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山深处某战略指挥中心
地下三十米,空气带着恒温系统过滤后的奇异味道,巨大环形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无声地播放着灾难般的景象。
撕裂云层的赤红流星、爆发又瞬间消失的金色光茧、躺在草坪上的星蓝身影、以及随后如黑色潮水般涌入的军队和疯狂闪烁的媒体画面。
中央主屏定格在那小小的身影上——星蓝色小礼服在正午阳光下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晕,裙摆左下角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触目惊心。
精致得不似凡人的小脸苍白透明,双目紧闭,仿佛沉睡的精灵,然而,环绕她的,是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和穿着臃肿白色防化服、如临大敌的士兵。
“报告!目标区域(东经120.1°,北纬30.3°)周边五公里已完成封锁!所有民用通讯信号已实施高强度干扰屏蔽!”一名肩扛两杠四星的大校参谋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但……信息泄露已无法控制,全球所有主要媒体平台,都在以‘H市天降神秘少女’、‘陨石变天使’等标题进行直播或报道,尽管我方全网删除指令已达每秒百万级,图片、视频片段依旧在几何级扩散!”
“米国、沙俄、霓虹、日不落、德意志……等国家最高安全机构均已在五分钟内向我国外交部、国防部发出最高级别质询函,要求信息共享!言辞……极其强硬!”
另一位鬓角斑白、眼神却锐利的老将军,肩章上三颗金星沉甸甸,他死死盯着屏幕中那个安静的身影,那从天而降的势能,足以将整个扬州(浙江)从地图上抹去,甚至引发全球性灾难!
这绝非陨石或已知飞行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无法想象能量的未知存在!恐惧源于未知,更源于那毁灭性的可能。
“命令!”老将军的声音低沉如铁锤砸地,在压抑的指挥中心激起回响。
“第一,即刻起,目标点周边五公里,划为绝对军事禁区!代号‘归墟’!授权现场指挥官,对任何未经许可靠近的空中、地面目标,包括他国间谍卫星、无人机、人员,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予以驱离或摧毁!重复,一切必要手段!”
“第二,通知H市方面,以‘特大级生化污染源演习’名义,扩大戒严范围至十公里!疏散核心区居民!动作要快!要稳!把恐慌降到最低!告诉那些看热闹的市民,不想死的,滚远点!”
“第三,”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漂浮在炎黄上空的各国间谍卫星标识,“电告外交部、国安部,启动最高等级反间谍预案!所有在炎黄外籍人员,尤其是五常及其盟友背景的,实施最高强度监控!”
“同时,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紧急情况说明,措辞……模糊但强硬,强调『我国境内发现不明高能级天体异常坠落』性质未明,正全力调查,任何外部干涉将视为对我国主权的严重侵犯!”
一道道命令化作冰冷的电波,穿透地层,飞向H市,飞向世界各地,大国博弈的暗流,因为这从天而降的小小身影,瞬间被引爆至沸点,全世界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在了H市城西那片被军绿色包围的草坪上。
H市·翠苑公园·【归墟】核心区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迷彩布覆盖的轻型装甲车堵死了公园的各个入口,荷枪实弹的士兵戴着呼吸面罩,眼神锐利,手指紧贴扳机,枪口无一例外地指向中央草坪上那个小小的星蓝身影。
更远处,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红外瞄准点如同死神的凝视,若有若无地锁定着她的头颅和心脏,重型坦克无法开进这狭窄的市区街道,并且会给民众带来极大的恐慌,但足以摧毁建筑的火箭筒和单兵导弹已部署到位,无形的电磁屏障笼罩着这片区域,隔绝着内部的一切信号。
临时搭建的野战指挥帐篷内,空气充斥着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一名戴着厚重眼镜的少校军官,正死死盯着面前几块屏幕上传回的数据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向身旁同样穿着防护服、肩章上缀着将星的指挥官汇报。
“报告首长!目标……目标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非常规!无法解析其生理结构模型!她……她身体周围存在一个极其强大的无形力场!强度……仍在缓慢上升!”
“初步探测……其体内蕴含的能量层级……超越……超越我们所有已知核反应堆的总和!无法估量!重复,无法估量!”少校的声音几乎变调。
“但……但奇迹的是,空气成分无异常!辐射值……在正常地球背景值范围内!未检测到已知生物或化学毒素!这……这完全违背物理定律!”
