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把糖浆递过来!”爱莉娜在厨房喊着,围裙上沾着面粉,“再磨蹭今晚的姜饼就赶不上供三女神了。”
艾德从窗边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块没刻完的木头——那是给希丽娅刻的小木马,马头的弧度总也刻不好。他把糖浆罐递过去时,指尖蹭到妈妈的手背,她的手总是暖的,哪怕刚从冷水里捞出来。
“爸呢?”他问。
“去瑭先生家借雪橇了。”妈妈往面团里撒着肉桂粉,“今晚雪太大,没雪橇可送不了礼物。”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杰克搓着冻红的手进来,身后跟着个高大的身影。瑭摘下沾雪的斗篷,露出银灰色的头发发际线前小疤痕——那是以前对抗北方蛮族时留下的。
“小子,今年还敢跟我比谁送礼物快?”瑭笑着拍艾德的肩膀,力道不轻,却带着熟悉的暖意。他怀里抱着个铁盒,打开时,里面是打磨得锃亮的小佩剑,剑鞘上刻着三女神的徽记,“给你的三神诞礼物,等开春了,我教你真正的剑法,比村里那群冒险者强的多。”
艾德的指尖抚过冰冷的剑鞘,突然想起游戏里某场战役中,他曾用类似的佩剑刺穿敌人的喉咙。那触感太真实,让他指尖一颤。
“谢谢瑭爷爷。”他把剑放在桌角,声音有点闷。
瑭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帮爸爸把雪橇搬进柴房。老狮鹫凯尔在院子里打了个响鼻,巨大的翅膀扫落松枝上的雪,它总是这样,看似凶猛,却会在希丽娅跑过去时,温顺地低下头让她摸羽毛。
“哥哥!”希丽娅从楼上冲下来,双马尾上的红蝴蝶结歪歪扭扭,“艾丽姐姐说今晚的布偶是黛菈姐和莉雅姐缝的,我能要个带星星的吗?”
“缝坏的都给你。”艾德故意逗她,却在她噘嘴时,把口袋里颗用红绳串着的狼牙掏出来——那是莱莎特换牙时掉的,他偷偷捡起来打磨光滑了,“这个给你,比布偶管用。”
希丽娅立刻笑了,把狼牙项链戴在脖子上,蹦蹦跳跳地跑去厨房找妈妈炫耀。艾德望着她的背影,莱莎特从他脚边钻出来,用脑袋蹭他的手,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雪。
教堂的大厅已经摆好了三女神的祭坛,麦穗编的花环绕着银烛台,星辰形状的灯笼挂在穹顶上,长剑和天秤模样的面包被摆在最中间——那是艾丽烤的,她总说“三女神里,律法女神最不好惹。”
艾丽正指挥着黛菈和莉雅挂彩带,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黛菈踩着凳子往高处挂花环,莉雅在下面扶着凳子,两人时不时小声说笑,围裙的衣角扫过对方的手背。而米娅正在拿着扫把认真的打扫。
“艾德来了。”艾丽修女回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快去换使者的袍子,神父在后台等着呢。”
黛菈从凳子上跳下来,手里还攥着朵纸做的向日葵:“给你的。”她把花塞过来,脸颊有点红,“去年你说喜欢向日葵,我跟莉雅学了好久才做好。”
纸花的边缘有点歪,却用金线勾了边,在烛光下闪闪的。艾德想起游戏里某次庆典,他曾收到过敌人送的毒花,花瓣里藏着致命的粉末。
“谢谢。”他把纸花插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是早上瑭送的小佩剑。
莉雅抱着堆布偶走过来,布偶们穿着小小的斗篷,每个背后都绣着个“安”字。“这些是给孩子们的。”她的声音比平时小,眼睛却亮,“我跟姐姐数了三遍,肯定够分。”
艾德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想起小时候她总把热乎的烤土豆偷偷塞给他,烫得他手心直搓。
“你的手怎么了?”他问。
莉雅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没事,就是……烤姜饼时烫了下。”
艾德没再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那是他用后山的草药做的烫伤膏,按游戏里的配方熬的,比村里的药膏管用。“擦这个。”他把瓶子塞给她,转身往后台走。
身后传来黛菈的声音:“他好像……话多了点?”
