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混沌初醒

作者:雅典娜的猫头鹰 更新时间:2025/7/16 17:49:10 字数:2493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墨水中挣扎着浮起,沉重而粘稠。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钝痛,在额角和后脑深处隐隐搏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它,带来一阵眩晕。紧接着,是感官的回归——消毒水那刺鼻而冰冷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混合着某种清洁剂的淡香;耳边是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还有不远处模糊的交谈声和咳嗽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睑,在视网膜上投下橘红色的光晕。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像蒙了层水汽。几秒钟后,景象才逐渐清晰。白色的天花板,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我转动干涩的眼珠,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有三张病床。我在中间。左边靠窗的床上,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正半躺着看手机;右边靠门的床上,则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手里捧着一本书。

我在哪?我是谁?

这个最本能的问题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供检索的信息。名字?年龄?家人?朋友?昨天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我尝试挪动身体,一阵强烈的陌生感瞬间攫住了我。这感觉如此怪异,仿佛我的意识被困在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躯壳里。覆盖在白色薄被下的身体,感觉纤细、轻盈,皮肤触碰到粗糙的病号服布料,传来的感知信号异常清晰,却带着一种隔阂。这不是“我”的身体——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却又无比笃定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手腕很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这无疑是一双年轻女孩的手,精致、小巧。然而,看着它,操控着它屈伸,我却感觉像是在操纵一件与己无关的精密仪器。没有亲切感,没有“这就是我”的认同,只有一种冰冷的、难以言喻的疏离,好像套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小姑娘,你醒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右边那位老太太。她放下书,关切地看向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别急别急,刚醒过来都这样。”老太太善解人意地说,“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

头?我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钝痛的源头,手指刚抬到一半,就被老太太轻轻拦住了。“哎,别乱碰,你这头上可缝着针呢。听护士说你摔得可不轻,脑震荡,得好好养着。”

摔跤?脑震荡?我茫然地看着她,试图从这寥寥数语中拼凑出一点关于自己的线索,但大脑依旧空空如也。左边那位中年妇女也转过头来,插话道:“是啊,我也是脑震荡进来的,昨天骑电瓶车不小心摔了。这滋味可不好受,头晕恶心,啥都想不起来。你这小姑娘看着更年轻,伤得好像更重?听护士说,你是学校军训晕倒磕到头了?”

军训?学校?这些词汇像石子投入空谷,连个回音都没有。我摇了摇头,动作牵动了头上的伤,又是一阵抽痛袭来,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你这模样,怕是啥都不记得了吧?”中年妇女了然地叹了口气,“刚醒那会儿我也一样,连自己叫啥都忘了,过了好一阵才慢慢想起来点。”

名字!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转动眼珠,在病床周围搜寻。终于,在床头挂着的金属牌上,我看到了两行清晰的印刷字:

姓名:苏怡瑶

诊断:脑震荡,头皮裂伤清创缝合术后

苏怡瑶……苏怡瑶……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很陌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仿佛只是在念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名字。它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无法在我空白的意识里扎根。这就是我吗?一个名叫苏怡瑶的年轻女孩?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带来的只有更深的困惑和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匹配感”?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固执地低语:不对,这不是我。我不是苏怡瑶。

“苏怡瑶……”老太太念了出来,像是在确认,“挺好听的名字。别着急,孩子,脑震荡就这样,会暂时失忆的。医生说了,休息几天,慢慢就会想起来的。你家里人应该快到了吧?”

家里人?这个词汇同样空洞。谁会是我的家人?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对他们会有感情吗?我无法想象,也无法期待。身体深处涌上一股冰冷的疲惫,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这具躯壳的强烈不适。

我重新躺好,闭上眼睛,试图屏蔽周遭的一切。但感官却异常敏锐。我能清晰地听到左边阿姨手机里短视频的嘈杂配乐,闻到老太太身上淡淡的药膏味,感受到身下病床塑料床单的冰凉和粗糙。最难以忍受的是来自身体内部的陌生感。每一次呼吸,胸腔的起伏;每一次心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震动;甚至是指尖无意识触碰脸颊时那柔软的触感……所有这些感觉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这个身体,它运行良好,但它不属于“我”。我像一个被强行塞进精密人偶外壳的游魂,被困在其中,茫然无措。

额头和后脑的伤口持续传来一阵阵抽痛,提醒着我导致这一切的“意外”——军训、晕倒、摔伤头部。但这些词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护士进来给我量体温、测血压。当冰凉的血压计袖带缠上我的手臂,我身体猛地一僵,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感油然而生,仿佛被陌生人触碰了极其私密的领地。护士的动作很专业,很轻柔,但我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不安,好像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该被外人窥探和触碰,连带着我自己这个“意识”也感到了一种暴露的恐慌。

护士记录完数据,看了看我的状态,温和地说:“苏怡瑶,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别怕,失忆是暂时的,好好休息。你班主任林老师通知你父母了,他们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林老师?又一个陌生的名字。父母?两个更加模糊的概念。

我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生怕再牵动伤口。护士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之前的氛围。中年妇女继续刷着手机,老太太重新拿起书。只有我,被困在这白色的病床上,困在这具名为“苏怡瑶”的陌生躯壳里。

我侧过头,望着玻璃窗上那个模糊的倒影:苍白的脸,散乱的黑发,一双因为茫然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那就是“苏怡瑶”?那就是……“我”?

倒影中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里面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对身份的认同,只有一片无垠的空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确信无疑的异样感——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该是我。头痛似乎又加剧了一些,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枕头里,试图隔绝那个窗外的、陌生的倒影,也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寂静的病房里,只有我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在这具不属于“我”的身体里,沉重而孤独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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