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木燃将长着双翼的女孩搀扶到荒地的一处墙边。除了抱歉，他居然想不到这时候还可以说什么，虽然明确知道对方就是那个多次监视自己的神秘生灵，但看着她已经被血染红大片的衣裙，木燃的语言还未出口便已枯竭，只能说出一句干瘪的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的，这对我也不算大事。”
女孩的声音很悦耳，更反常的是听不出多少衰弱的感觉，对方的脸色也只是有些痛苦，完全没有木燃想的那样苍白虚弱，或许这样的伤势对她而言真不算太严重。
“应该道歉的是我，你是被我吓到了才会这样的吧。”
女孩一语道破木燃行动的原因，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坐在女孩对面继续观察这个让他这段时间脱离日常的神秘人物。木燃再次仔细审视对方，女孩的形象一度让他想到天使，她的头发很长，站起来的话完全可以盖过臀部，主体是亮白色，在大概剩下三分之一的部分会从白色转变色调，逐渐开始变红，直到最末梢变为如同染血的鲜红色。她的翅膀就像一开始木燃看见的那样像是用树枝制作的工艺品，不过羽毛的颜色和之前没有看破形态时不同，上半部分的哑光羽毛换成了和她长发一样的亮白色，下半的羽毛也和发色共享一套变色规律。
“我的名字是希斯凌玖，叫我凌玖就好。我之前跟着你是为了找一些东西，并不是要故意吓你。”
刚说着自己应该道歉，名为凌玖的女孩就马上向木燃表示歉意并主动说出名字。
“我叫木燃，燃烧的燃。那个，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很快就能解决的，只是脏了衣服而已。”
木燃透过被他刺破的衣物也能看到对方皮肤上的创口，出血依旧没有停止。木燃之前利用体重刺出的伤口几乎要将她的肩膀捅穿，如果将凌玖看作和木燃同龄的普通孩童，这可完全不能说是小伤。
凌玖用左手摘下自己一根羽毛，随即它便发生变化，羽片自动抽作丝线，羽轴也变细做一根细针并接住丝线一端，最后在看不见的力量下弯曲成勾状，一支羽毛就这样在木燃眼前神奇地变作针线。
没有任何其他措施，凌玖直接拿着羽毛变成的针线刺入自己的皮肉，简单粗暴地将伤口缝合起来。血液顺着她的动作沾染左手的袖口，最后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的衣裙都染红。
木燃对现如今超出预料的发展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尽管能从紧绷的面容看出凌玖的疼痛，但对方一声不吭的表现更加令他震撼。
在简单的缝合后，出血量显著减少，显然用不了多久就能止住，这样的愈合能力完全超出常人的范畴。
[之前被捅伤的时候也一声不吭，还有那个神奇的羽毛和翅膀，她果然不是人类吧，应该是……]
“你是天使吗？”
木燃随口说出自己对凌玖身份的猜测。美丽的容貌，纯白为主体的色调，长着超出常理的翅膀，木燃想象中最接近的生灵就是天使，虽说这个结论和一开始带给他恐惧的阴影几乎完全相反。
听到木燃的话，凌玖露出笑意。
“不是哦，我只是有点特别的人而已，又不是长着翅膀就能算天使。”
凌玖的笑很温和，让木燃真切感受到了对方传达的善意，这反而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断了。刚刚被扑倒捅伤，染了半身血，居然还能对捅伤自己的人露出微笑，不生出一点恶意，木燃觉得这样的表现比那双翅膀更加超脱常理并且接近他想象中的天使。但这也让木燃很愧疚，意外伤害一个对自己毫无恶意的天使，这多少会让人良心受挫，哪怕木燃现在还不算多成熟。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凌玖看着木燃，好像废了会时间才理解他的意图。
“都说了没事啦。”又是同样的笑容回应，但看着木燃认真的表情，她还是再次开口道：“那个，我之前跟踪你并不是出于恶意，我只是在找一些东西，我在你身上发现了线索，所以才会好几次跟着你的。”
“什么东西？”
木燃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个天使在寻找神秘物品，还在他身上看到了线索，这让木燃再次感受到绚丽的幻想世界在向他招手。
“你最近有接触什么特别的动物吗？”
“特别的动物？”木燃被这个反问僵住了，毕竟他这段时间全把注意力放在和自己对峙的神秘生物上了，要说这段时间他遇见最特别的动物那其实就是眼前的希斯凌玖。
