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OK，第二卷开始。
火车驶进王都东站时，暮色正把铁轨染成暗红色。卡德尔攥着律法学院的入学通知，冰蓝色的头发在蒸汽里轻轻晃动，眼镜片反射着站台的煤气灯光。艾德脚边的影子微微一动，莱莎特的脑袋从阴影里探出来，鼻尖警惕地嗅着空气中陌生的气息。
“我在这边下车，前面就是法学院的钟楼。”他转身时，帆布包的带子蹭到艾德的手臂，“记得周末约在广场见。”
伊莱雅斯第一个伸手搭在他肩上，红头发在人群里格外扎眼：“等着看你第一个打赢官司的消息。”安娜把串好的祈福绳塞进他手心，粉色的眼睛弯成月牙：“遇到困难就祷告，圣光会听见的。”
艾德没说话，只是和他们一起围成个圈。四只手叠在中间，卡德尔的指尖还带着法典的油墨香，伊莱雅斯的掌心有握锤的薄茧，安娜的手温软得像刚烤好的面包，而艾德的蓝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莱莎特的尾巴尖从他影子里悄悄伸出来，轻轻扫过四人相叠的手。
“加油！”四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下一秒，四只手猛地向上扬起，同时爆发出“轰”的一声怪叫，像在模仿伊莱雅斯最爱的火炮声。莱莎特被这动静惊得缩回影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卡德尔笑着后退两步，推了推眼镜转身汇入人流，冰蓝色的头发很快成了人群里一点晃动的光。
火车重新启动，载着艾德三人继续向前。窗外的街景渐渐褪去东站的喧嚣，过了两站，站台的站牌已换成“西环站”的字样，艾拉收起核对名册的钢笔，指了指前方的铁轨：“下一站就是森纳理学院的专用月台了。”
伊莱雅斯正对着车窗哈气画战锤，闻言立刻直起身：“终于要到了？”安娜的指尖无意识绞着祈福绳的线头，目光落在远处渐次亮起的塔尖——那该是学院的钟楼。
艾德望着前方延伸的铁轨，刚才那声“轰”仿佛还在车厢里回荡。卡德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岔路，但四只手叠在一起的温度，像块被捂热的烙铁，在掌心烙下清晰的印记。他影子里的莱莎特轻轻动了动，用鼻尖蹭着他的脚踝，像是在无声安抚。
森纳理学院的专用月台浸在暮色里，铁轨尽头的钟楼正敲响晚祷的钟声。艾德跟着艾拉走下车，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莱莎特始终藏在他的影子里，只在经过路灯时，随影子被拉长的瞬间闪过一道黑色弧线。伊莱雅斯扛着战锤紧随其后，安娜的粉色辫梢扫过月台的栏杆，沾了点夕阳的金。
“这边走，先去报到处登记。”凯恩的制服在路灯下泛着黑白分明的光，刚转身，就与迎面走来的两人错开身位。
艾德的肩膀无意间撞到对方时，食指的蓝戒突然发烫。他下意识侧头，看见缕耀眼的金发——少年背着柄磨得光滑的木剑，剑鞘上还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青色的双眼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像盛着教堂彩绘窗透进的光，睫毛上沾着点风尘，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明明才十三岁，却已透着种沉静的英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半秒，像两滴落进湖面的水珠，刚泛起涟漪就被人流冲散。
“加百列？”身旁的女孩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橙色的卷发垂在肩头，发尾系着同色系的缎带，“怎么不走了？”
被称作加百列的少年回过神，金发在风里晃了晃，背上的木剑随着动作轻颤。他望着艾德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银白色的短发混在攒动的人头中，像株突然冒尖的芦苇。“没什么，莉诺尔”加百列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好像……刚才那个人身上，有村里神父爷爷说过的‘勇者气’。”
