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惦记的顾兰，还在回家的车上。
一天专注学习积攒下的疲惫格外清晰沉重。
“嘶……”她揉揉眉心，舒展脊背调整坐姿，尾椎骨隐隐作痛，一阵一阵的。
屁股真疼，不想上学。
这念头带着点孩子气的埋怨冒出来，顾兰自己都觉得好笑，又有点无奈。
前世在飞机上跨越洲际，连轴转好几天也没这么娇气。
如今，不过是硬邦邦的木椅坐一天，浑身都不舒服，连带着思绪都变得滞涩。
真想把自己扔到床上，放空大脑，舒舒服服地躺着刷会新闻。
每天早晚各耗近半小时在路上，确实太浪费时间。
学业需要重拾，身体亟待锻炼，需要做的事还很多。
而且，早上六点多起床，困得要命，不仅影响学习效率，对身体也有或明或暗的影响。
年轻是资本，但过度透支，必然在未来支付高昂的代价。
或许该考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既可以省出时间做想做的事情，也能让身体早些得到休息。
正琢磨着，思绪被腿上手机的震动打断。
屏幕亮起，是母亲打过来的。
“喂？小兰呀？”母亲温婉的声音传来，
“到家了没？新学校还习惯吗？最近饭吃得多不多？天气马上凉了记得加衣服啊，上次视频看你脸色还白着……”
一连串带着挂念的问询，顾兰心头为之一暖。
好久都没人如此关切地担心过自己了。
她甚至能想出屏幕那头的样子——父母该是搁下手里的事，凑在手机旁，屏息凝神地等着自己的回复。
一股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前世父母走得突然，孤身漂泊多年，功成名就后“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疼，在心里刻了太久。
她也曾幻想过，如果父母还健在，那她会说些什么。
汹涌的情绪让那句在心底藏了很久的话差点冲出来：爸，妈，别太拼了，钱够花就行，多歇歇，出去走走，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可话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合时宜。
十来岁的女儿，涉世未深的小孩，突然用这种看透世事的语气劝父母“享生活”，他们只会觉得是孩子气的关心，说不定还得担心自己又在学校受了委屈。
非但达不到目的，反而徒增担忧。
憋了半天，顾兰只是把手机往耳边贴得更紧些：
“还行。”
顿了顿，补充道，“路上有点堵，快到家了。饭按时吃了。”
手机那头静了一瞬，跟着是母亲转换话题的声音：“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小兰，”
她的语气忽然轻快些，藏着点期待，
“快到你生日了！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爸爸妈妈给你准备！”
生日？
对自己而言，这个日期早就褪去特殊意义，成了日历上一个普通的数字，只是提醒又老一岁而已。
重生过来，忙着适应身份熟悉环境，更是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被母亲一提，自己才反应过来，后天该是生日了。
心里莫名地生出点陌生的情绪，混着茫然，还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期盼。
他们会回来陪自己一起度过吗？
“哎，你还不知道小兰？不爱过生日的！”
父亲温和的笑声插进来，
“从小到大问她要什么礼物，不是摇头就是‘随便’……”
“爸……”顾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抠着手机壳边缘。
她想说点什么，问问他们会不会回来。
那句关于“享受生活”的劝诫再次涌到嘴边，却依旧找不到一个合乎逻辑的出口。
“小兰啊，”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深深的歉疚和犹豫，
“爸爸妈妈……今年你生日那天，有个特别重要的合作项目要谈，恐怕……赶不回来了。”
声音越说越低，满是愧意，“礼物会邮回来的！你想要什么都行！等你放假，带你去国外玩……”
意料之中，心里却还是轻轻刺了一下。
顾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
前世早习惯了一个人过，原主，好像也早习惯了父母缺席。
所以才是死宅的性格。
其实啊，再昂贵的礼物，再遥远的旅行，又怎能比得上围坐一桌，分享片刻的琐碎与温暖？
金钱的补偿，永远无法等价替代亲情的在场。
不过……她迅速收敛心神。
自己还在奢求什么呢？
这一世父母健在，已是命运最大的恩赐。
知足了。
“没关系。”她果断地截住母亲急切补偿的话语，声音平稳依旧带着释然，
“不用特意赶回来，折腾。注意身体呀。礼物……什么都行，你们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听筒那头静了静，只有环境杂音在响。
父母好像被她这份太过平静的“懂事”噎住了，那些准备好的安慰和补偿，突然都显得多余。
“那……你早点休息，到家让福叔给我们发个信。”母亲的声音里满是失落，还有点疼惜。
他们不是不爱女儿，异国他乡努力打拼，说到底，也是为了给顾兰的生活更多保障。
“嗯，知道了。你们……不要太累。”顾兰轻声应着。
电话挂断，车里只剩引擎低低的嗡鸣。顾兰把手机丢到一边，往座椅里陷得更深。
疲惫感如潮水般沿着脊椎蔓延，混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
生日……
她的目光失焦地投向窗外浓稠的夜色，路灯的光晕在视野里被拉长模糊，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进脑子里——那个在老旧筒子楼里一个人过，连自己生日都未必记得的少年。
顾竹。
他的生日应该和自己同一天吧。
记忆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自从父母走后，那些有蛋糕和礼物的日子，大抵也跟着童年一起结束了。
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像黑夜里跳了下的火星，瞬间把沉寂的心思点着了。
既然自己的生日注定要在这熟悉的孤单里淡淡过了……
那么……
不如，把这份被忘了的仪式感，补给那个同样孤单的的少年？
一起……过个生日？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带着股挡不住的吸引力。
不是想掌控什么，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可怜，是真的想补上点什么。
像是隔着时光，对那个独自熬过黑夜的少年，递过去一小块带着暖意的蛋糕。
该送他点什么呢？
顾兰轻轻敲着座椅扶手，认真思索起来。
那小鬼别扭的紧，太贵的会让他有负担，太随便的又显不出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