。”林默只得改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