“我这段时间遇见最特别的就是你了，以前倒是经常在这里遇见一些流浪猫狗，最近都没见过了，我之前还以为是被你吓走了呢。”
对于那些流浪猫狗，他也不知道去哪了，明明以前甚至还有过来这里下崽的，最近都不见了。
木燃心里有着无数问题想和眼前的凌玖说，他能预感到对方身上背负着足以构建一整个绚丽冒险的秘密，就如同那些故事主角遇到的引路人一样。只不过他不好意思主动向被自己捅伤的人开口，否侧他已经像一个急着想要踏上冒险之路的少年那样积极攀谈了。
还在想着现在应该怎么做，木燃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在自己击伤凌玖后，那种诡异尖锐的危机预感就消散了，怎么又会冒出来呢？
之前预演过的感觉闪过，木燃猛一抬头，见到一个灰黑色的巨鸟正在二人头顶盘旋，其翼展比之前凌玖给木燃留下的印象还要大。
“被血腥味引来的吗，你快走……啊。”
木燃没有理会凌玖的话，他瞬间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制定的方案，马上拉起凌玖钻进出入口的小巷中，一路跑到狭窄小巷中的拐弯处。尖锐的鸟鸣声回荡在天空中，木燃在小巷中看见那只大鸟在小巷顶端探头向下看。
[果然，这么大应该飞不进来。]
木燃自己也没想到之前定的作战计划居然还能用得上，可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制定的这个计划就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如果敌人一直看着这个小巷的出入口但不冲进来怎么办？木燃想到的第一个解法就是联系大人过来帮助，可是看着身旁被自己捅伤满身血迹的凌玖他又觉得这是一个坏主意。而且哪怕到现在，木燃依旧觉得自己正走在某条远离凡庸日常的冒险之路上，他预感自己如果求助大人将会结束这一进程。
“那是什么？”木燃希望可以从凌玖身上问出办法。
“一只被扭曲的鸟吧。你刚刚应该直接走的，它只是被我的血腥味吸引了。”
木燃刚刚的行动有些匆忙，这让他现在的衣服上也沾染了凌玖的血污和气味，他现在应该也是那只大鸟的目标之一了。再次掏出小刀，木燃明白自己这个孩童的武力肯定敌不过那种体型的猛禽，但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试试。
“木燃，我有个办法，你愿意相信我吗？”凌玖的手搭上木燃的肩膀，她悦耳的话语诚恳温和，似乎拥有某种能让人主动信服的魔力。
“嗯。”木燃没有怀疑，倒不如说他觉得现在的凌玖站出来继续指引自己深入超常的领域是很正常的，符合他如今的处境。
“我的包，刚刚被留在那里了，你去打开它，里面有一个怀表，然后打开它看看。”
“然后呢？”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相信我。”
没头没尾的话，但木燃信了，倒不如说，如果他还想要局势继续发展下去，也没有除相信凌玖外的其他路可以走了。
来到巷口，在空地上方没有发现大鸟的身影，木燃立刻来到刚刚凌玖坐着的地方，地上确实躺着一个染有一些血污的小包。刚刚上手打开包，熟悉的感知和尖锐的鸟鸣同时从背后方向袭来。木燃伸手一掏便抓到了包里占空间最大的怀表。按照凌玖的嘱咐打开，木燃眼中的一切随着他看向怀表的视野汇集。明明只是一瞥，木燃却感觉有无数画面和记忆在脑海中流过，然后顺着神经扩散全身。
背后的大鸟身影已然逼近，锋利的双爪向前探出。木燃应该会在这只超常野兽的攻击下皮开肉绽，但他却条件反射地做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迅捷动作躲过攻击，并用小刀顺着大鸟俯冲的轨迹划破了它的胸腹。不过这个动作虽然完美地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击，但木燃现在的身体似乎还无法胜任整套动作，最后划伤大鸟胸腹的小刀还是脱手弹飞，但也已经留下严重的伤口。
大鸟在木燃躲闪后继续向前冲击，然后坠落在空地上，伤口中的血迹在地面上一路拖行。
木燃震惊地看着坠落在地的大鸟，难以置信地回想自己刚才夸张的反应和动作。仿佛在瞥见怀表一眼后，木燃在一瞬间得到了近乎超现实的战斗本能，哪怕他实际上没杀过任何比虫子大的东西，和同龄人的打架次数也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是那个怀表的力量？]
“没事吧？”凌玖从小巷中走出，看到木燃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她慢慢走向那只坠落的黑色大鸟旁边，捡起木燃的小刀来到他身边。
