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楠将工服换好,准备下班。
将咖啡店的门关上,黑漆漆的玻璃映出身后如梦一般的灯火,看着咖啡厅高大漆黑的落地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叹了口气。
将衣服轻轻拉紧,便沿着那条有些狭窄的人行路,准备回家。
一辆辆共享单车和电动车有的时候会擦着她的身边过去,偶尔会扬起她的头发。
“唉……”
……
今天是林默上班的第一天。
林盛楠有些不想说的是,她不怎么想要让林默上班。
林默骨子里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好像一次次要证明自己能做到什么一般,但按照他的病情,明明接下来什么事也不需要做,安心在家养病就可以。
大夫说他的病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痊愈,但他好像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也不信——林盛楠也一直生病这件事闭口不谈,上次陪他去医院复查,在门口抽烟的时候,看着林默盯着车水马龙的马路,他在烈日炎炎的天里说了一句:大夫说什么治不好,我听不到。
夏夜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她现在就有一份比较好的工作,一个月六千多她自己又不怎么花钱,而且林盛楠自己又不是一个很慕财的人,觉得如果双方有好感,那么谁钱多谁钱少,谁养谁根本就无所谓——目前以这个朋友的身份,毛笔人很倔强地觉得如果朋友有难了,养养他又不是不行。
林盛楠养小动物一只都没有养活过,养死过两只乌龟和一只小鸡,但养人的话无所谓,养人很简单,用心对他就好了。
忽然有点想他。
想了想,林盛楠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唯一的人,觉得还是要给他打个电话。
因为放心不下。
他好像又去应聘了一个放映厅的工作,虽然他不是每天都犯病,但林盛楠还是担心他会不会不小心把电影屏幕上的人认做是别人。
他会不会某一刻,把电影里的人物认成我?林盛楠忽然想,转瞬又觉得这种想法有点羞耻。
电话声嘟嘟地响着,小脸红扑扑的林盛楠从这里听出了忐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了起来。
……
隔了三天,有点不会跟他讲话了。
相处六年只处成了一个铁异性朋友,让林盛楠好几次独自喝酒的时候气得想踢自己。但下次讲话还是维持那个小心翼翼的哥们基准,因为害怕流露出的感情被他拒绝。
如果这种事真的出现了,应该活不下去了吧。
但是如果许久未见,那种朋友关系的语感就会被她忘却,就需要重新摸索,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
接了电话说什么?她想。
“有点想你?”
这个就完蛋了,如果他听后沉默了的话,林盛楠觉得自己大概会一整天吃不下饭。
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有点平凡吧。
但第一天上班这个还比较……
“喂?”电话响了,那边传来比较急促的声音,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林盛楠浑身一抖。
她张了张嘴,一时大脑空白,忘记了刚刚的腹稿:“你,你下班了?”
“下班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在做些什么,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随意:“啥事?”
“我,我……”林盛楠舌头打结。
要问什么来着?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忽然给忘了。
“咋了,速度,有啥说啥。”对方有点无奈。
林盛楠道:“你第一天上班,那边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对你献殷勤啊。”
……
坏了。
林盛楠说完之后,心里叫遭。
最难绷的一个选项让她找到了。
当前这种啼笑皆非的相处六年铁哥们的关系,应该是不能说出这种问候的。
林默这家伙实在不解风情,好多次说出这种有些超脱了朋友之情的话,林默总会用贫嘴打法过去,要么把她气得半死,要么偷偷伤心,最后她也会识相地不再去问。
但第一天上班就问他有没有被好看的妹子钓走,听起来好像有点酸酸的,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察觉什么。
“……”电话那头没说话。
林盛楠心里紧张不已,浆糊一般的大脑激烈运转。
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因为林默就是个精神病而已,某种程度上很安全,因为好像只有她能接受这一点。
精神病总不会被其他女孩子抢走吧,算是唯一的好处了属于。
她忽然发现电话那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哈?”林盛楠皱眉:“不会真的有吧?”
