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病历的绞索与风暴的围城

作者:樱白花 更新时间:2025/8/9 23:15:14 字数:3106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地切割着母亲卧室内弥漫的尘埃。尘曦跪坐在蒙尘的榻榻米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偶。那张泛黄、脆弱的病历纸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纸张边缘已经在她失控的力道下碎裂变形。上面那些冰冷、熟悉的专业术语——胰腺癌、晚期、腹膜转移、生存期不足半年——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

“呵…呵呵…” 一阵压抑的、破碎的、如同夜枭悲鸣般的低笑从她喉咙里溢出。她抬起头,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荒诞到极致的麻木,和眼底深处那熊熊燃烧的、名为“宿命”的绝望火焰。

“原来…是这样…” 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妈妈…你也是…一个人…在这里…疼死的吗?一个人…看着自己…烂掉…” 她空洞的目光扫过这间死寂的、布满灰尘的房间,仿佛能看见当年母亲蜷缩在同样的位置,忍受着同样的蚀骨之痛,同样的尊严尽失,同样的…被世界遗弃。

遗传。这个冰冷的词像一条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她的脖颈。她以为自己的苦难是命运的偶然,是上天的恶作剧。原来,这竟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诅咒!是刻在基因里的死刑判决书!她所有的挣扎、痛苦、对顾溟的爱与推开…在这张薄薄的纸面前,都成了天底下最可笑、最徒劳的笑话!她逃回清水町,以为是寻根,是归宿,却一头撞进了命运早已为她掘好的、更深更冷的坟墓!

一股毁灭性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低下头,双手疯狂地撕扯着那张病历纸!脆弱的纸张在她枯瘦的手指下发出刺耳的“嗤啦”声,被粗暴地撕裂、揉碎!她将那些碎片狠狠摔在地上,还不解恨,用尽全身力气去踩踏!去碾磨!仿佛要将这份承载着绝望真相、将她和母亲死死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明彻底毁灭!

“为什么?!为什么——!!” 她终于嘶喊出声,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她不再踩踏纸屑,而是猛地扑向那个被她翻得一片狼藉的矮柜抽屉,双手疯狂地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扒拉!泛黄的旧照片、褪色的丝巾、干枯的花瓣…所有与母亲有关的记忆载体都被她粗暴地扫落在地!她要毁掉这一切!毁掉这个吞噬了母亲、现在又要吞噬她的腐朽之地!

“尘曦!尘曦!住手!!” 苏晓刚刚指挥老张把采购的大桶水、食物、充电宝和便携氧气罐艰难地搬进客厅,就听到了卧室里传来的疯狂动静和歇斯底里的嘶喊。她心头一紧,立刻冲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尘曦像疯了一样跪在满地狼藉中,撕扯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蜡黄的脸上是彻底崩溃的狰狞,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纱布再次渗出血迹。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她瘦骨嶙峋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狂乱扭曲的鬼影。

“曦曦!冷静!看着我!看着我!” 苏晓扑过去,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死死抱住尘曦,用尽全身力气禁锢住她疯狂挥舞的手臂。“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苏晓在这里!”

尘曦的力气大得惊人,在绝望的癫狂中爆发出非人的力量。她拼命挣扎、踢打,嘶吼着:“放开我!都是假的!都是诅咒!让它烂!一起烂掉——!!” 她的指甲在苏晓手臂上划出血痕,头狠狠向后撞去,正中苏晓的下巴!

苏晓痛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却咬紧牙关死不松手!她知道,一旦放开,尘曦可能真的会毁了自己!

“尘曦!听我说!” 苏晓在她耳边嘶吼,声音带着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妈妈走了!但你还有我!还有顾溟!他快来了!他就在路上了!他死也不会放弃你的!你听到没有——?!”