莉雅没说话,艾德却能想象出她点头时,辫子上的丝带晃悠的样子。
后台里,爱德华神父正戴着老花镜整理祭文,银十字架在胸前闪着光。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我们的小使者来了。”他帮艾德系好长袍的腰带,那上面的三女神徽记被磨得发亮,“生命女神保佑丰收,光明女神照亮前路,律法女神……”他顿了顿,指尖在长剑天平徽记上轻轻敲了敲,“保佑我们的艾德,永远不用拿起真的剑上战场。”
艾德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知道,从觉醒仪式那天起,他就注定要拿起比这锋利百倍的剑。
“对了,”神父从柜子里拿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是串用红绳编的手链,坠着三颗小小的石头,“这是老凯尔的羽毛灰做的。”他把手链戴在艾德手腕上,“狮鹫的羽毛灰能安神,你这孩子,晚上总睡不安稳。”
艾德低头看着手链,红绳的结打得很松,显然是神父笨拙的手艺。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神父也是这样,把他冻僵的脚揣进自己怀里暖着,头发上的冰碴都化成了水。
夜幕降临时,雪终于小了点。教堂的钟敲了七下,悠长的声音在雪村里荡开,像三女神在轻轻说话。
艾德和瑭的雪橇在雪地上滑行,留下两道平行的辙。凯尔跟在后面,巨大的爪子踩在雪上没什么声音,偶尔低头叼起块艾德掉的姜饼碎屑。
“第一家去铁匠家。”瑭的声音在冷风里很清楚,“托比那小子,去年等礼物等到睡着,口水把枕头都打湿了。”
铁匠铺的灯还亮着,烟囱里的烟突突地冒。托比的妈妈打开门时,眼里的惊喜像落满了星星:“快进来暖和暖和!”托比从他妈妈身后探出头,圆圆的脸冻得通红,看到艾德时,往后缩了缩。
“给你的。”艾德把姜饼和布偶递过去,布偶是个举着长剑的小骑士,“能驱噩梦。”
托比没接,只是小声说:“我……我从那以后没欺负过任何人。”
艾德的嘴角动了动,算是笑了:“知道。”他把礼物塞进托比手里,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谢谢”,像颗糖在雪地里化了。
下一家是伊莱雅斯家,红发少年早就扒在窗户上,看到雪橇就大喊着冲出来,差点在雪地里滑倒。“艾德!快给我看看我的礼物是不是带剑的布偶!”他嚷嚷着,却在看到瑭时立刻立正,“瑭爷爷好!”
老骑士笑着揉他的头发:“没大没小的。”
到了卡德尔家,卡德尔推了推眼镜,从屋里探出头,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他总是这样,连过节都捧着书。
“艾德,”卡德尔扶了扶眼镜,“今年的星象不对,三神诞当晚应该有流星雨,可星图上没标……”
“别跟别人说这些。”卡德尔的妈妈端着热可可出来,瞪了儿子一眼,“快谢谢艾德和瑭骑士。”
到了村口的面包店,是安娜开的门,安娜从门后钻出来,手里拿着串用浆果做的项链:“给你的,艾德。”她的脸红扑扑的,“我跟妈妈学了好久才串好,不会掉珠子的。”
艾德接过项链,浆果的凉意在指尖散开,带着点微酸的甜。他想起小时候,安娜总把舍不得吃的野果塞给他,说“吃了野果,就能长得像瑭骑士一样高”。
雪橇继续往前走,雪光映着星光,天地间静得只剩下雪橇板摩擦雪地的沙沙声。瑭突然说:“你爸爸跟我说,你最近总往后山跑。”
艾德嗯了一声。
“后山有狼,可能还会有魔兽从黑森林爬过来。”老骑士的声音沉了点,“也有陷阱。”
“我知道。”艾德说,“我认识路。”
瑭看了他一眼,没再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壶,抿了口:“我像你这么大时,总想着去王都当骑士。”他望着雪深处,“后来真去了,才知道王都的雪,没橡果村的暖。”
艾德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手腕上神父给的手链,红绳硌着皮肤,很真实。
雪后的后山浸在淡紫色的暮色里,松枝压着未化的积雪,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冰碴碎裂的轻响。十岁的艾德比去年又长高了些,却仍够不到木屋门檐下的薰衣草串,只能踮着脚跟着莱莎特往深处走。小狼崽的爪子在雪地上踩出梅花印,时不时回头等他,尾巴尖扫过他的裤脚。
木屋的烟囱正冒着烟,原木墙壁上爬着干枯的藤蔓,雪落在上面,像给褐色的木头裹了层糖霜。门“吱呀”一声开了,菈妮倚在门框上,紫发被风吹得拂过脸颊,黑丝在长靴里若隐若现,看到他时挑了挑眉:“今天倒是没迟到,是不是闻着苹果派的香味跑过来的?”