指挥官,一位面容刚毅的将军,沉默地点点头,他透过帐篷的观察口,目光越过层层士兵,落在那片被阳光照耀的草坪上,那小小的身影,安静得像个易碎的琉璃人偶,却如同一颗人形恒星,悬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
就在这时——
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接踵而至的是第二下,第三下……
指挥帐篷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那双眼睛上!
终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缓缓地、带着初醒般的茫然,睁开了。
清澈,纯净,却盛满了无边的困惑与……一种跨越了亘古的悲伤。
艾娜的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漂浮上来。
“这里是……哪里?”
第一个念头,冰冷而茫然,我不是……燃尽了所有的未来,化作星尘回归时间长河了吗?为什么……还能思考?还能看见?还能感觉?还能……触摸?
身下是柔软的、带着青草气息的触感,鼻尖萦绕着一种混合着泥土、雨水……还有一种极其稀薄、近乎于无的游离能量……如此陌生,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
深渊……是深渊的幻境吗?
艾娜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惧抓住了她,为了探寻主位面时间的秘密?为了折磨她的灵魂?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撑起身体,捂住了冰凉的脸颊,指腹感受到皮肤真实的触感。
这微小的动作,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哗啦——!
一片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枪械保险栓拉动声骤然响起!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压得更低!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死死钉在她的身上!空气凝固,杀机凛冽!
艾娜似乎并未察觉这致命的敌意,她的思绪混乱如麻。
为什么我的力量……
她内视自身,那浩瀚如星海、远超从前的九阶力量在体内奔涌,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柔和金光束缚着,显得温顺而可控。
我这是突破了?九阶?我献祭了自身,不仅没事,反而晋升了?还有……这稀薄的基础魔力元素……这脆弱的空间结构……这里……究竟是哪里?!’
然而,所有的疑问,在下一个瞬间,被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彻底淹没!
不是身体的伤痛,是心,是灵魂最深处的剧痛。
维尔那绝望的拥抱和撕心裂肺的哭嚎……
赛琳娜姐姐眼中万古不化的寒冰与那几缕刺目的银丝……
赞恩崩溃的脊梁和自己那声迟来的哥哥……
莱昂大哥沉重的呜咽……
艾莉亚学姐紧抿的唇线……
晨曦哭肿的翠绿眼眸……
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切割!
“维尔……赛琳娜姐姐……赞恩哥哥……大家……”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带着浓重鼻音,不受控制地从艾娜苍白的唇间溢出,泪水,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破了眼眶的堤坝,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星蓝色的裙摆上,印出深色的水痕。
她用的是主位面通用语,那蕴含着精神力量的语言,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将她灵魂中那倾尽三江五湖也无法洗刷的、沉重的悲伤与绝望,直接传递到了周围每一个士兵的意识深处!
“呜……”
“呃啊……”
成片的、压抑不住的悲鸣和抽泣声在士兵队列中响起,无数张坚毅的面孔瞬间扭曲,泪水夺眶而出,那些被深埋的、关于失去亲人的痛苦、关于战场残酷的创伤、关于人生中所有无法弥补的遗憾……
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不少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头盔下的脸庞涕泪横流,沉浸在无法自拔的巨大悲伤中,连手中的枪都几乎握不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回归时间长河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呜呜呜……”
艾娜蜷缩起小小的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发出小兽般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维尔最后那绝望的呼唤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自己消散前在他唇上留下的冰冷烙印仿佛还带着灼痛。
她死了!就死在他们面前!他们现在该有多痛?自己还能回去吗?该怎么回去?!
她的哭声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混合着通用语蕴含的精神冲击,让整个核心区域的悲伤氛围更加浓郁沉重。
就在这时!
一名跪倒在地、被巨大悲伤淹没、精神几近崩溃的士兵,手指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重重扣在了手中自动步枪的扳机上!
“砰——!”
一声尖锐刺耳的枪响,撕裂了公园上空凝重的空气!
一枚灼热的子弹,带着致命的呼啸,瞬间射向蜷缩在草坪中心的艾娜!
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艾娜,甚至没有抬头,她仿佛毫无察觉。
然而,就在子弹距离她身体不足半米时——
嗡!
一层无形、却坚韧到极致的力场瞬间在她周身浮现!那枚足以撕裂钢板的弹头,如同撞上了最坚硬的屏障,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噗”声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挤压、扭曲、分解,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湮灭!
但这并非结束!
艾娜体内那浩瀚的九阶力量,在她毫无主动意识、甚至完全沉浸在悲伤的情况下,仅仅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触碰”,便本能地做出了反击!一缕细微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以超越子弹千百倍的速度,沿着子弹来袭的轨迹,瞬间反噬而回!
