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艾薇缓缓醒来后，看到明亮的天空。
“遭了！”
艾薇立马意识到现在自己起来的比平时还晚。
他迅速起身，简单洗漱，套上那身陪伴他训练许久的锁子甲，将霍克老爹给予的短剑仔细别在腰间。推开小屋门，教堂大厅和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
他能听到孩童的哭闹。妇人，男人们低声的议论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令人心焦的嗡嗡声。
安娜和几个妇人还在分发着简单的食物，露西和安娜则在一旁安抚着几个受惊过度的老人。小缇丝跟着他们像是一个天生的修女，照顾起他人。
“艾维哥哥！”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响起。莉儿像只受惊的小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野花和嫩草编织的小小花环。
“莉儿…”
艾薇蹲下身。
“艾维哥哥，给你！”
莉儿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小花环套在艾薇的手腕上。
“妈妈说……外面有很可怕的怪物要来，莉儿编了这个，希望……希望它能保护哥哥……哥哥不要受伤。”
她说着说着，小手紧紧抓着艾薇的衣角。
艾薇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涩。他轻轻摸了摸莉儿的头，用最温和的声音说：“谢谢莉儿，哥哥很喜欢。放心吧，哥哥很厉害的，还有很多像神父爷爷，玛格丽特姐姐那样的厉害大人一起保护大家。
我们都会没事的。莉儿要乖乖的，帮安娜阿姨照顾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嗯！”
莉儿用力地点点头。
艾薇又和其他几个围拢过来的孩子说了几句话，安抚了他们不安的心。
走出教堂大门，眼前的景象让艾薇的心猛地一沉。
昨晚还充满生活气息的蒙顿镇，此刻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用木板粗糙地钉死。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发出萧瑟的呜咽。店铺的招牌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显得格外寂寥。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镇中心的冒险者协会。那栋平日里总是喧闹、充满粗犷笑声和任务告示牌碰撞声的建筑，此刻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一张潦草的告示：“紧急撤离！暂停营业！”
“艾维兄弟！”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也打断了艾薇的思绪。布雷克队长大步流星地从城墙方向走来，他一身戎装，皮甲上沾着晨露和灰尘，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他走到艾薇身边，顺着艾薇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冒险者协会大门，然后重重地拍了拍艾薇的肩膀，那力道带着战士特有的粗糙和安抚。
“别想太多！”
布雷克的声音斩钉截铁，随后嚷嚷起来：“那些跑掉的软蛋是他们没种。但我们还在，神父大人，玛格丽特女士，所有的卫队兄弟，还有像你这样勇敢的小伙子，我们就是蒙顿镇的骨头和盾牌。”
他指着城墙上正在紧张布置防御工事和架设弩炮的士兵身影：“看！城墙在加固，玛格丽特女士的结界光芒已经开始亮了。约瑟夫神父正在布置防线，他老人家可是经历过真正战场的。我们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布雷克的话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艾薇心中一部分阴霾。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队长。我只是……有点不适应这么安静。”
“安静？”
布雷克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很快就不安静了！走，跟我去城墙看看，熟悉一下你待会儿要防守的位置。神父给你安排了一个重要的点！”
“好！”
艾薇打起精神，正要跟布雷克离开。
“站住！那边的小子！”
一道带着浓烈酒气和不耐烦的声音，从街道另一头响起。
艾薇和布雷克同时转头。
是霍克！
他依旧赤裸着上身，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闷响。他那浑浊眼睛盯着艾薇，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布雷克。
“霍克？”
布雷克有些意外。
霍克看都没看布雷克，径直走到艾薇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灼热的铁腥味和酒气。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艾薇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艾薇微微皱眉。
“跟我来！”
霍克老的声音不容置疑。说完，他拽着艾薇，转身就朝着镇子西头走。
“霍克先生！艾维他……”布雷克想说什么。
“没你的事！”
霍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拽着艾薇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布雷克看着霍克老爹那狂躁的背影，又看看被拽得有些踉跄的艾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艾薇喊道：“艾维兄弟，我先去城墙上等你！快点过来！”
他知道霍克的脾气，也知道此刻纠缠无益。
艾薇被霍克几乎是拖着往前走，心中惊疑不定，霍克在这个关头找他做什么？
他没有挣扎，顺从地被霍克拽着，穿过空寂无人的街道，再次来到了那座被巨大橡树阴影笼罩、炉火依旧熊熊燃烧的铁匠铺前。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炉火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铺子里散落的工具和半成品的铁器。
霍克松开艾薇，一言不发地走到巨大的铁砧旁。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被一块厚重的、沾满油污的帆布覆盖着。
他猛地掀开帆布。
火光瞬间映照其上，反射出冰冷而内敛的光芒。
那是一套盔甲！
一套通体呈现深沉哑光黑，是一具结构精妙的轻型半身甲。其中更是护肩，臂甲，护腕，裙甲各方面都一应俱全。
关节连接处设计得异常精巧，显然考虑了最大限度的灵活性。甲片表面并非光滑，反而有着无数的纹理。
这绝不是仓促赶制的粗陋货色，显然是倾注了无数心血和顶级技艺的杰作！
艾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瞳孔难以置信地瞪大，看着那套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的黑色盔甲。
这……这看起来太夸张了吧……
