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腐痕初现与无声的断刃

作者:樱白花 更新时间:2025/7/31 10:53:40 字数:2095

李主任的电话像一根淬毒的冰棱,顺着听筒钻进顾溟的耳朵,瞬间冻结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走廊惨白的灯光下,他攥着手机的指关节绷得发青,手背上蜿蜒的血管狰狞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每一个从听筒里挤出的词——门静脉癌栓、肝功能衰竭、进行性黄疸、生存期大幅缩短——都像一把钝锯,在他神经上来回拉扯,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噪音。

“……顾先生?您在听吗?” 李主任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克制,却掩不住那份沉重的宣判意味。

“在。” 顾溟的声音像是从干涸的河床深处挤出来,嘶哑得不成调。他猛地闭上眼,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试图用那刺骨的凉意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慌和灭顶的绝望。“我…明白。谢谢您。” 他几乎是摔上了电话。

走廊死寂。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他用力深呼吸,一次,两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不能在她面前垮掉…他一遍遍告诫自己,像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调整表情,努力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压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才推开那扇沉重的病房门。

尘曦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半倚在床头,脸微微侧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了,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吝啬地勾勒着她消瘦的轮廓。床头柜上,金灿灿的向日葵在阴影里低垂着沉重的头颅,仿佛也预知了某种不祥。那个曾“盛着光”的樱花杯,此刻静静地立在昏暗中,纵横交错的裂痕被阴影放大,像一张张无声嘶喊的嘴。那枝深秋的樱花,仅存的几片花瓣也蜷曲得厉害,失了最后一丝生气。

顾溟的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床边。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无关痛痒的话,比如“饿不饿”,目光却猛地钉在了尘曦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

昏黄的光线下,她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皮肤,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蜡黄!像陈旧的宣纸,又像被劣质染料浸染过。那黄色并不均匀,在手肘内侧尤为明显,甚至能看出几道新鲜的、细小的血痕——那是无意识抓挠留下的印记。

顾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尘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她缓缓转过头。没有看他的眼睛,视线却精准地落在他死死盯着她手臂的位置。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看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顾溟心上。她没有等他的回答,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慢慢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抬起了那只蜡黄的手臂,举到昏黄的灯光下。

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令人窒息的黄色,照亮了那几道刺目的血痕。

“痒。”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指尖却像被什么驱使着,猛地用力抓向那片蜡黄的手腕内侧!指甲瞬间在脆弱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鲜红的血痕,细小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在那片不祥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尘曦!” 顾溟失声惊叫,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

她却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抬起头,终于看向顾溟。那双曾经清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翻涌着绝望、自厌,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看清楚了吗,顾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刮擦着人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和自毁的决绝,“这就是腐烂的开始!是这具身体从里到外烂掉的证明!它会越来越黄,越来越痒!它会疼得我满地打滚,吐得昏天黑地,甚至…甚至会失禁!变成一个毫无尊严、散发着恶臭的怪物!”

她猛地掀开被子一角,指着自己因腹水而微微鼓胀的小腹,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刀:“你看这里!你看啊!它还在烂!还在膨胀!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滩包裹在蜡黄人皮里的、流着脓水的烂肉!这就是你要守着的未来吗?顾溟!这就是你每天小心翼翼、强颜欢笑也要陪着的…东西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顾溟的声音破碎不堪,他想上前抱住她,想捂住她吐出那些可怕字眼的嘴唇,却被她眼中那股毁灭性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漩涡,那是对自身存在最彻底的否定和厌弃。

尘曦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看着顾溟惨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惊惧,一股更深的绝望攫住了她。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她不想让他承受这份恶心和恐惧!

“所以,放过我吧。”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和冰冷的决绝,像一把淬炼过的寒刃,精准地抵在顾溟最脆弱的心尖上,“也放过你自己。趁现在…趁我还没彻底烂成一滩人人避之不及的腐肉,趁你还有力气…有勇气…从这个泥潭里拔腿离开。”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顾溟失魂落魄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判:

“我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顾溟摇摇欲坠的世界。所有的声音——窗外的风声、走廊的脚步声、甚至他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时间凝固了。他像一尊风化的石像,僵立在床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尘曦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面映不出他的影子,只有一片死寂的、自我放逐的荒芜。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昏黄的灯光下,尘曦手臂上那道新鲜的抓痕,血珠缓缓汇聚,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无声地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绝望的红梅。

窗外,最后一声微弱的蝉鸣,戛然而止。夏,终于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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