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解离的深渊与最后通牒

作者:樱白花 更新时间:2025/9/7 10:10:36 字数:3524

尘母那记淬毒的耳光,裹挟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雨水,狠狠扇在顾溟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未蔓延开,就被一股更刺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彻底淹没。他偏着头,脸颊上清晰的指痕迅速红肿起来,沾着泥污和泪水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遮住了他死水般的眼睛。手腕上冰冷的金属手铐勒进皮肉,带来僵硬的麻木感,却远不及灵魂深处被那声“畜生”和“恶魔”凌迟的万分之一。

尘父沉重如山岳、翻涌着滚烫恨意的目光,更是将他死死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那句“追究到底”、“付出代价”,如同冰冷的铁水,浇铸在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边缘,宣告着余生刑期的开始。

警察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走廊尽头,神色冷峻,手按在腰间的警棍和手铐上。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被铐在椅子上、形容枯槁如同败犬的顾溟。

“就是他?”为首的中年警察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急诊大厅和哭得几乎昏厥的尘母,最后落在顾溟身上。

“警官!就是他!这个疯子!他差点害死我女儿!”尘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到警察面前,手指颤抖地指向顾溟,声音嘶哑尖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恨毒,“他强行把人从抢救室抢出来!拔了她的氧气管!害她大出血!他就是杀人犯!把他抓起来!枪毙他!!”

刻骨的指控如同冰锥,狠狠凿进顾溟的耳膜。他想辩解,想嘶吼,想告诉所有人他只是想带她去看樱花… 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和血块,灼烧着,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压抑的嗬嗬声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顾溟?”中年警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你涉嫌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扰乱医疗秩序。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他拿出证件在顾深眼前一晃,随即对旁边的年轻警察示意,“解开椅子,铐上带走。”

冰凉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手腕上束缚着椅背的力道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更彻底的、无处依附的空虚感。下一秒,一副崭新的、闪着冰冷寒光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他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腕。金属的冰冷触感瞬间刺入骨髓。

年轻警察用力将他从椅子上拽起。顾溟双腿麻木僵硬,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粗暴地架住胳膊。身体被强行扭转,面向ICU那扇厚重冰冷的、如同堡垒般的大门。那扇门,隔绝了他和她,隔绝了生与死,也隔绝了他所有虚妄的救赎和迟来的忏悔。

就在身体被扭转的瞬间,顾深涣散的目光透过ICU观察窗狭窄的玻璃,捕捉到了里面的景象——

尘曦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像一个被无数管线缠绕的、脆弱的提线木偶。巨大的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灰败的脸,露出的皮肤是一种死寂的青白。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数字低得触目惊心。一个护士正俯身调整着输液泵的参数,动作轻柔而迅捷。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身影上,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就在这时,尘曦那只放在被单外、枯瘦得如同枯枝般的手,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痉挛!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隔着厚重的玻璃和嘈杂的仪器声,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顾溟混乱的脑海!

是她在痛!

是那个拔掉针头的伤口在痛?

是缺氧造成的损伤在痛?

还是…他粗暴的拉扯和颠簸带来的撕裂在痛?!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并疯狂地搅动!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呕吐感瞬间冲上喉咙!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水和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呛得他涕泪横流。

“老实点!别耍花样!”年轻警察用力架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厉声呵斥。

顾溟被强行拖拽着,脚步踉跄,视线在剧烈的呕吐感和眩晕中变得模糊、扭曲。急诊大厅惨白的灯光、周围人模糊晃动的面孔、警察冷硬的制服轮廓… 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变得失真、遥远。只有ICU观察窗里那个痛苦蜷缩指尖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反复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溟…”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般的气音,毫无预兆地在他混乱的听觉边缘响起!

顾溟浑身剧震!猛地停止干呕,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大,布满血丝的瞳孔急剧收缩,涣散的目光穿透扭曲的视野,死死钉向ICU那扇厚重的门!

是她吗?!

是她在叫他?!

在意识模糊的剧痛深渊里… 她叫了他的名字?!

巨大的希冀如同狂潮般瞬间席卷了他!将他从冰冷绝望的深渊里猛地拽起!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呜咽般的嗬气,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试图挣脱警察的钳制,冲向那扇门!

