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伸向艾娜的肩膀——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温热的肌肤和柔软的衣料。
是冰冷、虚无的空气！
维尔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凝固，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收缩！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艾娜的身影，他目光所及之处，从被他触碰的肩膀开始，无声地、迅速地崩解！
如同风化的沙雕，如同燃尽的灰烬！
她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她闪烁着星光的眼眸，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她依偎着他的娇小身躯……就在他眼前，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细碎、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尘！
“不——！！！”维尔发出撕心裂肺的、灵魂被彻底撕裂的惨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窒息般的剧痛，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艾娜！”他嘶哑地、本能地大喊出声，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和希冀。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维尔急促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因惊恐而圆睁，目光如同受惊的困兽，疯狂地扫视着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刺目的白色构成了一个冰冷、空旷、毫无生气的牢笼——这里是星穹学院的疗愈中心。
噩梦带来的巨大恐慌和残余的温暖交织，形成一种尖锐的撕裂感，他猛地低头，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身边。
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双温暖的小手从旁边伸出来，调皮地蒙住他的眼睛，然后那个带着点小得意的、清脆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笨蛋维尔！吓坏了吧？嘻嘻，逗你玩呢！快起床啦！姐姐说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冰冷的现实如同最沉重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那点微弱的、从噩梦中带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火花。
剧痛，那熟悉的、源自心脏被彻底剜走的、冰冷而尖锐的剧痛，无比真实地、恶毒地提醒着他，维尔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自己的枕畔。
那里，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那朵由最纯净空间水晶凝炼而成、流光溢彩的星辉玫瑰，此刻光芒黯淡，一片象征着永恒的花瓣边缘，赫然多了一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
那条秘银与星尘砂熔炼、吊坠中封存着真实旋转星云的星云手链，失去了主人的手腕，显得如此冰冷而孤寂，吊坠中的星云仿佛也凝固了，停止了旋转。
还有那块承载着他们相遇起点、铭刻着【命运召唤阵】的金属板，边缘残留着他昏迷前呕出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血迹。
这三件冰冷的信物，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他早已破碎的灵魂上！无声地宣告着那个最残酷的事实！
那不是梦！艾娜……是真的不在了！永远地消散了！只留下这些冰冷的遗物，嘲笑着他无力的守护和迟来的承诺！
“呃…啊啊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绝望、痛苦和彻底崩溃的嘶吼猛地从维尔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瞬间撕裂了疗愈中心冰冷的寂静！
他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如同抢夺稀世珍宝，又如同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狠狠地将那三件冰冷刺骨的遗物死死地、紧紧地搂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它们揉碎，按进自己同样冰冷空洞的胸膛！
星辉玫瑰尖锐的边缘硌得他生疼，星云手链冰冷的链条勒进他的皮肉，召唤阵金属板的棱角深深抵着他的肋骨，但那点物理的刺痛，比起心口那被彻底撕裂、空无一物的剧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假的……都是假的……是梦……是梦啊！”
维尔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怀中的遗物上，砸在冰冷的床单上，“艾娜……艾娜你在哪……回来啊……求求你回来……”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徒劳地哭喊，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悲恸。冰冷的金属和晶石紧贴着皮肤，传递不来丝毫慰藉，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艾娜最后消散时那冰冷的星光。
这冰冷的触感，这死寂的房间，这心口真实的、永无止境的剧痛……一切的一切，都在残忍地告诉他：侥幸不存在了，这不是更深层的噩梦，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那个会对他笑、会对他撒娇、会因为他脸红、会和他分享一块熔岩布丁、会笨拙地回应他的拥抱和依靠、会用燃烧自己来守护所有人的艾娜……真的消失了。
这个认知，比深渊最污秽的诅咒更恶毒，比时光龙燃尽未来的火焰更灼痛灵魂！
维尔猛地掀开身上冰冷的薄被！动作粗暴得几乎扯裂了身上连接着监测生命体征的魔能管线，他无视了手背上输液针头被扯脱带出的刺痛和瞬间涌出的血珠，也感觉不到双脚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寒意。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死死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不！他不信！艾娜一定还在！她那么厉害，她是时光之龙！
她一定躲起来了！藏在学院的某个角落，像以前捉迷藏那样，等着他去找她！等着他找到她，然后跳出来吓他一跳，笑着说“笨蛋维尔，你怎么这么久才找到我呀，嘻嘻！”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种虚妄的力量，维尔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灵魂即将离体般的飘忽和沉重。
他用肩膀狠狠撞开厚重的门扉，不顾外面走廊上路过学员复杂的目光，一头冲进了外面同样冰冷、但至少不是一片死白的走廊里。
“艾娜——！！！”
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呼喊，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瞬间响彻了疗愈中心寂静的走廊，维尔不管不顾，赤着脚，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被冷汗和泪水浸透的病号服，像个真正的疯子，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
外面依旧暴雨倾盆，雨不停的下着……
他冲过中央广场——那里巨大的坑洞已被临时封印，翻涌的污秽黑暗被强大的魔法阵压制着，只留下狰狞的伤疤，没有！那星蓝色的身影没有在封印法阵的微光下好奇地张望！
他冲过林荫道——阳光曾经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他在这里牵着她的手，听她叽叽喳喳说着课堂上的趣事，没有！只有雨点拍打在树叶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冲过炼金工坊外——那里还残留着爆炸后的焦糊味，没有！没有那个偷偷溜进去想搞点小发明，结果总是弄得灰头土脸的小花猫跑出来！
