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好兄弟:你是要写一个阳光开朗的乡间英雄故事对吧?作者:微笑.jpg,作者更新好后,好兄弟:什么叫亡灵斗兽场?什么叫神明的娱乐?什么东西?画风怎么变了?作者:终于上当了!
黄昏的霞光把木窗染成橘色,艾德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先一步涌上那股熟悉的腥甜——亡灵骸骨的焦糊味混着魔兽内脏的酸腐,像从记忆深处爬出来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喉咙。
“呕——”
他趴在床边干呕,酸水灼烧着喉咙,可舌尖却顽固地残留着咬碎亡灵骨头的沙砾感。今天是魔法仪式觉醒的日子,早上他还在教堂的魔法阵里感受到元素流淌的温暖,大伙都还围在他身边为自己喝彩。可现在,那些温和的光全变成了斗兽场的蓝火,在他眼前疯狂跳动。
“哥哥?”希丽娅抱着布娃娃站在门口,辫子上的三叶草花环还带着清香,“你终于醒啦,妈妈做了南瓜汤……”
看到他惨白的脸和嘴角的酸水,小丫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泛起泪花:“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爸爸妈妈!”
“别——”艾德想喊住她,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可希丽娅已经转身跑了,楼下很快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喊声。
父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艾德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为什么要慌?这里是他住了八年的家,母亲会在他发烧时用治愈魔法轻轻拍他的背,父亲会教他辨认草药书上的植物,希丽娅总爱抢他盘子里的面包边……这些明明都那么真实。
可斗兽场的记忆太清晰了,被蓝火灼烧的疼,啃食生肉的腥,金色身影的嘲笑……还有更早之前,刺眼的车灯撞过来时,手里攥着的那本大学录取通知书——他明明是个刚考上大学的新生,怎么会变成八岁的艾德·基甸?又怎么会是那个在斗兽场里厮杀了无数次的亡灵?
“我是谁?”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艾德·基甸吗?那个一直和朋友幻想离开村子,干活时偷懒,总爱和希丽娅玩闹的小男孩?
还是那个在大学报道路上被货车撞死的普通人?连名字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阳光很晒,手里的通知书很烫。
又或者……只是那个在斗兽场里不断被烧毁、不断重生的亡灵?连自己的脸,姓名都没有,只剩下燃烧的骨头和无尽的厮杀?
八年的生活像层薄冰,被这些问题砸得粉碎。他不敢面对父母,怕从他们眼里看到陌生,怕他们说“你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敢看希丽娅,怕那个总追着他喊“哥哥”的小丫头,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沾满血腥的怪物。
混乱、愤怒、不甘……像斗兽场里的亡灵一样在他胸腔里冲撞。逃跑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带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跑吧,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许就能想清楚了。
“艾德?”母亲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带着急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去看医生吗?”
艾德抓起窗台上那朵仪式上摘的野菊,花瓣在手心被攥得发皱。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到窗边,翻了出去。粗糙的藤蔓磨破了手心,落地时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停。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父亲的惊呼刺破黄昏的宁静:“窗户开着!他从二楼跳下去了?!”
母亲的啜泣声、希丽娅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钻进花园的灌木丛,看着二楼窗口父母焦急的身影被霞光拉长,突然捂住脸蹲下来,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是怕这八年的温暖都是假的?是那个神明的阴谋?是怕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些?还是怕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白炎,会毁掉眼前的一切?