“尘曦!尘曦我在这里!!” 嘶哑破碎的呼喊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带着血沫喷溅而出!

“按住他!”中年警察厉喝!年轻警察和另一个赶来的保安立刻扑上,死死将剧烈挣扎、如同疯兽般的顾溟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脸颊再次重重贴上湿冷的地砖,屈辱和绝望混合着尘土呛入口鼻。

“病人需要绝对安静!无关人员立刻离开ICU区域!”一个护士从ICU门内探出头,脸色严厉地呵斥。

顾溟被死死压在地上,侧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视线被警察的裤腿和保安的鞋子阻挡。他只能透过缝隙,绝望地看着那扇厚重的门再次无情地关闭,将他和里面那个可能呼唤了他名字的声音彻底隔绝。

“溟…” 那个微弱的声音,仿佛只是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在极度痛苦中产生的幻觉。它消失了,被仪器的滴答声、警察的呵斥声、尘母压抑的啜泣声彻底淹没。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足以吞噬一切的悔恨和绝望!他不再挣扎,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任由警察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拖拽起来。

“顾溟先生。” 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顾溟茫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提着公文包、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男人无视周围混乱的场面和警察的存在,直接拿出一份文件,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读判决书:

“我是尘曦女士父母委托的代理律师,姓陈。鉴于你对我当事人女儿尘曦女士实施的暴力行为及造成的严重后果,我方已正式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这是相关法律文件副本。”他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几乎是拍在顾溟沾满污渍的胸前。

冰冷的纸张触碰到皮肤,顾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低头,视线模糊地扫过文件封面上刺眼的黑体大字:《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原告:尘XX(尘曦父亲),尘XX(尘曦母亲)。被告:顾溟。案由:故意伤害罪…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大脑!扎进他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

“同时,”陈律师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继续宣读着冰冷的判决,“尘曦女士目前处于病危状态,随时可能发生不测。为确保其身后财产权益不受侵害,并追究你对其造成人身损害的赔偿责任,我方现依据《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向你发出《财产保全申请书》。法院已初步审查,即将对你名下所有银行账户、证券、房产、车辆等财产采取查封、冻结措施。请你知悉,并配合后续法律程序。”

财产保全?

查封?

冻结?

这些冰冷的法律术语,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顾深混乱的脑海中轰然敲响!他所有的财富、地位、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都将被贴上封条,冻结在耻辱的冰层之下,成为他“罪孽”的抵押品,成为对她“赔偿”的预备金!

他亲手摧毁了她的健康,她的生命…

现在,连他拥有的一切,也要被法律无情地剥夺、碾碎,作为献祭在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前的… 祭品?

“嗬…嗬嗬…” 压抑的、破碎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笑声,从顾溟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混合着血污和尘土,汹涌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和一种彻底的、荒谬的解离感。

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正在被硬生生剥离、抽走。那个曾经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顾溟,正在这片冰冷肮脏的地板上,在警察的钳制下,在尘母刻骨的恨意里,在律师宣读的冰冷法律文书中,在ICU那扇隔绝生死的门外… 被彻底碾碎、瓦解、消散。

剩下的,只是一具被悔恨和绝望掏空的躯壳,一个被贴上“罪犯”和“赔偿者”标签的… 行尸走肉。

警察不再犹豫,架起这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拖拽着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尘母带着恨意的啜泣和尘父沉痛的目光中,走向急诊大厅外警灯闪烁的、象征着法律与制裁的冰冷囚车。

顾溟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塞进狭窄逼仄的后座。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声和尘母最后一句带着泣音的诅咒:“…偿命…你要偿命…”

警车启动,顶灯旋转的红蓝光芒透过车窗,在他沾满污渍、死寂一片的脸上交替闪烁,如同地狱之火的投影。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视线穿过布满雨痕的车窗,死死地回望着医院那栋在黎明微光中矗立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目光穿透墙壁,仿佛能“看”到ICU里那个连接着无数管线、在剧痛中无声挣扎的灰败身影。

嘴唇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翕动着,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破碎不堪的气音:

“…等…我…”

“…赎…罪…”

警车加速,医院的轮廓在布满雨水的后窗中急速缩小、模糊,最终消失在冰冷的、血色弥漫的黎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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