霍克背对着艾薇，佝偻着宽阔的脊背，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拂过冰冷的甲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粗糙温柔。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压抑了太久的风箱：“本来……是给那臭小子准备的……斯曼维亚的‘礼物’……”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机会穿了……”
艾薇自然知道霍克口中的那小子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中满是复杂。
“拿着它”
“然后穿上它，替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也替那个傻小子……”
他喘着粗气，后面的话似乎被巨大的情绪堵住，最终化作一句话：“给老子活着滚回来。”
霍克嫌弃地一把扯掉艾薇身上的盔甲，似乎是什么丢人现眼的废铁一样，然后递来那身漆黑的铁盔。
在霍克的帮助下，艾薇换上了这身铠甲。
最后霍克将一个骑士头盔戴在了艾薇头上。
“不错”
霍克难得地夸了艾薇一句。
“滚吧，去守护大家”
“是！谢谢您霍克先生”
艾薇点了点头，而霍克背过去了身子，见此艾薇微微一笑，也走了起来，他已经能够想到自己穿这身铠甲有多帅，高低也要是一个骑士王。
“我曾经有个儿子，和你很像”
霍克幽幽的声音传来，艾薇一顿，但却没有听到霍克再说什么。
……
艾薇穿着那身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盔甲，走向蒙顿镇东侧的城墙。
当他踏上城墙的石阶时，正在指挥士兵搬运滚木礌石的布雷克队长第一个看见了他。
似乎是为了防止布雷克没有认出他，第一时间开口。
“是我，艾薇”
“嚯！”
布雷克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微张，手里的木桶差点掉地上。
他上下打量着艾薇，看到那身暗光流淌的黑甲，衬得艾薇本就挺拔的身姿更添几分英武和压迫感。
“艾维兄弟！你这……这身行头……”
他啧啧称奇，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羡慕。
“是霍克老爹的手笔？乖乖，那老倔驴还真舍得下血本，这可比城卫队的制式甲胄强出十条街去了”
艾薇笑了笑，头盔下的黑眸带着一丝感激：“是霍克先生给的。”
他没有多说卡洛斯的事，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所承载的意义，已无需多言。
“好！好小子！”
布雷克重重拍了一下艾薇的肩甲，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有了这身宝贝，待会儿砍那些魔崽子就更有劲了！神父大人在那边等你呢！”
他指了指城墙中央指挥塔楼的方向。
艾薇点点头，告别布雷克，穿过忙碌而紧张的士兵人群，走向指挥塔楼。约瑟夫神父背对着他，正俯视着城墙外逐渐被阳光驱散薄雾的黑鸦林边缘。
“神父”
艾薇走到他身后缓缓开口。
约瑟夫神父缓缓转过身。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艾薇身上那套散发着霍克独特锻造气息的黑色盔甲上。灰白的胡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似乎有追忆，有痛楚，但最终，都化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与欣慰。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头盔的缝隙，直视艾薇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直接：“艾维。”
“怎么了神父？”
“兽潮将至，生死难料。”
约瑟夫神父的语气没有任何煽情，只有铁一般的现实。
“你并非蒙顿镇人，只是暂居于此。你本可以选择离开，去更安全的地方。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留下，与蒙顿镇共存亡，守卫这里的土地和人民？”
他的话语清晰，在清晨的微风中传开，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周围搬运物资的士兵动作都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艾薇身上。
艾薇带着一丝笑意：“神父，如果我不愿意留下，就不会穿上霍克先生给我的这身盔甲了。”
约瑟夫神父定定地看着艾薇，足足看了好几秒。他那张饱经风霜、总是布满严肃刻痕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
“好！”
神父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定和激赏，“那么，艾薇骑士！”
“嗯”
“你将被编入主力守卫军序列，负责守卫东城墙‘断刃’塔楼及其左右五十米防御段！那里将是魔物冲击最可能集中的区域之一！”
约瑟夫神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手指指向城墙上一处明显加固、架设着两架重型弩炮的突出塔楼。
“布雷克会给你安排人手配合，但你是那里的核心。我需要你的力量，你的魔法，还有你身上的新甲，钉死在那里！明白吗？”
“明白。”
艾薇的声音落下。
“很好。”
约瑟夫神父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城墙外，眉头微蹙，似乎在估算着距离和时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另外，艾薇，关于玛格丽特……”
艾薇立刻凝神倾听。
“她的魔法造诣极高，远超你的想象。”
神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她的力量……有其特殊的限制。她的生命形态……或者说，她的本身身份，与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有微妙的冲突。过度动用本源魔力，尤其是大规模、高强度的元素魔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可能对她自身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艾薇心中一惊：“您的意思是……”
“她无法像普通大法师那样肆无忌惮地挥霍魔力，施展毁天灭地的禁咒来清场。”
约瑟夫神父说得非常直白。
“她布置的防御结界，是依靠精妙的符文引导和自然能量共鸣，消耗相对较小，是她能安全施展的极限。真正的战斗，尤其是应对高强度冲击，需要我们这些‘凡人’用血肉和意志去硬抗。她的力量，更多会用在关键节点的维持，治疗和对敌方强大个体的针对性压制上。不要指望她能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艾薇恍然。难怪玛格丽特姐姐教导他时，总是强调意志，心象和共鸣，而非纯粹的魔力堆砌。
原来是自身就是这样的，而且玛格丽特姐姐的身份很特殊？这引起了艾薇的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称得上特殊，甚至违背了这个世界呢？
等等，违背这个世界？
艾薇莫名地想到了一个人群……
“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