远处的森林在暮色中越来越沉,像个巨大的谜团。艾德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那片黑暗跑去。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或许,跑下去本身,就是答案。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在林间缓缓晕开。艾德的小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手心被藤蔓磨破的地方渗着血珠,混着泥土结成暗红的痂。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那棵歪脖子榛子树——树干上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是去年冬天刻下的:缠着麦穗的简笔画,安娜画的,她总说喜欢家里面包房的麦香。嵌着小玻璃片的圆圈,卡德尔的手笔,他总爱捡父亲作坊的碎玻璃片当“装饰”。手持利剑的火柴人,伊莱亚斯的杰作,他总爱幻想有一柄天下无敌的宝剑,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圆点,他自己画的,那时的他还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这是他们四个在以前就定下的秘密基地,树下埋着铁皮盒,里面藏着以前攒下的“宝贝”。
艾德跌坐在铁皮盒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着气。森林里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泥土味,混着远处飘来的、风吹过了草木味,终于压过了鼻尖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他抠开铁皮盒的锁扣,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安娜用麦秸编的小篮子,装着几颗去年的干野果,她说“等我们有了魔法,就能让它们变新鲜。卡德尔磨的玻璃片,能勉强映出人影,他说“以后当律师,得先学会观察,伊莱亚斯削的木剑,剑柄缠着红布条,像他总也梳不顺的红头发。还有他自己捡的、被阳光晒得发白的鹅卵石,那时他们还开玩笑,说这是“未来的魔法核心”。
去年冬天,他们缩在这棵树下分享热面包,安娜的头发上沾着雪,卡德尔的眼镜片结着霜,伊莱亚斯举着木剑喊“等觉醒了魔法,就用火焰烧融冰雪”,他则摸着树干说“不如刻个标记吧,以后不管有了什么本事,都能找到这里”。那时谁也不知道觉醒仪式会带来什么,只觉得魔法是遥远又神奇的东西,像故事里会说话的猫头鹰,藏在森林深处。
今天仪式上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和去年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安娜觉醒三系元素时,风精灵卷着她围裙,让他想起去年她喂他吃面包时,掉在他手背上的碎屑。卡德尔觉醒雷电与冰水时,他镜片后的专注眼神,和去年他蹲在树下研究玻璃片折射阳光时一模一样。伊莱亚斯的双系雷火烧红穹顶时,那股嚣张的劲儿,和他举着木剑喊“我是火元素大师”时没什么两样。他们以前还特意来过这里拍了拍铁皮盒,安娜说“等未来仪式结束,就把新觉醒的魔力记在纸上,藏进盒子里”。
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艾德摩挲着安娜编的麦秸篮,粗糙的纹路刺着手心,像去年她教他编篮子时,扎在指尖的麦芒。他想起那时卡德尔蹲在旁边,用玻璃片聚光烤干潮湿的麦秸,伊莱亚斯则举着木剑在旁边“放哨”,喊着“别让托比他们发现我们的基地”。这些没被魔法沾染的、笨拙又认真的日子,和仪式上的光芒一样真实,可斗兽场的血腥总在不经意间钻进来,像根刺扎在心头。
如果他们知道,这个一起刻标记、埋铁皮盒的伙伴,其实藏着另一段沾满血污的人生,还会愿意蹲在这里分享面包吗?
如果铁皮盒里真的藏进了他们的魔法秘密,而他的秘密却是斗兽场的厮杀,那这棵树会不会嫌他的记忆太脏?
暮色里,铁皮盒的金属边缘泛着冷光。艾德攥着那块发白的鹅卵石,指节用力到发疼——石头的触感突然和斗兽场里那块被他啃过的亡灵骨头发烫的温度重叠,让他猛地一颤。
原来如此。
他终于想明白了。
八年里母亲哼的摇篮曲,希丽娅拽着他衣角的笑声,父亲教他干活时粗糙的手掌温度……这些温暖得让他想哭的细节,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教堂里觉醒仪式上,那十个同时亮起的水晶球,那些争先恐后涌向他的全系元素小精灵,那种被光团簇拥的、近乎灼热的天赋……也不是天生就该属于他的。还有这张被镇上人夸“漂亮”的脸,雪白色的头发,异色的瞳孔,甚至连奔跑时比同龄孩子更灵巧的身手……全都是“奖品”。
是他在8,589,869,056场厮杀里,一次次被撕碎又重生,一次次咬碎亡灵的骨头,一次次让白色火焰烧穿自己的铠甲,最终赢来的“大礼”。
阿勒忒亚斯那句带着笑意的“收下这份大礼吧”,此刻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混乱的脑子。那个金色的神明,把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从尸堆里奔跑,都换算成了这些“恩赐”——用血腥的胜利,兑换了幸福的第二人生。
“呕……”喉咙里又泛起熟悉的腥甜,可他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吐出来。胃里的恶心,不如心里的寒意来得刺骨。
安娜的麦秸篮,卡德尔的玻璃片,伊莱亚斯的木剑……这些觉醒仪式前就存在的、属于“艾德·基甸”的痕迹,难道也是这场交易的一部分?是神明为了让“奖品”看起来更真实,特意添上的细节?