莉诺尔噗嗤笑了，橙色的眼睛在灯下格外明显：“又想你的勇者故事了？快走吧，再晚报到处要关门了。”
加百列被她拉着往前走，手却不自觉按了按背后的木剑——这是村里木匠用百年橡木给的，说能护他闯过难关。青色的双眼忍不住又往后瞟了一眼，人流已将那道白短发彻底吞没，只有钟楼的钟声还在回荡，像在为这场短暂的擦肩，敲下无声的注脚。口袋里的青铜勇者徽章贴着心口发烫，与刚才那道擦肩而过的身影，在暮色里悄悄埋下某种隐秘的联系。
登记处的橡木柜台后，几位老师正低头整理着堆叠的登记表。艾德把身份信息表递过去时，影子里的莱莎特打了个哈欠，尾巴尖不小心扫到柜台腿，发出细响。戴单片眼镜的老师抬头瞥了眼他脚边，没多说什么，只是递过黄铜钥匙：“艾德·基甸，伊莱雅斯·瑞德，分配至考生男宿舍三栋407。安娜·怀特，女宿舍二栋203，和考生德莉莎同住。”
“今天好好休息，”另一位卷发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意味深长，“希望你们能考出个好成绩。”
伊莱雅斯扛着战斧就往门外冲，被安娜拽住了后领：“急什么，先看看宿舍在哪儿。”艾德跟在后面，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见登记处传来压低的惊呼声。
“白银6阶？这叫基甸的男生才十三岁？”
“伊莱雅斯·瑞德，白银5阶的雷火双系，还是传奇品质！”
“怀特家的女生是圣阶品质的风土木三系，白银4阶，也很出色了……”
议论声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笔掉在地上的脆响。一个络腮胡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卧槽！你们看这个！”
纸张被飞快传阅的声音里，惊呼声此起彼伏：“传奇品质……全属性魔力回路？这基甸到底是什么来头！”“三个新生里竟有两个传奇品质？还有个全圣阶品质！”“快，立刻去告诉校长！”
没人知道，艾德在填写资料时，白银6阶的实力都是刻意压下的结果——在菈妮的指导下，他早已突破至黄金一阶，只是那枚蓝戒里藏着的伪装咒，让所有检测水晶都乖乖显示了他想要的数值。此刻他正站在宿舍的木质楼梯上，听着楼下伊莱雅斯兴奋的嚷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
有些名字和实力，本就该藏在阴影里，像未出鞘的剑，只在必要时露出锋芒。
推开407宿舍的木门时，松木的清香混着点灰尘味扑面而来。艾德反手关上门，影子里的莱莎特立刻窜出来，在房间里转了个圈，最后跳上靠窗的书桌，用爪子拨弄台灯开关线。
“嚯，比村里的铁匠铺还亮堂。”伊莱雅斯把战斧靠在墙角，金属斧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伸手戳了戳天花板垂下的金属方块——那东西正往外吹着凉风，叶片转动的声音像极了艾德前世见过的空调。“这小家伙总算肯出来了，在影子里待了一路。”
艾德走过去摸了摸方块侧面，触感冰凉。他掀开下方的格栅，果然看见两块魔力石嵌在凹槽里，蓝色的那块泛着冰雾，红色的则裹着层薄热。“是双魔法驱动，”他指着连接魔力石的铜管，“冰魔法制冷，火魔法制热，调节时转动这个旋钮就行。”前世的空调原理突然和眼前的魔法装置重合，让他忍不住笑了笑。
伊莱雅斯已经扑到床上，弹簧发出“吱呀”一声：“刚才学姐说这楼专门给考生建的？”他踢掉靴子，指着窗外的脚手架，“这么好？”
书桌上的玻璃镜突然亮起微光，投射出一行字：“魔力调节装置每月耗魔石一块，每月需自行购买。”艾德把背包放在书桌旁，忽然想起菈妮的话——王都的魔法早已渗入日常，比后山的符文阵要花哨得多。
伊莱雅斯正对着调节装置乱拧，冷不防一股热风喷出来，把他的红发吹得炸开：“操，这玩意比战斧难弄！”他转身时带起的风，让墙角的战斧轻轻晃了晃，斧柄上的防滑纹在阴影里格外清晰。
