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到底是谁?”
莉雅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压抑了三年的质问,“从三年前的觉醒仪式后,你就不对劲了!”
黛菈的手也在抖,匕首却没移开:“那天你在圣坛前晕倒,醒来后连最喜欢的蜂蜜面包都说腻了。我们骗自己说你只是长大了,可你看托比的眼神越来越冷,劈柴时的手法连铁匠都夸利落——那不是你会有的样子!
仓库里弥漫着干草味,艾德望着她们紧绷的脸,想起三年前觉醒仪式那天,自己晕倒后,记忆便恢复了过来。第二天遇到这两姐妹,她们一直问东问西的,怕自己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们等了三年。”黛菈的声音哽咽了,“看着你把安娜送的护身符随手丢在抽屉,看着你对村里的孩子越来越疏远……我们总说‘艾德只是变沉稳了’,可你明明记得所有事,却像隔着层雾,对我们越来越客气。”
“我是艾德,一直都是。”艾德冷静的回答道,“撒谎!”莉雅的眼泪砸在围裙上,“真正的艾德只会一脸傻傻的笑,整天乐呵呵的,在帮杰克叔干活时会偷懒……要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只会慌张,可你不会!你到底把他藏在哪了?”她的瞳孔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微光,眼底隐约浮现出细碎的魔法阵纹路,她死死盯着艾德的眼睛,睫毛因用力而颤抖,半晌后,才缓缓眨了眨眼,魔法阵的光芒随之褪去。
她转头对黛菈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叹息:“灵魂……没问题。和三年前觉醒仪式那天后一样没变化,这三年来一模一样。”
艾德忽然抬手,指尖碰了碰黛菈的手腕:“你左袖第三颗纽扣松了,是因为上次帮我补衣服时,线在针眼里绕了三圈。莉雅你藏在《圣典》里的干花,是六岁那年春天我帮你摘的蒲公英。
莉雅的眼泪突然决堤,她捂住脸后退半步:“可这些细节……这些就算是魔物也能模仿……可灵魂不会说谎……”她蹲下去,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那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对村里的大家这么冷淡?”“我还是艾德。”艾德的声音很轻。
仓库外传来爱德华神父的咳嗽声,黛菈捡起匕首,却反手扔在地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们等了你三年……如果你早说……”“对不起。”艾德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轻轻晃动,像三年来从未停止的挣扎。
仓库外的咳嗽声渐远,黛菈扶起蹲在地上的莉雅,两人没再回头,围裙的衣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木门在身后吱呀合上,锁舌落下的轻响里,还混着莉雅压抑的抽泣。
艾德站在原地,望着地上的银匕首,忽然低笑一声:“出来吧,不用躲了。”
脚边的影子微微晃动,莱莎特从阴影里钻出来,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望着门口,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艾德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指尖触到绒毛下紧绷的肌肉——这小家伙刚才一直蓄势待发,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安娜塞给他的面包,边缘还带着烤焦的痕迹。指尖捏着面皮的褶皱时,目光落在仓库角落的木箱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其实从踏进仓库的第一步,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黛菈递来的木箱太重,不像是装草药的分量。莉雅围裙上的面粉闻着发潮,更像是故意沾上去的伪装。最关键的是,刚才匕首抵在脖子上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两缕若有若无的杀意——不是修女该有的气息,像淬了毒的针,藏在颤抖的伪装下。
这三年跟着菈妮训练,感知杀意早已成了本能。他甚至在那瞬间就做好了应对:莱莎特会像道黑影扑向黛菈,精准咬断她的颈动脉。而自己会反手夺过匕首,在莉雅尖叫前划破她的喉咙。
“看来是我多心了。”艾德把面包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莱莎特,一半塞进嘴里。粗糙的饼皮在齿间摩擦,他望着地上的银匕首,忽然想起三年前觉醒仪式后,黛菈给他送药时,指尖的温度总是带着草药的暖意。
莱莎特叼着麦饼,在他脚边蹭了蹭,尾巴尖扫过地面的干草。艾德低头时,看见小家伙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比三年前沉了太多,藏着训练时的血,藏着菈妮教的狠,也藏着连自己都分不清的猜疑。
“走吧。”他踢开脚边的匕首,银刃在干草上滑出段距离,“该找她们俩背后的人谈谈。”
仓库外的小径上,黛菈扶着仍在抽噎的莉雅,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拉得很长。推开神父起居室的门时,爱德华正坐在橡木桌前擦拭银十字架,听见动静抬头,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神父。”黛菈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我们问过了……艾德他……”
“他灵魂没问题。”莉雅抢着开口,眼底的魔法阵纹路早已褪去,只剩下红通通的眼眶,“是我亲自探查的,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爱德华握着十字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地方渐渐恢复血色。他长长舒了口气,胸口的起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花白的胡须都跟着颤了颤:“那就好……那就好。”
黛菈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只是他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态度也冷冷的……”
“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秘密。”神父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温和,“觉醒仪式后变了性子的孩子不止他一个,慢慢会好的。”他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去准备晚祷吧,别想太多了。”
两姐妹离开后,起居室的门刚合上,爱德华神父脸上的温和就瞬间褪去。他转身望向窗外,夕阳正落在仓库的方向,嘴角的弧度压得极低,突然沉声道:“没必要藏了,出来吧。”
墙角的阴影里,艾德的身影缓缓浮现,莱莎特紧随其后,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神父。刚才两姐妹离开后,他根本没走远,只是带着莱莎特躲进了走廊的暗角——那里有个他小时候发现的储物缝隙,正好能容下一人一狼。