“顾溟”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入尘曦混乱的意识。她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个名字带来的,不再是短暂的温暖慰藉,而是更深沉的恐惧和痛苦。让他来?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彻底崩溃、疯癫、在母亲腐烂的坟墓里歇斯底里的鬼样子?让他看到这肮脏的遗传诅咒?不!绝对不行!

“不…不要他来…” 尘曦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极致的恐惧和哀求,身体软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不要…让他看到…看到我…在这里…像妈妈一样…烂掉…”

巨大的情绪消耗和身体上的痛苦终于压垮了她。她身体一软,瘫倒在苏晓怀里,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苏晓抱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大口喘着粗气,下巴和手臂火辣辣地疼。她看着满室狼藉,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病历纸屑和散落的母亲遗物,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输了。输给了命运的残酷,输给了这深入骨髓的绝望。她甚至无法给尘曦片刻的安宁。

老张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忍。他默默地走进来,帮苏晓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尘曦抱回客厅的矮榻上。苏晓重新给她盖上毯子,检查了手臂的伤口,幸好没有完全崩开。她拿出新买的便携氧气罐,给尘曦戴上鼻氧管,希望能让她呼吸顺畅一点。

做完这一切,苏晓疲惫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尘曦灰败的脸和客厅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物资——水、食物、药物、充电宝。这些代表着生存希望的东西,在满室的绝望和破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老张默默地将几桶水搬到厨房角落,又拿出一些面包和能量棒放在苏晓手边。“苏小姐,吃点东西吧。你…不能倒下。”

苏晓机械地拿起一块面包,却毫无食欲。她看着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老樱花树光秃的枝桠在夜风中无声地摇晃,像在跳着一支诡异的招魂舞。死寂重新笼罩了这座腐朽的老宅,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只有尘曦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还在苟延残喘。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但这死寂,却比风暴本身更加可怕。苏晓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顾溟…他绝不会放弃。他正在路上,带着毁灭一切的执念,朝着这座坟墓般的归巢,全速逼近。

***

与此同时,通往清水町的国道上。

黑色的SUV如同愤怒的钢铁巨兽,咆哮着撕裂夜幕。顾溟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赤红的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执拗光芒。车内弥漫着低气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坐在副驾的林远,不时紧张地瞥一眼顾溟紧绷的侧脸和仪表盘上不断飙升的时速,手心全是汗。后座的阿哲和吴远(学霸老吴)也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车载导航上,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清晰标示着目标位置——清水町,尘曦母亲的老宅。阿哲通过朋友在交通系统的关系,结合苏晓那辆黑色帕萨特最后消失路段的监控,最终锁定了这个精确坐标。

“溟哥…” 林远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要不要…稍微慢一点?安全…”

“闭嘴!” 顾溟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打断了他,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一毫米,“她就在那里!她在等我!或者…在等着烂掉!”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尘曦昏迷前那句“腐烂”的控诉和苏晓协助逃离的背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把她抓回来!用铁链锁在自己身边!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逃!还能怎么烂!

阿哲在后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苏晓到底怎么想的?把曦姐弄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医没药,不是让她等死吗?!”

一直沉默的吴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仪表盘的微光,声音异常冷静:“也许…那正是尘曦想要的。” 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车内焦灼的空气。

顾溟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骨节发出一声脆响。他没有反驳,只是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引擎发出沉闷的嘶吼,车速再次飙升。

吴远的话像魔咒,在顾溟脑中反复回响。尘曦想要的…一个人…在母亲死去的房间里…安静地腐烂…消失…把他彻底排除在她的死亡之外…把他像个垃圾一样推开…

“休想…” 顾溟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尘曦…你休想…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烂掉…你欠我的…你得还…”

车窗外,夜色如墨。清水町那孤寂的老宅轮廓,在导航地图上越来越近,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陷阱,等待着吞噬所有靠近的生灵。而顾溟,正驾驶着愤怒的钢铁,一头撞向那注定的宿命之地。风暴,即将撞上那腐朽的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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