艾德走过去帮他调回冷风，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训练场上，隐约有考生在挥舞魔杖。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忽然明白这临时搭建的宿舍楼，其实像个巨大的筛子，可能正用最舒适的环境，悄悄筛选着那些能在三天后挺过考验的人。
台灯把两人一狼的影子投在墙上，伊莱雅斯对着摊开的《基础战技纲要》皱成苦瓜脸，手指在“战斧平衡术”那页敲得咚咚响：“这写的什么鬼，还不如让我挥一百下斧头来得痛快。”
艾德从背包里抽出本封皮磨损的蓝色手册，封面上没有标题，只画着柄交叉的战斧。“看看这个。”他把手册推过去，纸页间夹着的风干薰衣草掉了出来，“我之前整理的，或许比课本好懂。”
伊莱雅斯狐疑地翻开，眼睛突然亮了——里面全是手绘的战斧发力示意图，旁边用红笔标注着“斜劈时重心应落于后脚”“遇到重甲敌人可攻击关节缝”，甚至还有几页关于雷火双系魔法附着战技的注解，字迹凌厉得像刀刻。“这……这比村里的冒险者讲的还清楚！”他猛地抬头，“你啥时候研究这些的？”
“路上没事翻的，我给他俩也准备得有。”艾德低头翻开自己的书，指尖划过书页时，想起进宿舍前的场景——他在楼梯口把绿色封皮的牧师手册塞给安娜，手册里夹着菈妮写的圣光亲和术注解。更早的时候，在王都东站的站台，他偷偷将火枪手指南和魔法师纲要递给卡德尔，两本书的内页都有魔女用银墨水标的重点。
“对了，”伊莱雅斯突然拍了下手，“安娜和卡德尔那边，你给他们的资料有用吗？”
“应该吧。”艾德翻过一页，台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菈妮把这几份资料交给她时，黑袍下摆扫过他的手背：“战士靠蛮力赢不了三场，牧师要懂治愈术的弱点，至于那个冰头发的……让他知道魔法不止一种用法。”当时他没懂最后那句的意思，此刻看着伊莱雅斯埋头啃手册的样子，忽然觉得，师父早就把前路的石子都替他们踢开了。
墙上的魔法钟指向亥时，伊莱雅斯已经趴在手册上打盹，莱莎特蜷在艾德枕头边，发出细微呼噜声。艾德合上书，摸了摸小狼光滑的背，纯黑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这一晚，艾德静静冥想，伊莱雅斯的鼾声和莱莎特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却没影响他。
晨光透过魔法窗纱时，伊莱雅斯正对着手册上的战斧轨迹图打哈欠，木门突然被敲响，莱莎特瞬间警觉地竖起耳朵，从枕头边跳下来躲到艾德影子里，只露双警惕的眼睛。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师抱着摞资料走进来。
“这是给你们的考试资料。”年长的老师把两叠纸放在书桌上，“蓝色封面是明天笔试重点，红色那本……”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是后天实战考核的详情，都看看吧。”
伊莱雅斯率先抓过红色资料，刚翻开就怪叫一声：“地下城？还要杀魔物赚积分？”他指着“五层魔穴”的标注，红发根根竖起，“积分不够就不让入学？这哪是考试，是玩命吧！”莱莎特从影子里探出头，盯着资料上的魔物插图，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艾德拿起蓝色封面的册子，莱莎特跳上他膝盖，前爪搭在书页上。指尖刚碰到纸页就顿住了——里面圈出的笔试重点，和菈妮给的纲要重合了八成，连最难的“魔力回路原理”都用星号标了出来。
他翻开红色资料，瞳孔微微收缩：五层地下城的地图精确到岔路口，每层魔物的习性、弱点、积分值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标注了安全休息点的位置。当翻到“第二层·暗影蝙蝠群居地”时，小狼突然用爪子按住那行字，尾巴紧张绷直。