“轰!”
“噗——!”
那名开枪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二十几米远,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上!厚实的防弹衣如同纸糊般碎裂,胸骨瞬间塌陷!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鼻中狂涌而出,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看就要当场毙命!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现场!
士兵们的悲泣戛然而止,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所有枪口在极度惊骇下条件反射般地再次死死指向艾娜!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下一秒就可能万弹齐发!
指挥帐篷内,将军的脸色瞬间铁青!“立刻……”他刚要下令。
“不——!”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刺破了死寂!
艾娜猛地抬起了头!那张沾满泪水的小脸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恐瞬间压过了悲伤,如同冰水浇头,她闻到了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感知到了远处那个士兵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和灵魂即将消散的波动!
这些人……气息如此弱小!混乱!充满了惊惶和原始的恐惧!他们……只是凡人!是像星穹学院里那些被她拼命保护下来的新生一样……脆弱而需要守护的生命啊!
可自己做了什么?!
维尔……赛琳娜姐姐……还有学院那些新生……自己燃烧一切想要守护的,不正是这些鲜活的生命吗?
可自己……却因为沉浸在自身的痛苦和恐惧中,让力量失控……下意识地……伤害了无辜的人!甚至可能……杀了他们?!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自责、恐慌和灭顶般的愧疚,如同深渊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刺穿了艾娜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清醒!比面对七宗罪圣域时更深的恐惧抓住了她!
“不!不要死!对不起!对不起!”
艾娜的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自责,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她甚至顾不上思考自己为何在此,只想弥补这可怕的错误!她不能让无辜的生命因她而死!
几乎是本能地,她小小的身体里,那浩瀚如星海、被重塑后尚未完全掌控的九阶时光之力,被巨大的恐惧和“必须挽回”的强烈意志所驱动!
这股力量,本应遵循某种宇宙法则的限制,在地球这个脆弱的世界被严格束缚着,但此刻,在艾娜强烈的意志驱动下,它被轻而易举撬动了最基础的时空弦!
嗡!
一股无形、却让所有目睹者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波动,以艾娜为中心,瞬间扫过!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
那名胸口塌陷、鲜血狂喷、灵魂即将离体的士兵,身体周围的空间景象猛地扭曲了一下!如同电影倒放!
他喷出的鲜血如同拥有生命般,违反重力地倒流回他的口鼻!
塌陷的胸骨发出“咔嚓”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复位!
扭曲的身体被一股力量轻柔地托起,从撞树的姿态,沿着飞来的轨迹,无比诡异地倒退了回去!
破碎的防弹衣碎片从地上飞起,重新贴合!
最后,他稳稳地落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连姿势都与开枪前一模一样!除了额头上惊魂未定的冷汗和茫然的眼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伤痕!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时间……回溯了?!
所有士兵,包括帐篷内的将军和参谋,全都石化了!大脑一片空白!世界观在眼前彻底崩塌、粉碎!枪口无力地垂落,这诡异到超越一切理解范畴的场景,比直接杀掉他们更加震撼百倍!这已经不是科技或武器能解释的范畴!
这是……神迹?还是魔鬼的把戏?
艾娜缓缓地、有些踉跄地从跪姿站起了身,她的小脸依旧苍白,泪痕未干,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巨大的恐惧已被一种沉重的、带着巨大负担的清醒所取代。
她看向那个一脸茫然、正不住抚摸自己完好身体的士兵,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她用主位面通用语,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努力传递着清晰的意念。
“对……对不起……我……刚才太悲伤了……没有意识到……我的立场……它自己触发了……”她试图解释那并非她的本意。
那股包含着深深歉意和后悔的意念,再次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脑海中,这一次,没有悲伤的冲击,只有真诚的歉意。
指挥帐篷内,将军看着监控画面中艾娜那带着泪痕却异常清澈的眼神,看着她那真诚的道歉,又看了看那个毫发无伤却惊魂未定的士兵,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命令所有单位!放下武器!枪口朝地!解除攻击姿态!重复,解除攻击姿态!”将军的声音果断而低沉,通过内部频道迅速下达。
“目标……目标目前未表现出主动攻击意图!刚才的攻击确系防御本能!保持最高警戒!但……避免一切可能刺激她的行为!”
士兵们如蒙大赦,迅速将枪口压低,指向地面,但身体依旧紧绷,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