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第一次写文,各位请喷)
(同时因为个人的账号问题,想改名字发现改不了了,于是作者名就用本人的vx名称了,各位不好意思。希望能给你带来好的观感。)
世界在昨夜那通电话后就失去了声音。
母亲的哭喊像隔着厚厚的玻璃,模糊,遥远,然后被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取代。
父亲走了。
意外,毫无预兆。
支撑我世界的梁柱,塌了。一夜未眠,镜子里的人影苍白、浮肿,眼底是望不到底的荒芜,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冷却的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
我呆滞坐在天台上,脑中那覆盖着白布的人依稀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声声平常最烦的唠叨此时却如同老旧的收音机一样,重复播放在耳中,明明那是之前最烦的声音,明明他还亲口说过自己是个小孩,明明自己还什么都不懂……
屏幕中那几条寥寥无几的对话,倒映着自己此时颤抖的瞳孔,为什么哭不出来呢,明明很伤心的情况,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
手机颤抖了起来,接通。
“小光,我们得去办手续了……你爹他……”无力,颤抖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出,那么脆弱,无力。
“嗯。”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谁也不会知道会有那种事……啊……谁也不会知道……”
抽泣声终于传来,听着母亲的声音,我缓缓站了起来,走下了天台。
毕竟,从现在开始——
我就是“大人”了。
————
安葬好自己的亲人,一如既往的来到学校,天雾蒙蒙的,看着老师在课堂上讲着期望的话题,少年的眼神却始终都是沉思的。
期望自己好好读书,期望自己好好长大,都是他说过的话,但现在,却再也听不到期望这个词了,听不到熟悉的声音了。
‘我到底……可以回应期望吗。’
————
推开那扇熟悉的、贴着斑驳摇滚海报的音乐教室门,里面惯有的声音——林语薇贝斯低沉的嗡鸣、苏晓晓钢琴流淌的片段、夏小雨鼓棒随意的敲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细雨斜斜地切割进来,打湿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它们在光里无声地翻滚、沉浮。寂静,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包裹住一切。
她们都在,都是一如既往一样。
林语薇坐在角落的箱子上,脖颈的头发搭在肩膀,眉宇间清秀的看着手中的贝斯,贝斯搁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搭着琴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某个riff。
苏晓晓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风将她柔顺的发梢吹的微微卷起,侧影沉静。
夏小雨则背靠着她心爱的架子鼓,一条腿曲起踩着鼓凳,鼓棒在指间懒散地转着圈,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的野性。
我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
三双眼睛,带着被打扰的疑惑、排练被打断的轻微不耐、或者只是日常的招呼,同时转向门口,聚焦在我身上。
“你来的有些晚了,平时集合都不会这么晚吧。”林语薇一双好看的眸子探了过来,打量着此时狼狈的自己。
“为什么淋湿了?你没拿伞吗?”苏晓晓此时转过身来,惊讶的看着如今狼狈的自己。
忽然,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腰间。
转头看去,夏小雨此时怯生生的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同时笨拙的看着他。
“光……手帕……”
“好了好了,快点吧,毕竟还有三周就要开始举办我们的演出了,这可是我们在这的最后一年了,可是要好好珍惜哈。”
“可我觉得今天小光你有点不对劲啊,为什么这么奇怪?”
“光……”
“我……”
看着三女将目光带入自己,看着那几双带着期望的眼神,我的心脏忽然如同陷入了泥潭,那种窒息,压抑的感觉涌入我的血管,侵蚀着神经。
想起来母亲带有期望的眼神,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期望,心里就像被一双手紧紧掐住一般,窒息。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脑中的情绪像被打翻的调味品一般混乱。
“你怎么了?没事吗?”
“小光,你还好吗,不会是生病了吧!?”
“光……!”