“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艾德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划过“第二层·暗影蝙蝠群居地”的字样。
伊莱雅斯啃着面包抬头：“哪不对劲？难道是蝙蝠的弱点标错了？”
“太详细了。”艾德把两本资料并在一起，晨光透过纸页，能看见背后密密麻麻的字迹，“一场入学考试，这相当于把题目和答案都送到手里，甚至连地下城的每条路都画出来——这根本不是考验，是刻意给我们准备时间。”莱莎特的耳朵贴在他手腕上，似在倾听心跳。
伊莱雅斯嘴里的面包掉在桌上：“你的意思是……”
“从我们踏进这栋楼开始，真正的测验就已经开始了。”艾德望向窗外，训练场上的考生正拿着资料互相讨论，声音顺着风飘进来，“笔试和地下城详情，不过是让我们有机会准备。真正要考的，是我们在地下城里，能不能用这些‘答案’活下去。”
他忽然想起菈妮塞资料时说的话：“学院喜欢看学生在绝境里的选择，比试卷上的字诚实。”当时没懂的话，此刻在晨光里突然清晰——那些过于详细的资料，本身就是道考题，在问每个拿到它的人：当捷径摆在面前时，你会只盯着积分，还是会警惕背后的陷阱？
伊莱雅斯突然把资料拍在桌上，抓起战斧准备就往门外冲：“走，去武器店！既然知道要杀魔物，老子得把斧头磨得再利点！”
艾德望着他的背影，封面上的“五层魔穴”四个字，在晨光里像个张开的嘴，正等着吞下所有只看见答案，却看不见危险的人。
艾德的指尖停在第五层的标注处，瞳孔骤然收缩，他大喊一声：“等一下，你过来看这个！”伊莱雅斯吓了一大跳。纸张的边缘因反复摩挲而起了毛边，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霸主魔兽·九头蛇，黄金九阶」，紧接着是一行更刺眼的字——「单人击杀或组队击杀每人均可获得一亿积分」。莱莎特猛地竖起鬃毛，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
“黄金九阶？”伊莱雅斯凑过来，看清那行字时差点咬碎牙，“这哪是给考生的考题，分明是给送死的！咱们俩加起来才白银高阶，去了就是给蛇塞牙缝！”他的手指重重戳在“九头蛇”三个字上，指节泛白。
艾德没说话，只是反复看着那段描述。资料里甚至写了九头蛇的习性：“第七个头擅长喷吐毒液，最左侧头颅可操控水流，中央头颅为魔力核心”，连弱点都标得清清楚楚。这诡异的详细程度让他背脊发凉——就像有人在故意引诱考生往第五层闯。莱莎特用爪子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似在阻止他继续看下去。
“一亿积分……”伊莱雅斯的声音有点发飘，“要是能拿到，别说入学，估计校长都得亲自来接。”
“你觉得可能吗？”艾德合上资料，封面的烫金在晨光里泛出油亮的光泽，“黄金九阶的魔兽，就算是正式的黄金级战士都未必能赢，何况我们？”他忽然想起菈妮讲过的故事，说有些地下城会用巨额奖励当诱饵，让冒险者自投罗网，好给霸主魔兽当养料。莱莎特这才放松下来，重新蜷回他腿边。
伊莱雅斯挠了挠红发，战斧在墙角轻轻晃动：“那这资料写出来干嘛？逗我们玩？”
艾德望着窗外训练场上跃跃欲试的考生，忽然明白过来。那些盯着一亿积分的人，恐怕从看到资料的瞬间就输了——真正的考题从来不是杀九头蛇，而是能不能忍住诱惑，在该止步的地方停下。他把资料折好塞进怀里，指尖触到那枚蓝戒，冰凉的触感让头脑更清醒：“别想第五层了，先把前两层的积分稳住。”
阳光穿过魔法窗纱，在资料的封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陷阱边缘闪烁的诱饵。艾德知道，从他们拿起这份资料开始，另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经展开——不是和魔物，而是和自己心里那点贪念。莱莎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枚沉默的印章，盖在了这场即将开始的较量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