他想起仪式上卡德尔镜片后认真的眼神,想起安娜嘴角沾着的面粉,想起伊莱亚斯炸毛的红头发……不,他们是真的。至少他愿意相信,这些伙伴的笑容,不是设计好的程序。
可那份“大礼”像条冰冷的锁链,一头拴着斗兽场的血腥,一头捆着这八年的温暖,把他困在中间。
暮色里的榛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重复斗兽场里亡灵的低吟。艾德攥着兜里的鹅卵石,手心的伤口和记忆里被蓝火灼伤的痛感重叠,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
为什么要忘?
他对着空荡的森林无声发问。那些被火焰烧穿的魔兽,那些咬碎在齿间的亡灵骨头,那些金色身影居高临下的嘲笑……哪一样是能说忘就忘的?那是几百万次死亡刻进灵魂的烙印,是他在炼狱里唯一的“身份证明”。
怎么可能忘?
八岁的身体里,还残留着断骨重生的麻痒;喉咙深处,总在午夜泛起亡灵血的腥甜;甚至连心跳的节奏,都和斗兽场里擂鼓般的厮杀声重合。刚才在树洞里摸到卡德尔的玻璃片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拿起来看,而是想捏碎它——就像捏碎某个扑过来的亡灵的头骨。
他明明不能忘。
忘了那些厮杀,就等于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忘了金色的神明,就等于忘了那份被当作“玩物”的屈辱。忘了斗兽场的血与火,这八年的温暖又算什么?是偷来的美梦,还是对亡灵过去的背叛?
他想起斗兽场最后那场战斗,自己是怎样用断臂的骨茬扎进巨型亡灵的眼睛;想起阿勒忒亚斯说“给你崭新的第二次人生”时,他心中的不甘——那不甘像根刺,提醒他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如果他真的忘了,不就正中神明下怀?不就成了那个干净得像张白纸、任人摆布的“新玩具”?
“我不能忘……”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响,带着点自我强迫的狠劲。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混着血珠掐出几道印子,疼痛让他更清醒——疼痛是真的,记忆也是真的。
暮色突然被记忆撕开一道裂口。
艾德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映着斗兽场最后一夜的、死寂般的冰冷。他仿佛又躺在那片尸堆上,浑身的伤口正汩汩淌血,而原本缠绕周身的蓝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不是熄灭,是蜕变。
幽蓝的火焰像被煮沸的水,翻涌着、炸裂着,最终凝结成刺目的纯白。这火焰不再灼烧外物,而是钻进他的皮肉、啃噬他的骨头,每一寸筋骨都在剧痛中发出呻吟。他看见自己的血肉在白光里消融又重塑,骸骨像是被铁锤欧打,再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锻造成黑色的甲片,层层叠叠地覆盖上来。
黑色的铠甲就这样从他的骨血里生长出来,白色烈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暮色里的榛子树影忽明忽暗,火把的光穿透树丛,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艾德刚站起来,就听见伊莱亚斯咋咋呼呼的声音撞破树林:“我就说他肯定在这儿!除了这儿,他哪儿也不会去!”