三人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眼前,此时三只手已经伸到了面前。
白布下盖的那只苍白的手忽然涌入了自己眼前,我下意识的躲避着她们的手。
“诶?”×3
我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从疑惑渐渐染上不安。
终于,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那气息刺痛了肺叶。
然后,我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异常平静却毫无起伏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决定:
“我退出。”
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但在那片死寂中,它清晰地砸落在每一个角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深潭,激不起浪花,却瞬间冻结了水面。
时间,仿佛真的停滞了数秒。连窗外的喧嚣都模糊成了背景噪音。
林语薇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她搭在贝斯琴颈上的手,原本松弛的指关节在刹那间绷紧、锁死,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坚硬的琴颈捏碎。
她脸上惯有的那点思考时的微蹙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白的茫然,紧接着,那茫然被一种更深层的、被巨大未知攫住的惊疑取代。
她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质问,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我脸上。
苏晓晓的反应最为直接,手猛地揪紧了自己的裙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同样发白,布料在她指下扭曲变形。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新刷的墙壁般惨白,嘴唇失去了所有颜色,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如果不是坐在琴凳上,几乎要软倒下去。
夏小雨此刻反而是最平常的那个,眼眸中无神的望向自己,手中的手帕却死死的被他攥在手心里,脸上如同人偶一般,没有丝毫表情 。
那些目光交织成的无形压力,比任何物理的撕扯都更沉重,更冰冷,带着一种窥见深渊边缘的惊恐感,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脏。
“对不起。” 这两个字,轻得像飘落的尘埃,毫无意义。
说完,我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
动作带起微弱的气流,卷起了地上几张乐谱的边角。我没有撞到任何东西,只是像一道急于逃离灾难现场的影子,决绝地冲向门口,拉开,闪身出去,再“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将那间瞬间被冻结的、充满了无声的惊愕、深入骨髓的惊恐和断裂感的教室,连同那三双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眼睛,彻底隔绝在了那扇厚重的门后。
门板合拢的闷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孤独地回荡,如同一声沉重的、迟来的、宣告一切终结的休止符。
————
首先传到身体上的感受便是烦躁,随后便是咽喉中的疼痛感。
“没有水就没法生存……”
他急忙下床去客厅喝了杯水,才缓解了自己咽喉的疼痛感,随后便立马厨房将冰箱中的馒头拿出来加热了一下,便混着水一块下去。
看着门上那张老旧的一家三口的照片,恍如隔世。
沈若光叹了口气,便拿出自己的旧钱包,里面除了几张零钱,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某个超市的兼职排班表。
大二了,沈若光不再是那个只需沉浸在音乐里的少年。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母亲日渐憔悴身影唯一的支撑。“大人”这个词,像一副无形的重担,压在他尚显单薄的肩上。学费、房租、生活费……现实冰冷而坚硬,容不下虚幻的梦想和指尖的旋律。偶尔的兼职——便利店收银、快餐店后厨、派发传单——成了他必须担当的“职责”。
————
地铁车厢里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浑浊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让他微微蹙眉,他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里面却只循环播放着一个乐队所唱的摇滚乐曲。
今天他有个额外的任务。同系一位相熟的学长,负责新生接待的统筹,临时有事,便把迎接几位特定新生的活儿托付给了他。
沈若光对此没什么热情,但学长平时对他多有照顾,便也应承下来。
初秋的校园,梧桐叶边缘已染上淡淡的金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迎新季特有的喧嚣和活力扑面而来——拖着巨大行李箱、脸上写满好奇与憧憬的新生,热情洋溢的志愿者,各种社团招新的喧闹摊位。
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与沈若光格格不入,他拿着名单,脚步匆匆,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就在他抄近路穿过一片相对安静的教学区时,一阵钢琴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笼罩在他周围的沉闷空气,流淌过来。
清冽,纯净,带着一种空灵的、梦幻般的忧伤。
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沈若光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心脏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被这熟悉的旋律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不可能吧……”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但也只是一瞬,他便苏醒了过来,但回忆总是这样,阳光,校园,音乐……他还是不自觉的想了起来。
在“echo”尚未成型的更早时光里,那段旋律承载着太多被刻意遗忘的、关于音乐本身的纯粹悸动。