“没有的。”林默道。
“我要给你打视频了,你要不要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真没有,第一天上班哪来的什么美少女前辈照顾我的工作,你实在是想太多了。”
“你他妈跟我炫耀是吧?”林盛楠拳头硬了。
捏了捏小拳头,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低落,她不甘地咬了咬嘴唇,还是道:“可以啊,挺有魅力的啊你。”
“……它在哪?”
林默后面接了一句没头没尾地“在哪”,让林盛楠怔了一下。
“我刚下班啊。”林盛楠还以为说自己。
“没说你,我现在……稍微有点忙。”林默道:“过会儿给你打过去。”
“不会在跟其他女孩子厮混吧。”林盛楠嘿嘿一笑。
“……”对方又沉默。
忽然觉得心里越来越难过。
到底是怎么样啊。
林盛楠轻轻撅了撅嘴,忽然有点想念前段时间他还没找到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每次下班,都可以在路前面的路灯下看到他。
没有来来往往的车,那里站着他。
“好哦。”她道:“那我挂了。”
她将手机放下,看着五分钟的通话时间,觉得有些难过,不太想按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因为今天确实想和他聊聊天。
最后深吸口气,装作毫不在意地挂断电话之前,忽然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爆喝:“红兔子!”
林盛楠手一抖挂断了电话。
她一惊,呆立在原地。
忽然感觉一颗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慌张地再把电话打过去,却已经无人接听了。
……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
……他犯病了。
又联想到之前他一身伤痕累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模样,林盛楠顿时如坠冰窟,小小的一颗心发着抖。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她站在街边挥手:“停车啊!”
……
周遭十字路口的影子忽然变得恍惚了起来,路灯的影子倒映在昏黄的地面上,就像是海葵飘荡在海洋。
林默死死地捂着右手狭长的伤口,温热的血一滴滴地沿着指缝滴了下去。
崭新的狭长伤口从左臂延伸至右臂,红色发亮的血滴在地上,忽然就变成了一团墨色的漆黑。
“在哪?”林默目红如血,四下看着四周建筑的缝隙,咬着牙问。
本还在和毛笔人通着电话聊天打趣,林默忽然见街上没人,地上的影子不对,已经有过多次经验的他顿时知道自己着了。
下一秒,手臂一痛,手臂鲜血飙飞,他想也不想就开始抬头,到处去找红兔子在哪里。
跟着的唐诃也面色不太好看,她戴着的小蝙蝠发夹抬起了眼,唐诃也忽然跟着抬起了头。
林默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大楼楼顶有一双鬼鬼祟祟的耳朵,吼道:“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声音在安静的大街上回荡。
“……林默。”红兔子的耳朵颤颤巍巍地露了出来,露出一张熟悉的兔脸,它哭丧着脸道:“你明知道我无依无靠,为什么抛下我了?”
林默冷声要嘲讽。
忽然见红兔子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它抓住自己的耳朵,一把刀便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哭叫道:“我真的死不得啊。”
唐诃吼道:“林默,佛珠摘了,护住脖子!”
她说下班会看到红兔子,原因是直觉。
红兔子真的出现了。
林默就算再笨,此时也下意识无条件听她的,下意识一把扯下虎晶石佛珠,一把按在脖子上,疑惑地问:“它要干嘛?”
见了这红兔子的动作,林默便感到浑身冰冷,一时目瞪口呆:“住手!”
红兔子一把揪住自己的耳朵,它用刀用力锯着自己的脖子。
用力之大,骨头锯肉的声音响起,血肉和骨骼飞溅,这暴力的动作,让林默心里如坠冰窟,但见自己的脖子没有飙血,才忽然安心,想来应该是这佛珠起了作用。
但看那红兔子锯的力道之大,林默几度不安地用手摸自己的脖子,害怕自己的脖子忽然掉了下来,心里发寒,那时不时喷出的动脉血,更是老老实实将佛珠按在脖子上,不敢松手。
……
它活生生地锯下了自己的脑袋。
无头的红兔子将自己的头从地上提起来,长舒了一口气,一双红兔眼对着林默,见林默的脖子仍然好端端的,手上提着的脑袋惊咦了一声:“你怎么还没死?”
“我他妈凭啥要死?”林默冷笑,但心里已是一喜。
有用。
这佛珠,真能护住红兔子那诡异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