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裙少女的话音刚落，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似的，她猛地抬手看表，短促地惊呼一声：“哎呀！”
“七点整，得去念开场白惹！”
她嘴里还含着半口蛋糕，说话含糊不清，手脚却麻利地弹了起来。
她抓起桌上那枚沾着巧克力酱的叉子，胡乱叉进堆满甜点的餐盘里，“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扭头离开前的眼神，带着娇蛮的威胁，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怕被再次抛下的急切。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栗色发间挑染的碎金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很快就被涌向主台的人群吞没。
一连串动作快得根本没给顾兰开口的机会，来去如风。
然而，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对顾兰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兰坐在原地，习惯性地把胳膊支在桌上，一手轻轻晃着柠檬水杯，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光洁的下巴。
“假清高”、“删好友”、“消失两个月”、“道歉”——这几个词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里渐渐凑出整个事件清晰的轮廓。
说是朋友，却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说不是朋友，对方又急着要修复关系。
她与周雯的关系，显然没那么简单。
更像是两个常年凑在一起的人，彼此牵绊却也相互摩擦，最终因为不可容忍的事决心道别，导致刻意躲避的局面。
周雯方才那莽撞又带着点傲慢的道歉，轻飘飘地将那句伤人的话归为无心之失，反倒显得自己这两个月的疏离是小题大做、不懂体谅。
顾兰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对面那盘几乎未动的甜点上。浓稠的巧克力酱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像极了周雯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热情，甜腻得发苦，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人总是容易将自己的行为美化。
事实的真相，未必如她轻描淡写的那样简单。说不定，在此之前已有数次不能容忍的摩擦，那句说不清是诽谤还是恶劣的玩笑，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台上，司仪温和的声音宣布成人礼开始。周雯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粉色礼服在强光中格外惹眼。
她笑靥如花，方才的急切荡然无存，声音清脆悦耳地透过音响传来：“感谢各位来宾……”
顾兰移开了视线。
这场宴会于她而言，谜底已经揭晓，没有停留的必要。
本以为需要费心周旋，没料到周雯如此直白。
直勾勾地找到自己，直勾勾地认错道歉，最后又直勾勾地离去，反倒省去了许多功夫。
究其原因，除了两人关系本就不寻常外，更因为对方不过是个从小被宠坏的刁蛮千金，能有多少城府？
是自己想多了，把她当成了难缠的角色。
仪式比预计的简短。周雯的致辞带着少女特有的雀跃，偶尔的卡壳引来善意的哄笑，反倒冲淡了几分之前的尖锐感。
没过多久，那道粉色的身影再次如旋风般冲破人群，精准地撞回顾兰的宁静角落。
“累死我了！”周雯一屁股坐下，不由分说地抢过顾兰手里仅剩小半的柠檬水，也不嫌弃，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总算应付完了！”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角，亮晶晶的眼睛紧紧锁住顾兰的脸，带着迫切：“别磨蹭了，赶紧把好友加回来！”
她边说边掏出手机，屏幕亮着，界面赫然是添加好友的页面，头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卡通猫。
顾兰指尖在细腻的桌布纹路上轻轻点了点。
那纹路，仿佛也织进了原身那些未曾言说、最终化为行动的复杂心绪。
想到聊天记录里对父母关切言语的寡淡回应，想到福叔见到自己出门时又惊又喜的眼神……原身本就是个将心事深埋沉默寡言的性子。
删除好友，再也不见，只是矛盾日积月累最终爆发的选择。
就这样吧，没有改变的必要。
“来啊，愣着干啥？”周雯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必了。”顾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与分量，“周雯，我们这样，挺好。”
周雯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什么？我好像没听……”
“我说不必了，”顾兰平淡地重复，“我只是最后来看你一眼。”
周雯眨了眨眼，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底浮起清晰的愠怒和被冒犯的惊愕：“顾兰！你什么意思？我都跟你道歉了！”语气里充满了质问和委屈。
“我知道。”顾兰抬眸，目光清澈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没有疏离的冷漠也没有愤怒的敌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挽回的。”
这不是赌气，而是清醒的认知。
况且，于此刻的顾兰而言，眼前之人不过是个需要划清界限的陌生人。要她佯装愤怒或委屈，反倒为难。
面对这样的关系，无论是她还是原身，想必都早已在心中做了决策——断，就要断得干净。
周雯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嘴唇翕动，似乎想吐出更刻薄的句子，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冰冷的嗤笑：“行！顾兰，你最好装模作样一辈子！谁离不开谁啊？”
她霍然起身，粉色裙摆带着怒气扫过桌面，“哐当”一声带倒了那杯还剩些的柠檬水。透明的液体在雪白的桌布上迅速晕开，像一块无法消去的疤痕。
“不稀罕跟你这个木头玩！你最好赶在明天开学前申请换个宿舍，别跟我住一块！”周雯丢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走。背影比来时更显仓促狼狈，栗色发间的碎金在灯光下慌乱地晃动，失去了方才的闪耀。
她貌似……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转学，甚至已经开学上几天课了。
顾兰的目光落在桌布上那片渐渐风干只留下淡淡水痕的地方。水晶灯的光芒依旧明亮，悠扬的弦乐声仍在流淌，宴会的喧嚣一刻未停。
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
她微微侧身，不再看向主台的方向，决定待到气氛合适时悄然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