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拉近又扯远的间距

作者:心态神 更新时间:2025/7/18 21:21:33 字数:4433

高二(三)班的清晨,总是被翻书的哗啦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填满。

顾兰翻开崭新的英语课本,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页,几年没接触的单词排列组合,让她微微蹙眉。

前些年需要到处跑时,偶尔会和老外用上几句。但位高权重时有着助理帮忙翻译,她便把这些异国语言扔出了大脑。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笔袋,指尖却落了个空。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向桌肚。没有。

桌面?空空如也。

脑中迅速回放:昨晚整理书包时,似乎把笔袋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了?今早出门匆忙……

糟了。没笔。

讲台上,英语老师正背着手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班,要求大家在课本上划出重点短语。

周围的同学纷纷低头,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发出细密的沙沙声。顾兰端坐着,目光落在空白的课本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边缘。

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那个仿佛入定、正冥思苦想的少年。

他咋在写化学卷子!?

看他这幅专注的模样居然有些不忍开口。

但没办法,情急之下只能先不礼貌地打断对方的思路,开口去借了。

顾兰可不想被英语老师发现当别人都在认真学习时,自己却在被迫摸鱼。

就在这时。

一个深蓝色的笔袋,带着点犹豫的力道,被轻轻推到了两张桌子的并拢处。动作幅度很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顾兰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帆布笔袋上,是她从初中用到大学的老物件。

顾竹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习题,仿佛刚才那个小动作与他无关。只是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暴露了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兰心中一动。

这别扭的帮助方式简直是她当年的翻版,不,一模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笔袋粗糙的帆布表面,将它扒拉到自己这边。打开,里面是几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拿起一支,在课本上划下第一个短语。

旁边的人,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一整天,两人之间再没有多余的交流。顾竹似乎践行着他“恢复正常”的决心,目不斜视,专注于自己的书本和练习册,仿佛旁边坐着的是一团空气。

顾兰也乐得清静,沉浸在追赶课程的思绪里,毕竟二十余年没碰过的东西,学起来还有点吃劲。

偶尔感受到来自旁边那道若有似无、迅速移开的视线,也只当是错觉。

时间在公式、单词和试卷中悄然流逝。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划破夜的寂静,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

繁忙的学习时间结束了。

看着墙上的闹钟指在十点整的方位,顾兰突然想起刚结束工作新人期时迎来的“自愿”加班,十点下班是常态,时常还要连夜修改方案。

后来,职位越来越高,下班时间倒越来越早。

没过多回忆往事,她收拾好书包,刚走到一楼,一股湿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抬眼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发出密集沉闷的声响。

刚刚沉浸在习题里,还没发觉。下来一看,狂风卷着雨雾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疯狂舞动,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哇!好大的雨!”

“完了完了,我没带伞!”

“这怎么走啊?”

抱怨声和惊呼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同学们挤在门口,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发愁。

顾兰微微蹙眉。福叔的车会准时停在校门口不显眼的地方,但这段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在暴雨下足以让人浑身湿透。

她正思忖着是打电话让福叔来接,还是找个女生搭话,一起同行,至于冒雨冲出去……

还是算了。自己的身体很弱,恐怕一淋就会发烧,况且也早就没有那份享受对抗狂风的心气。

在大学时,他还能在雨里冲锋,释放些在日常积累的压力。但开始工作后,面对磅礴的大雨,即使有伞他还是会选择打个车。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任性,只有权衡和妥协。

与生病的风险比起来,还不如略微破费。一旦生病,就是好几天的误工,不仅扣钱,在上级面前还要落个坏印象。

旁边传来一阵窸窣的翻找声。循声看去,顾竹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身侧不远的地方,正拉开他的书包,埋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几秒后,他掏出了一把折叠伞——黑色的尼龙面料,骨架看起来还算结实,但边角处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感觉。

他握着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目光几次瞟向顾兰这边又飞快地移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挪了半步,将伞递到顾兰面前。动作依旧带着点僵硬和迟疑,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给。你用。”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顾兰看着递到面前的旧伞,又看向他。少年湿漉漉的刘海贴在光洁的额前,校服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子。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但递伞的动作却很坚持,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真诚。

“……老师说,要照顾新同学。”

“是吗?”顾兰问。

是吗?

是这个理由吗?

顾竹承认自己在冷漠的外表下的确有颗热心,但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帮助的范畴。

面对自身难保的局面,君子不救,圣人当仁不让。

而顾竹自认为达不到圣人的地步。

那还有什么原因……能促使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顾竹不敢多想。

不等他回答,顾兰又发问道,

“那你呢?”

可以先回避这个问题,太好了。

“我跑回去,很快。”顾竹别开脸,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我家近。”

他指的是学校后面那片老旧的居民区,确实不算远,但在这种暴雨里跑回去,后果可想而知。

顾兰看着他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想帮助别人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对“自己”的心疼。

她伸手接过了伞,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手背。

“谢谢。”她轻声说。

顾竹像是被刹那间的触碰烫到,猛地缩回手,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冲进雨幕。

“等等。”顾兰叫住了他。

他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

“哗!”