红头发的身影率先冲过来,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安娜和卡德尔。伊莱亚斯的红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草叶,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叉着腰喘气:“你爸妈快急疯了,托我们三个来找你,我说你突然发什么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伊莱亚斯。”卡德尔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火光,“根据爱华生爷爷的典籍记载,全系元素觉醒时,宏大的魔力洪流会暂时冲击记忆中枢,导致情绪波动或短暂失忆,晕倒的概率约68.3%。你父母推测你可能是魔力过载,让我们务必把你安全带回去。”
安娜往前挪了挪,手里的布包散发着面包的香味:“阿姨说,她熬了安神草汤,能帮你稳住魔力。还说……还说要是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她让卡德尔带了铺盖。”
推眼镜的男孩扶了扶镜框,镜片反射着火光:“伊莱亚斯推断,你情绪激动时会选择熟悉的环境。根据过去十七次你躲起来的记录,这里的概率是83.7%。”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阿姨让我给你带的,说是你常吃的安神草药。”
艾德望着他们——伊莱亚斯急得红扑扑的脸,卡德尔手里攥着的、母亲常用来包草药的蓝布包,安娜布包里露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面包——突然想起仪式上那十个同时亮起的水晶球,想起元素精灵们蜂拥而来时,脑子里炸开的嗡鸣。
原来父母是这么想的,原来他们以为,他的逃跑和呕吐,只是因为承受不住全系元素的魔力冲击。这个解释,比“亡灵的记忆复苏”要安全得多,也温馨得多。
至少这样,父母不会担心,伙伴们不会怀疑,他可以有时间,慢慢弄清楚这一切,先做回艾德•基甸吧。
“走吧。”艾德的声音平静了些,“我们回家吧。”
“这就对了!”伊莱亚斯立刻勾住他的肩膀,红头发蹭得他脖子痒,“我跟你说,我新练了个火焰戏法,能在汤里烧出小花来……”
卡德尔和安娜跟在后面,火把的光把四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林间的落叶上缓缓移动。艾德捏着手里的面包,瓷瓶里的安神药剂在口袋里轻轻碰撞,兜里的鹅卵石硌着大腿,像个沉默的秘密。
至少此刻,身边的温暖是真的。
这些,才不是神明能安排的“大礼”。
这些,是他自己要抓住的、活生生的人间。
林间小路被月光泼成银白色,伊莱亚斯在最前面挥舞火把,卡德尔跟在后面记录路边的魔力轨迹,安娜走在中间,偶尔弯腰捡起好看的石子。艾德落后半步,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拖着一条沉默的尾巴。
“托比说明天要去挑战森林外围的风狼,你说他会不会被狼毛糊脸?”伊莱亚斯的声音撞在树干上,弹回细碎的回声。
安娜刚要回答,脚下突然窜出条银环蛇,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吐着分叉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缠向她的脚踝。
艾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等蛇头抬起,无数冰刺突然从地面钻出,像凭空生长的水晶,精准地刺穿了蛇的七寸。冰刺泛着寒气,很快凝结成冰壳,将毒蛇冻成了标本。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间。伊莱亚斯还在往前走,卡德尔的笔尖刚落在纸上,安娜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刚捡到的石子,谁也没注意到脚边的异动。
艾德踩着冰壳走过,冰渣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冰元素流动的凉意——这是全系元素的馈赠,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月光突然被云推开,清亮的光落在他脸上。
就在那一瞬间,右脸的轮廓仿佛被无形的火焰重塑:颧骨处浮现出铠甲的棱线,眼角爬过类似金属锈蚀的纹路,雪白色的头发在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斗兽场里那副由血肉骸骨锻造的黑色铠甲。
但这幻觉只持续了半秒,风一吹,又变回八岁男孩柔软的轮廓。
伊莱亚斯回头喊他:“艾德!快点!再晚阿姨该担心了!”
“来了。”他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跟着伙伴们往前走时,艾德在心里轻轻开口,像是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宣告:
阿勒忒亚斯,智慧之神。
你的礼物,这八年的温暖,这身全系的魔力,这副被精心雕琢的皮囊……我收下了。
但怎么拆,拆成什么样,怎么用,该由谁来定义——
他抬头望了眼前面三个晃动的身影,安娜的粉发轻轻的跳着,伊莱亚斯的火把把红头发染成金红色,卡德尔的镜片反射着月光。
——由我自己来决定。
冰刺在身后渐渐融化,渗进泥土里,像从未存在过。只有艾德知道,那瞬间的铠甲幻影不是幻觉,而是藏在他灵魂里的、属于复仇亡灵的誓言。
回家的路还很长,但他的脚步,比来时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