艾德走进屋,暖气混着烤糖的甜香扑在脸上,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屋里的壁炉烧得正旺,莱莎特立刻挣脱他的手,蹿到壁炉前的地毯上蜷成一团,尾巴还在轻轻晃。菈妮正用银勺搅着锅里的热可可,泡沫在杯口堆成小小的雪山。
“三神诞也要练魔法吗?”他扒着橡木桌沿,看着桌上摊开的魔法书,上面的符文比上周的更复杂,弯弯曲曲像虫子爬。
“不然等你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只会哭着找姐姐?”菈妮把热可可推到他面前,杯壁烫得他指尖发麻,“喝了这个,今天教你元素凤凰咒,省得你未来被欺负,看好了。”菈妮开始画魔法阵,一只冒着光的凤凰,出现在她手上。
艾德吸了口热可可,甜得舌尖发颤。他学着菈妮的样子,伸出手指对着壁炉里的木柴,画完法阵后,指尖只冒出点水星,还没碰到木头就灭了。莱莎特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笨蛋。”菈妮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比热可可还暖,“不是光念咒语就行,要让魔力顺着指尖流出来,像撒糖霜一样……对,就是这样。”
在她的引导下,一小簇火凤凰终于在指尖跳动起来,艾德兴奋地往前一送,火凤凰却“噗”地变成了火星,溅在地毯上,吓得莱莎特猛地跳起来。
“急什么。”菈妮笑着拍掉他手上的灰,从烤箱里端出苹果派,“先吃点东西,魔力耗光了可练不成。”她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酥皮上的焦糖沾了他一嘴角,“你看你,吃成小花猫了。”
她俯身用指尖擦去他嘴角的糖渍,动作忽然顿住。艾德正咬着苹果派,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紫瞳,里面映着壁炉的火光,像落满了星星。没等他反应过来,菈妮突然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扫过,带着她唇上的甜香。
艾德僵在椅子上,手里的苹果派差点掉在地上,耳尖红得像被炉火烤过。
“这是三神诞的祝福。”菈妮直起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能让你的魔力长得快些,以后就不用总被我笑话了。”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烫得他脖子都红了,“好了,接着练,练不会今晚就别想回家吃你妈做的姜饼。”
莱莎特在地毯上打了个滚,仿佛在嘲笑他的傻样。艾德攥紧拳头,指尖的魔力突然比刚才旺了些,一小簇火凤凰稳稳地落在木柴上,虽然还是很小,却没再熄灭。
“算你有点进步。”菈妮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翻着魔法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跟着他的动作,“等开春了,教你更厉害的,比如怎么让莱莎特的毛变得更亮。”
艾德没说话,只是看着指尖跳动的火凤凰,心里像揣了块热可可,暖烘烘的。今天的苹果派很甜,师父的吻很暖,莱莎特的呼噜声和壁炉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首好听的歌。
窗外的雪还在下,木屋的灯光透过窗户,在雪地上投下块小小的光斑。艾德练了会儿魔法,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苹果派的碎屑。菈妮走过来,轻轻给他盖上自己的披风,紫色的布料上绣着星星,正好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踝。
“傻小子。”她望着窗外的雪,指尖在他额头上吻过的地方轻轻点了点,“慢慢长大吧,王都什么的,晚点再想也不迟。”
壁炉里的火渐渐小了,莱莎特挪到艾德脚边,用尾巴圈住他的小腿。屋里很静,只有雪落在屋顶的沙沙声,和十岁少年均匀的呼吸声,一起织成了这个三神诞的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