伞被撑开的瞬间,喧闹的世界突然寂静,一切都好像被施加了慢动作的魔法

他能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少女,因为撑伞的动作而微微歪起脑袋。一阵裹挟着水汽的风恰好从伞沿下钻入,顽皮地撩起她乌黑的秀发,让它们在她光洁的额角和白皙的颈侧轻盈地飞扬、舞动,几缕发丝甚至贴上了她微微翕动的唇瓣。

她似乎并未察觉这小小的凌乱,只是昂起了头,目光越过伞沿平静地望过来。

走廊的灯光透过伞布,朦胧地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细腻的皮肤,挺秀的鼻梁,还有那双在伞下阴影中显得格外清亮灵秀的双眸。

那一刻,伞外是混沌迷蒙、冰冷喧嚣。

伞下,却凝固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剪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幅画面。

没有什么词语,能形容这一刻撞入他眼中的景象。

……

而对顾兰而言,她此刻不知道面前一动不动的少年在想啥,权当他是因为男女共处的尴尬而不知所措,只好往前一步,主动站到顾竹身边,将伞举过两人的头顶。

哟,还害羞上了。年纪不大,想的还挺多。顾兰心想。

伞面很大,足够容纳两人,虽然有些旧,但能在风雨中稳稳地撑开一片干燥的空间。喧嚣的雨声瞬间被隔绝在外,伞下形成一个狭小而私密的世界。

“雨太大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起走一段,到校门口前面那颗树下。”

顾竹彻底僵住了。

他此刻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顾兰,头顶的发丝脉络清晰可见,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的香气,混杂着雨水和旧伞布的味道。

他能感觉到少女纤细手臂抬起时带来的微风,以及两人肩膀之间那不到一拳的的距离。

伞外的世界是狂暴的风雨,伞下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决心和预设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甚至盖过了雨声。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哦,哦!”他听见自己声音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兰抬步向前走去,伞也随之移动。顾竹如梦初醒,连忙跟上。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小心翼翼地保持着那点微妙的距离,沉默地走进漫天风雨里。

雨水在伞沿汇成粗壮的水线倾泻而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流动的、哗哗作响的水帘。脚下的积水被踩得飞溅。伞下的空间狭小而温暖,彼此的体温和呼吸都变得清晰可感。

顾竹僵硬地走着,视线不敢乱瞟,只盯着脚下湿漉漉反着路灯微光的地面,却无法忽略身边人传来的强烈存在感,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

明明一段不远的距离,时间却在无限延长。

顾兰撑着伞,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密集的雨帘,嘴角却悄然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少年紧绷的身体和紊乱的气息,这让她觉得有点有趣和怀念。

青涩的少年,青涩的自己啊。

行事不经大脑,只靠满腔热血和内心的冲动,真是……

沉默在伞下蔓延,只有脚步声和雨声。

很快,校门口到了。透过密集的雨幕,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昏黄的车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

顾兰的目光扫过,很快锁定了一辆静静停在稍远处树影下的轿车。

车身线条流畅优雅,即使在昏暗的雨夜中,也透着一股低调而沉稳的奢华感,与周围停着的普通家用车或电动车格格不入。

“我到了。”顾兰停下脚步,将伞往顾竹那边倾了倾,确保他能完全罩在伞下。

顾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辆车。他认得那个标志,一个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品牌。

他的目光在那辆即使在暴雨冲刷下也显得一尘不染的豪车,和自己手中这把磨损的旧伞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

这是她家的车?

一瞬间,刚才伞下那点隐秘带着悸动的暖意,如同被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迅速冷却消散。

一股强烈的落差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住在拥挤嘈杂的老旧居民楼,她坐着价值不菲的豪车。

他甚至只有一把破旧的伞,而她却能从容地走向那扇为他隔绝风雨的车门。

人家需要他这把伞吗?怕打个电话,就会有人送来。

只是自己的热情,让人不好意思拒绝,才勉强接受罢。

刚才伞下那点靠近带来的模糊不清的悸动和紧张,此刻被一种名为“差距”的现实狠狠刺穿。

那点刚冒头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朦胧情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难堪和无法言说的自卑。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伞……你拿着吧。”顾竹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将伞柄往顾兰手里塞,“我……跑回去就行。”

说完,甚至不敢再看顾兰一眼,生怕从她眼中看到任何一丝怜悯或审视。他猛地低下头,转身就要冲进雨幕,背影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皇。

“顾竹。”顾兰叫住了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雨声。

顾竹的脚步钉在原地,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他僵硬地侧过身,却没回头。

一把黑色的伞被塞回到他手里,带着顾兰指尖残留的微温。

“伞是你的。”顾兰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拿着。”

“还有,谢谢你。”

顾竹握着失而复得、尚带余温的伞柄,愣住了。

顾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似乎包含着理解,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拉开车门,动作利落地坐了进去。

车门“嘭”地一声轻响,稳稳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他的视线。

就像一层无法走进的结界。

黑色的轿车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启动,汇入雨夜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只留下两道逐渐模糊的尾灯。

顾竹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湿漉漉的旧伞。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寒意刺骨。

他看着豪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把廉价的伞,刚才伞下那点短暂的靠近带来的心跳和温暖,此刻被巨大的现实差距彻底碾碎。

一种混合着失落难堪和深刻自卑的情绪,如同这漫天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雨,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砸在少年初次萌动却骤然遭遇寒流的心上。

他抱着伞,站了很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独自走进了无边无际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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