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孩子们的琅琅书声混着窗外的鸟鸣,像往常一样热闹,只有角落里的气氛透着点微妙的滞涩。
艾德刚翻开《魔法阵的应用》,就见黛菈抱着作业本从过道走过,原本总会停下来敲敲他的桌面,今天却目不斜视地绕到了另一边。莉雅分发面包时,到了他面前也只是匆匆放下,指尖碰都没碰他的手,转身就快步走开,辫子上的丝带都晃得比平时急。
“不对劲啊。”伊莱雅斯用胳膊肘捅了捅艾德,压低声音,“她们俩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跟见了鬼似的?”他抓了抓红头发,一脸困惑,“以前不是最爱捉弄你吗?上次还把你的墨水换成蜂蜜,害你写作业时满手黏糊糊的。”
卡德尔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修女姐妹和艾德之间转了圈:“确实反常。刚才黛菈修女点名时,念到你的名字都顿了一下。”
安娜也小声附和:“她们好像在躲着你……是不是昨天仓库里发生了什么?”
艾德翻过书页的手顿了顿,目光掠过正在讲台前整理教案的黛菈——她的手指在教案边缘反复摩挲,像是有些心神不宁。莱莎特从他脚边的阴影里探出头,黑亮的眼睛望着修女的方向,忽然轻轻蹭了蹭他的脚踝。
“没什么。”艾德的声音很轻,翻过一页书,“可能是我记错了什么,让她们不高兴了吧。”
伊莱雅斯还想追问,却被莉雅的声音打断:“伊莱雅斯,你的作业呢?”
红发少年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翻找,教室里的窃窃私语被这阵忙乱打散。艾德低头看着书页上的魔法阵图谱,眼角的余光里,黛菈正悄悄望向他这边,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光斑。
课间休息的铃声刚响,灰发修女艾丽就端着药碗走进教室,此刻正皱着眉看着两个躲躲闪闪的妹妹。
“你们俩过来。”艾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药碗放在讲台上,目光在黛菈和莉雅之间转了圈,“从早上就神神叨叨的,到底怎么回事?”
黛菈捏着衣角,眼神飘向艾德的方向,又赶紧收回:“没……没什么啊,艾丽姐。”
莉雅更直接,干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辫子上的丝带垂在胸前,一动不动。
艾丽挑了挑眉,视线越过她们,落在角落里的艾德身上——那孩子正低头看书,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她太了解这对姐妹了,从小到大,只要两人露出这副模样,准是藏了心事。
“是不是跟艾德有关?”艾丽单刀直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孩子都屏住了呼吸。
黛菈猛地抬头,又慌忙摇头:“不是的!艾丽姐你别瞎猜……”
“昨天你们不是找他去仓库了吗?”艾丽步步紧逼,走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莉雅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吵架了?”
莉雅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半天憋出一句:“就是……就是聊了点事。”
艾丽看着她们紧绷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些:“你们俩在村里长大,艾德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真要是闹了别扭,解开就是了,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她转身时,正好对上艾德抬起来的目光,那孩子的眼神平静得像潭深水,看不出什么情绪。艾丽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拿起讲台上的药碗:“艾德,过来把这碗安神药喝了,昨天看你脸色不太好。”
艾德放下书起身,莱莎特从他脚边跟过来,眼睛好奇地望着艾丽。黛菈和莉雅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让出一条道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艾丽把药碗递给艾德,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端着空碗转身时,轻轻拍了拍黛菈的肩膀:“有些事,别想太复杂。”
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艾德的视线,他低头喝了口药,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时,听见身后传来莉雅细若蚊蚋的声音:“艾丽姐,我们真的没事……”
三点的钟声从教堂尖顶传来,孩子们像归巢的鸟雀涌出门外。艾德收拾好书本,莱莎特已经熟练地钻进他的影子里,只留尾巴尖在地面轻轻扫动。
刚走到教室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犹豫的呼唤:“艾德,等……等一下。”
他转身时,看见黛菈和莉雅站在讲台旁,阳光在她们身后拉出浅淡的光晕。黛菈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都捏白了;莉雅的辫子歪在一边,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鼓足勇气。
周围的孩子渐渐走光,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墨水味。
“我们……”黛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推了推身边的妹妹。莉雅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发颤:“昨天的事……是我们不对。”
黛菈接过话头,布包被她捏得更紧了:“其实……我们就是……就是太着急了。这些年看着你长大,早就……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了。”
“对!”莉雅连忙点头,眼睛又红了,“你小时候总跟在我们身后,喊‘黛菈姐’‘莉雅姐’,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对你动手。”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昨天拿匕首……只是想逼你说真话,手都在抖……”
布包被塞进艾德手里时,还带着点温热。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块蜂蜜蛋糕,边缘烤得金黄,正是他最爱吃的那种。
“艾丽姐说,亲人之间不该藏着掖着。”黛菈的脸颊泛红,眼神却真诚了许多,“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还当我们是姐姐,行吗?”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蛋糕上,糖霜折射出细碎的光。艾德捏着布包的边缘,想起小时候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是黛菈把他护在身后,莉雅则偷偷往那孩子的书包里塞了只毛毛虫。
莱莎特从影子里探出半张脸,好奇地望着那块蛋糕,尾巴尖扫过艾德的脚踝。
“嗯。”艾德应了一声,把布包放进背包,“谢谢。”
黛菈和莉雅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莉雅甚至抬手理了理歪掉的辫子:“那我们先走啦,祷告要迟到了!”