凌玖将小刀递给木燃，他也接过这柄原本只是被制造来收藏，如今却接连染血的精致工艺品。
“谢谢。”
“不对，应该道谢的人是我。”
“这个怀表也还给你。”木燃也把那个怀表递给凌玖。
“不用，那个就送给你了，就当是是答谢的礼物吧。”
凌玖伸手推开，随意地说道。
“这……”
木燃其实对这个怀表很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刚刚就是靠它得到了非凡的反应和本能，可是他也认为这样的宝物是不能随便拿的。更不要说他目前还是觉得自己对被他捅伤的凌玖有所亏欠。
“没事的，你帮我完成了一个目标，就收下吧。”
凌玖见木燃还是有些不接受，又说道：“要是还觉得亏欠，之后再来找我帮一些忙吧，之后再来这里找我就行了。”
听到这话，木燃才心安理得地收下怀表，同时他又想到了什么。
“我不能让父母担心，得先走了，我之后会来找你的。”木燃并不是害怕回去太晚让父母担心，实际上的问题是他衣服上的血迹，他必须感觉趁父母没回家赶紧回去处理干净，否则问题就大了。
希斯凌玖看着木燃有些匆忙地从小巷离开，脸上再次生出笑意，尽管今天的初次见面充满了意外和仓促，但她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摔落在地的黑色大鸟再次动弹，它踉跄着站起身，不顾胸前的伤口再次舒展羽翼，艰难地飞向天空。
“砰！”
一发子弹穿过，将大鸟的大部分身体完全打碎。此时凌玖右手握着一把黄铜质地的转轮手枪，其尺寸和她的孩童小手格格不入，她也丝毫没有顾及巨大的枪响，仿佛确信这一切不会引起任何影响。
“命还挺硬。”
满身血污的希斯凌玖神态轻盈，刚才那些因伤口而显得掣肘的动作仿佛都只是演技，尽管伤口还在渗血，她却毫不在意地在空地上轻快地来回踱步。
[父母担心吗？也是，木燃的双亲现在应该还活着。而且计划很顺利呢，他一和怀表绑定就拿回了一些力量，我也可以回去了。]
展开羽翼，凌玖在整个城市中肆意飞行，从一栋大楼上的窗体进入其中。
走过一个简单的走廊，凌玖扒开一扇门口边的机关，露出下面的屏幕，随着她按上手指，屏幕上显露出“认证完成”的字样，门随即缓缓打开。
这里并不是什么玄奥的秘密设施，里面的布置其实相当地朴素，越是往里走生活痕迹便越明显。随着凌玖的深入，室内的风格完全脱离了一栋现代化大楼该有的装修风格。昏黄的照明，木制的地板，甚至各种不同于现实世界文化风格的装饰物，这里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为只有在一些幻想主题的娱乐场所才能见到的样貌。
凌玖知道这些装修并不是为了服务什么扮演游戏，只是为了更贴近此处主人的审美和习惯。终于，凌玖来到了一处像客厅又像工作间的区域。一个女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本皮革封装的书籍，上面印写着不属于世上任何国家的文字。
“回来啦，嗯？怎么衣服上全是血？”
二人在外貌上高度一致，从五官到身体的各方各面，凌玖几乎就是这个女人的幼年缩小版本，唯一显著的不同只在于她发梢和眼瞳显露着鲜活的色彩，而书桌前的女人则是接近完全的纯白。
“你碰上A2号目标了？”
女人走过来检查了一下凌玖身上的伤口，此时凌玖的衣裙上半部分已经完全染红，不同深浅的血迹像是某种前卫的妆造般盘踞在衣服上，显得妖异猎奇。
“没有，只是碰上一个小目标。”凌玖回道。
“那你怎么会受伤？”
“秘密。”凌玖带着一些撒娇的态度说道。
女人听到也不再过问，确认伤口并不严重后便不再在意。
“母亲，你真的要对我这么放纵吗？”
虽然确实试着以女儿的身份向对方撒娇了，但凌玖自己真心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宽容过头，怎么说自己也是带着一身血回来的，居然就这样被轻易放过了。
“我说过的，虽然我确实是带着目的制造的你们，但我也真的把你们看作女儿。妈妈允许你的任性了。”
女人伸手抚摸凌玖的脑袋，略带温柔地说道。
“所以啊，你不想说就不说，不论这个秘密是什么。”
凌玖心情很不错，主动开口透露道：“是因为一个好朋友受了点伤。”
“朋友？”
“嗯，虽然认识不久，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会很紧密的。”
“凌玖，你应该还没有忘记，自己之后的命运吧？”女人的语气中带着好奇。
“当然。”
凌玖的心情依旧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