鬼使神差地,他循着琴声走去。声音来自一栋老式教学楼底层,一扇敞开的窗户,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斑驳地洒在窗台上。
他停在窗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投向窗内。
音乐教室里,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女孩。
阳光慷慨地倾泻在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蓬松柔软、如同初秋麦浪般的亚麻色长发,在光线下流淌着细腻温暖的光泽。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柔和,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而专注地跃动,整个人沉浸在旋律编织的静谧世界里。琴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正是那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她弹得并不算完美无瑕,有些地方的节奏略显生涩,指法也带着初学者的痕迹,但那份投入其中的真挚情感,却无法让人移开视线。
沈若光静静地听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心湖深处,那被现实冰封已久的、对音乐最本能的感知,似乎被这琴声悄悄融化了一角。
“苏晓晓……”
他几乎能想象出苏晓晓当年练习这首曲子时,脸上那同样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久违的怀念、尖锐的刺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最后一个音符如露珠般轻盈落下,余韵在安静的教室里轻轻回荡。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窗外的视线,指尖离开琴键,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若光有一瞬间的怔忡。那是一双非常清澈的杏眼,瞳仁颜色很浅,像透亮的琥珀。
“啊……你好?”女孩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点刚结束演奏后的微喘,“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若光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偷听”行为有些失礼。
他略显仓促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一贯的疏离感:“没事。只是路过,听到琴声……弹得很好。”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女孩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因为他的夸奖,脸上绽放出一个明亮而略带羞涩的笑容,颊边浮现出小小的梨涡。
“谢谢!我刚开始学不久,还差得远呢!”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挂着的迎新志愿者吊牌上,眼睛一亮,“啊,你是学长?是来帮忙迎新生的吗?”
“嗯,算是吧。” 沈若光含糊地应了一声,拿出名单,才了解到名单上少女的名字,“你……是叫苏优偲?”
“对!是我!学长好!”
苏优偲站起身,亚麻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捧温暖的阳光。她快步走到窗边,隔着窗台,笑容灿烂地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热情几乎有些灼人。“麻烦学长了!”
‘好……好闪亮。’
沈若光简单地核对了信息,交代了几句报道流程,苏优偲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点头,眼睛里充满了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对了,学长,” 交接完毕,苏优偲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趴在窗台上,兴致勃勃地问,“学校里的音乐社团……或者乐队,活跃吗?我很想加入!”
“乐队?”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若光的心底激起一圈圈带着痛楚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苏优偲热切的目光,望向教室里那架老旧的钢琴,声音低沉了几分,“……还好吧。社团招新那边应该能看到。”
“太好了!” 苏优偲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她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
“我一直都好想组乐队!或者加入一个也好!大家一起演奏,一起创作,在舞台上挥洒汗水,把心里的声音传达给所有人……”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热忱。
她顿了顿,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窗台边缘,脸上绽放出无比纯粹而坚定的笑容,看着沈若光,也仿佛透过他看向某个闪耀的未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
“因为我觉得,乐队是最棒的!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沈若光用现实和疲惫筑起的高墙,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心底最深处那个从未愈合的、名为“echo”的伤疤。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排练室里的汗水与欢笑、舞台上刺眼的灯光与震耳欲聋的掌声、还有那个清晨死寂的教室和那三双痛苦的眼睛——瞬间汹涌而出,带着远比梦境更真实的痛楚,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少女眼中那份毫无保留、耀眼夺目的向往,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他当年亲手关上的那扇门。
窗内,是苏优偲对未来、对音乐、对乐队充满无限憧憬的笑脸。
窗外,是沈若光凝固在秋日阳光里,苍白而沉默的剪影。
那句“乐队最棒了”,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沉重而久远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