两人转身跑出门时,辫子上的丝带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像两只重获自由的蝴蝶。艾德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低头打开布包,莱莎特立刻从影子里钻出来,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蛋糕。
“吃吧。”他掰下一小块递过去,自己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蜂蜜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时,远处传来晚祷的预备铃声,悠长地漫过整个村庄。
艾德望着她们跑远的背影,手里的蜂蜜蛋糕还在散发着温热的甜香,可舌尖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涩。莱莎特叼着蛋糕碎屑蹭他的手心,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教室的光影,懵懂又纯粹。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食紫上的紫戒。他想起三年前的觉醒仪式上脑海里炸开的记忆碎片一起,成了这三年来挥之不去的烙印。
8,589,869,056场游戏。
那些名为“神明”的游戏里,蓝色的火焰烧穿了无数个同类,漆黑的铠甲烧着白炎从尸堆里站起,神明的嘲笑像雷暴般在意识深处轰鸣。从那些记忆涌回的瞬间起,他就不再是那个以为自己只是穿越而来的普通大学生了。
那个会跟在黛菈和莉雅身后,因为一块蜂蜜蛋糕就笑得灿烂的艾德,早就死在了记忆苏醒的那一刻,所以他真的不怪她们。
匕首抵在脖子上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她们的颤抖。此刻手里的蛋糕温度,也确实带着真心。这副皮囊还是艾德,灵魂深处的羁绊也还在,可他已经站在了她们永远够不到的地方——橡果村的阳光太暖,容不下那些跨越星海的厮杀与阴谋,更装不下他必须走向的未来。
“走吧。”艾德拍了拍莱莎特的脑袋,影子里的小家伙立刻会意,叼着没吃完的蛋糕钻了进去。
艾德转身往低年级教室走去,莱莎特从影子里探出头,好奇地望着走廊尽头的门牌——那里写着“一年级”。
刚到门口,小小的身影就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冲了出来。希丽娅扎着双马尾,辫子上的蝴蝶结歪歪扭扭,看见艾德时眼睛立刻亮了,像只小炮弹似的扑过来:“哥哥!”
艾德弯腰接住她,小姑娘的书包带还挂在胳膊上,手里却紧紧攥着张画纸:“你看你看,今天艾丽姐姐夸我画的蒲公英最好看!”
画纸上用蜡笔涂着金灿灿的花朵,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送给哥哥”。艾德的指尖拂过纸面,那里还带着希丽娅手心的温度。
“画得很好。”他把画纸折好放进外套口袋,接过她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回家吧,妈妈该等急了。”
希丽娅乖巧地牵着他的手,小皮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哒哒”的声响:“哥哥,今天黛菈姐和莉雅姐怎么不跟你说话呀?她们平时总爱塞糖给你呢。”
艾德低头时,看见妹妹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干净得像从未被污染的天空。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她们最近忙,先吃块蜂蜜蛋糕吧。”“哇!谢谢哥哥!”希丽娅开心的说道。
走出教堂时,祷告的钟声正漫过村庄,黛菈和莉雅的声音混在唱诗班里,清澈得像溪水。艾德抬头望了眼教堂的尖顶,那里曾是他以为的全世界,如今却只是漫长征途里的一个起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希丽娅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趣事,艾德偶尔应一声,目光却望向村外的方向。那里的暮色正浓,像极了记忆里某场游戏终局时的天空——他知道,总有一天要松开这只小手,可至少现在,他想多陪她走一段洒满阳光的路。
作者有话说:如果主角是个普通的穿越者带系统,那这个故事可一点意思也没有。想想后面怎么折,呗,深造他,现在的他活的日子还是太快乐了。如果说希丽娅死了,主角会咋样,我还真是期待,毕竟这很酷不是吗?毕竟现在的主角恢复记忆后,还不是最幸福的时候,深造起来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