“您早就知道我们在。”艾德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莱莎特往他脚边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警告。
爱德华转过身,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沉重。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我早就猜到你会来,坐吧,和我这个老人聊聊天吧。”
爱德华神父在橡木椅上坐下,指尖摩挲着银十字架的纹路,目光落在艾德身上,像是在丈量这三年的距离。“从三年前你在圣坛前醒来那天起,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他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渐起的风声:“以前你劈柴总爱偷懒,劈到一半就蹲在地上看蚂蚁;现在呢?教堂后院的柴垛码得比谁都整齐,连斧头都擦得发亮。”
莱莎特从艾德脚边抬起头,它的眼睛望着神父,喉咙里的呜咽声渐渐停了。
“还有书。”神父继续说道,指了指桌角那本《王国史》,“你小时候见了书本就头疼,现在却能在图书馆待一整天,连图书管理员都夸你对教义的理解比成年人还深。”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后山的方向,“更别说你天天往山里跑,回来时衣服上总沾着泥土和草汁——那片林子有多大,我比谁都清楚,哪用得着天天去‘散步’?”
艾德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口——那里确实有块洗不掉的草渍,是昨天在后山训练时被荆棘划破的。
“瑭前几天还来问我,说你是不是生他气了。”神父的声音沉了些,“他说你现在见了他,虽然脸上笑嘻嘻,但是总觉得你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夕阳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神父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放下十字架,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你确实变了,变得像换了个人。可莉雅说你灵魂没问题……”他抬眼望向艾德,浑浊的眼睛里藏着复杂的情绪,“告诉我,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莱莎特轻轻蹭了蹭艾德的脚踝,像是在安抚。艾德望着神父鬓角新增的白发,听父母说,自己在教堂里晕倒的时候,爱德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有些事……”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现在还不能说。”
神父没有追问,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推开窗。晚风吹进房间,带着后山草木的气息,远处传来黛菈和莉雅准备晚祷的歌声。
“罢了。”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只是记住,橡果村永远是你的家。”
艾德突然反问道:“那请您告诉我,黛菈姐和莉雅姐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们的身手,可不像一个修女啊。”
爱德华的指尖在十字架上一顿,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深沉的凝重取代。他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风声恰好卷着晚祷的歌声掠过,将这短暂的寂静拉得很长。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郁,指尖在十字架的纹路里反复摩挲,像是在借此稳住心绪。
艾德的目光没有退让,锐利得像出鞘的剑:“黛菈绕到我身后时,脚步轻得能避开地板的裂纹。莉雅握匕首的指节,有常年练刀才有的硬茧——这些可不是修女该有的本事。”
莱莎特弓起脊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神父,喉咙里的低呜声越来越响。
爱德华避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渐暗的天际,晚祷的歌声正从教堂方向飘来,衬得他的声音愈发沙哑:“她们在村里住了十几年,看着你长大,不会害你。”
“我没问她们会不会害我。”艾德的声音很冷,“我问她们是什么身份。”
神父的肩膀微微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软肋。他拿起桌上的银十字架,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他抬眼时,眼底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觉醒了魔力,往后要走的路本就凶险,何必再给自己添更多枷锁?”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卷起几片落叶撞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门外徘徊。
艾德的目光缓和了些,指尖的紧绷渐渐松开。他望着神父鬓角的白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这人整夜守在床边,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试他的额头温度。
“行。”他开口时,声音里的冷意褪去不少,“我答应你,不再追问。”
莱莎特似乎察觉到气氛松动,紧绷的脊背慢慢放平,只是依旧警惕地望着神父,尾巴尖轻轻扫过地面。
“不是因为别的。”艾德补充道,目光落在桌上的银十字架上,那是神父戴了一辈子的物件,边缘早已磨得发亮,“仅仅是因为你是爱德华爷爷,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爱德华神父握着十字架的手猛地一颤,眼睛里泛起水光,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别过头,假装整理桌上的经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傻孩子……”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晚祷的歌声清晰地飘进来,混着远处铁匠铺收工的打铁声,像一幅被拉得很长的旧画卷。
艾德站起身,莱莎特立刻跟在他脚边。“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神父点点头,没再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直到木门吱呀合上的声响传来,他才缓缓放下经文,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长长叹了口气。十字架在掌心渐渐捂热,像一块沉甸甸的心事。
走廊里,莱莎特蹭了蹭艾德的手心,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月光。艾德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没说话,只是脚步轻快了些——有些事不必说透,放在心里,反而更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