他冲过魔宠饲育园——那些温顺的魔法生物发出低鸣，没有！没有那个会蹲在围栏边，用时间之力加速一颗小草开花，然后得意洋洋向他炫耀的小身影！
“艾娜——！你在哪？回答我啊！”
维尔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嘶哑，一声比一声绝望，泪水模糊了视线，脚下被突出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毫不在意，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嘶喊。
路过的学员和导师们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状若疯魔、失魂落魄的少年，他们认出了他，认出了他是那个在寰宇广场上抱着空气绝望哭嚎的维尔。
同情、不忍、悲伤……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人掩面转过头，有人发出低低的叹息，却没有人上前阻拦，那巨大的悲伤如同实质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安慰和靠近。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回忆的甜蜜气息，每一个角落，都只映照出他形单影只的绝望身影，希望的磷火在一次次残酷的“空无”面前，一点点熄灭。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他的脚步停在了那片熟悉的、巨大的水晶舞台前——【星辉庭园】。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在漫天烟花的见证下，他将那朵永不凋零的空间玫瑰别在她的鬓边，在她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整个燃烧的宇宙和自己。
光滑如镜的台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脸色惨白如纸，双眼深陷布满血丝，头发凌乱不堪贴在脸颊上，赤着沾满泥污的双脚，身上的病号服被雨水淋的皱巴巴贴在瘦削的身体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三件冰冷的遗物，如同抱着最后的信仰。
狼狈，绝望，形销骨立。
现实的冰冷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不……这不是梦……”
维尔踉跄着走上舞台，膝盖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晶台面上，他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那块魔能晶板。
冰冷的晶板在他手中微微震动，他颤抖着指尖，点开了那个无比熟悉、如今却让他痛不欲生的应用——三年生群。
列表里，那个傻乎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头照头像，赫然在列，只是……那曾经鲜活的色彩，此刻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暗。
头像下方的名字：【扣一送世界因素】，这曾经让他和赞恩捧腹的抽象名字，此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指尖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卑微的祈求，颤抖着点了下去。
聊天界面弹出。
最后停留的对话是昨天晚上的……
【扣一送世界因素】：（一张熔岩布丁的特写图片，布丁颤巍巍，上面淋着琥珀色的焦糖）
【扣一送世界因素】：维尔维尔！快看！食堂新出的限量款！就剩最后三个啦！我抢到了！【小猫叉腰得意.jpg】
【看我手法】：厉害！【狱空竖大拇指.jpg】给我留一个？
【扣一送世界因素】：哼哼，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傲娇扭头.jpg】给你留了最大的那个！在冰箱里！记得去拿！别被某个金毛怪发现扫荡了！【警惕.jpg】
【看我手法】：好【狱空点头.jpg】明天新生仪式结束后，艾莉亚她们举办的舞会，你会来吧？
【扣一送世界因素】：……【一个害羞到冒烟的小猫表情包】
【扣一送世界因素】：嗯，会去的……
【看我手法】：嗯，那……明天见，你只要看着我跳舞就好了。
【扣一送世界因素】：笨蛋……谁要只看着你跳啊……当然是我们两个一起了……【炸毛.jpg】睡觉了！晚安！笨蛋！
【看我手法】：嘿嘿，晚安，艾娜。
时间定格在出事前的前一晚上……
维尔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句“明天见”和“晚安，艾娜”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刺穿着他的视网膜，灼烧着他的神经。
那些带着娇嗔、分享、小小傲娇和羞涩的字句，那些鲜活的表情包……此刻都化作了最残酷的刑具，反复凌迟着他破碎的心。
他猛地关闭了聊天界面，像被烫到一样。
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急切，点开了存储空间，找到了那个很久之前被赞恩加密发送过来的文件——【新生晚会·维尔&艾娜·舞池时刻】。
指尖颤抖着按下播放。
晶板投射出柔和的光幕，画面里，七彩的光晕环绕，烟花在背景的天空中绚烂炸裂，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微微低头，眼神专注得如同盛满了整个星河，指尖温柔而坚定地将那朵小小的空间玫瑰，别在了怀中女孩柔顺的鬓发间。
而怀中的女孩，艾娜，穿着流淌星辉的礼服裙，微微仰着头，黑曜石般的眼眸因烟花的璀璨而睁大，倒映着漫天华彩，更清晰地倒映着他深情凝视的身影。
她的脸颊飞红，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被幸福撞晕的、懵懂而羞涩的弧度。那画面，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窒息。
“艾娜，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笨…笨蛋……我……我不会跳的……”
“就…就交给你了……你…你这个大笨蛋……”
“别怕。”
“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只看着我跳舞就好。”
“艾娜……”
视频里自己低沉温柔的声音，和艾娜害羞的回应，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死寂的舞台上回响。
维尔再也无法承受这来自过去的、甜蜜到极致的酷刑！他猛地将冰冷的魔能晶板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按向自己剧痛的心口！
坚硬的棱角硌得骨头生疼，仿佛要将这记录着过往甜蜜的屏幕，连同里面那个鲜活微笑的艾娜，一起硬生生地按进自己破碎的心脏深处！
他想让这画面、这声音、这所有的回忆，都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永远封存，永不分离！又或者，让这冰冷的坚硬刺穿心脏，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哀嚎，身体因这疯狂的动作而彻底脱力，抱着晶板和那三件冰冷的遗物，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水晶舞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浸入了身下布满雨水湿润的台面。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一道微弱却执着的阳光，奇迹般地穿透了厚重的雨云，如同温柔的手指，轻轻抚上他凌乱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这缕阳光，是艾娜残留于世、不忍见他如此痛苦的灵魂碎片？还是冷漠世界偶然投下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无人知晓。
维尔已无力分辨。
在阳光微弱的暖意和巨大悲痛的冰冷夹击中，他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紧握着晶板和遗物的手指缓缓松开，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水晶舞台冰冷光滑的中心，如同祭坛上献祭了灵魂的牺牲品。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只留下舞台上一道蜷缩的、被微弱阳光笼罩的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