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的轱辘碾过花园小径上细碎的石子，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
艾莉诺推着埃德拉斯，沉默地穿行在馥郁的花丛间。
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路旁，一丛怒放的红牡丹闯入眼帘，在满目青翠的簇拥下，那几抹烈焰般的红，傲然挺立，无畏无惧，仿佛世间一切采摘与践踏都与它无关。
艾莉诺的脚步微微一顿，一丝极淡、极真的笑意，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唇畔。
“埃德拉斯爷爷。”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打破了宁静，“如果有一天……您发现，我不得不站在您的对立面……”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词句，目光依旧凝视着那抹红色。
“您会……为我感到心痛吗？”
如此惊心动魄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却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听不出半分胆怯或犹豫。
轮椅上，埃德拉斯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试图穿透艾莉诺平静的面具，捕捉那背后的惊涛骇浪。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带着叹息地开口：“孩子……你似乎……背负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的视线落在艾莉诺单薄的白色背影上，那简单的衣裙勾勒出的瘦削肩线，让他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何时变得如此陌生而沉重？
“回答我。”
艾莉诺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支盛放的玫瑰，然后，极其轻柔地，折下了它。
她将花朵凑近鼻尖，深深嗅了一下。
微风适时拂来，卷起玫瑰醉人的芬芳，也撩起了艾莉诺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金色的发丝挣脱了发绳的束缚，如同春日里最柔韧的杨柳，在风中肆意飞扬，瞬间模糊了她的面容。
“孩子……” 埃德拉斯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看着风中那抹飞扬的金色，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么，我会心痛。”
“非常、非常的心痛。”
他看着艾莉诺在风中显得更加单薄的背影。
“但是……我不会后悔。”
艾莉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因为，” 埃德拉斯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坚定与慈爱，“你是我漫长的教学生涯中……教导过的最优秀、最耀眼的学生，没有之一。”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告别的沉重。
艾莉诺蓦然转身！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如同圣光降临，为她镀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光晕。
那瞬间的美丽，足以让百花失色。
然而，在她转身的刹那，被她拈在指尖的玫瑰，无声地飘落。
一同坠落的，还有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随着微风，与那朵玫瑰一起，飘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我知道了。”
艾莉诺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迅速地、决绝地转回身，重新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阳光下闪烁的泪痕，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内心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悲伤与决绝。
泪水，在她背对埃德拉斯的脸上，肆意流淌。
••••••
静思塔内，光线依旧昏暗。
卡珊德拉正坐在厄里斯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简陋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妹妹那头柔软的长发。
“厄里斯，” 卡珊德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手指灵巧地将一缕发丝分成两股，“姐姐明明教过你好多次了，怎么还是学不会自己扎双马尾呢？”
她动作轻柔，生怕扯痛了妹妹，仔细地将发尾理顺，又反复检查着发绳的松紧。
虽然身处囚笼，但有厄里斯在身边，这几日的光阴竟也流淌出一种奇异的、相依为命的暖意。
然而，厄里斯似乎神游天外，没有回应。
“厄里斯？” 卡珊德拉停下动作，疑惑地探头去看妹妹的侧脸，“姐姐在跟你说话呢？听到了吗？要学会照顾自己呀。”
“学不会，永远都学不会啦！——”
厄里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撒娇的任性，随即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僵住，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捂住了嘴。
“呜姆~！”
她发出一声懊恼的呜咽，飞快地转过头，脸上堆起讨好的讪笑，大眼睛扑闪着：“啊！那个……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姐姐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嘛？”
卡珊德拉眯起了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手中的木梳不知何时已被放下。
“哦？耍我是不是~小厄里斯？”
她的手指如同灵蛇般，精准地探向厄里斯腰间最怕痒的软肉。
腰间敏感的肌肤被触碰，厄里斯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的笑意：“姐姐！我错啦！真的错啦！”
“哼！晚了！”
卡珊德拉哪肯放过，手指灵活地搔动起来。
“哈哈哈……好痒！好痒啊！姐姐饶命……哈哈哈……我错啦！真的不敢啦！”
厄里斯在卡珊德拉的“魔爪”下扭成一团，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小脸涨得通红，表情既“痛苦”又“欢乐”，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继续“欺负”。
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卡珊德拉眼中也染上了纯粹的笑意，连日来的阴霾似乎都被这笑声驱散了几分。
她挠痒痒的初衷悄然改变，变成了姐妹间久违的亲昵嬉闹……
就在这时——
“哼！”
一声冰冷刺骨、充满嘲讽意味的冷哼，如同淬毒的冰锥，骤然刺破了塔内温馨的暖意，狠狠扎在姐妹俩的心上！
嬉闹声戛然而止。
卡珊德拉和厄里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身体瞬间僵直，惊恐地望向门口。
逆着塔外刺目的光线，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只见艾莉诺穿着一身华贵耀眼的金色连衣裙，宛如一尊冰冷的黄金雕像。
她双臂环抱，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那双湛蓝的眼眸此刻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正用一种混合着厌恶、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冷冷地俯视着屋内衣衫略显凌乱的姐妹俩。
“呵！” 艾莉诺的红唇勾起一个刻薄至极的弧度，声音又尖又利，如同刀片刮过玻璃，“看来这静思塔的日子，倒是让你们过得挺……滋润快活啊？”
“是你！”
厄里斯脸上的红晕瞬间被愤怒的潮红取代，羞赧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在分院仪式上恶语相向，间接导致了她们被囚禁于此，让姐姐吃了那么多苦！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厄里斯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尖叫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混蛋！给我滚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