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像冰锥刺破死寂,狠狠扎进我紧绷的神经。攥着两份卷轴的手指猛地收紧,羊皮纸发出呻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谁?!谁来了?!
是来巡查的宫廷总管?还是某个对“空降”书记官心怀不满的老狐狸?或者……是伪造这份假账的人?!他们发现我了?!
恐慌包围住了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狐耳不受控制地笔直竖起,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声响。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被无声推开。
克洛伊女王站在门口。月光勾勒着她银发紫眸的轮廓,九条华丽的银尾在她身后流淌着静谧的光辉。她深邃的目光扫过我面前狼藉的地面(被我碰倒的卷轴)和此刻我苍白如纸的脸,最后落在我怀里紧抱的两份卷轴上。
“雪莉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看来余的公文,让余的小书记官颇为困扰?”那声“余的小书记官”带着特有的亲昵,让我炸毛的尾巴尖无意识地抖了抖。
“陛、陛下!”我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差点原地跳起来。慌乱地想把手里的卷轴藏到身后,动作却僵硬得可笑。脸颊瞬间滚烫,尾巴不受控制地炸开,像个蓬松的毛球,完全暴露了我的惊慌。
女王缓步走进书房,银色的靴子踩过散落的卷轴,停在书桌前。她没看我,目光落在那份被我摊开在桌面、字迹潦草混乱的后勤报告上,正是那份让我抓狂的“哨站三之谜”。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报告上那行模糊的“若干”消耗量,指尖在羊皮纸上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区区一份报告而已,”她随手拿起卷轴,语气平淡,但紫眸深处却带着一丝探究,“何以让余的雪莉儿如此慌张失态?”她的目光扫过我炸开的尾巴,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小的、玩味的弧度。
失态?我低头看着自己炸毛的尾巴和发抖的手指,内心哀嚎:这哪是失态?这是社畜之魂在燃烧!是期末复习的噩梦重现!是面对垃圾PPT的终极愤怒!但在女王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我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声音:“我……这份报告,逻辑混乱,数据矛盾。排版,排版简直灾难。”
女王挑眉,紫眸终于完全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哦?说说看。”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些,那股清冷的幽香瞬间将我笼罩,让我的呼吸又是一窒。
压力,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被女王陛下亲自盯着问话,比被导师答辩还恐怖!我感觉到尾巴上的毛都要竖成钢针了,耳朵也紧张地抖动着。
“这里!”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我几乎是扑到书桌前,手指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属于前世理工宅的暴躁,用力戳向报告上那行关于箭矢消耗的潦草字迹,“上季度消耗箭矢‘若干’!下季度申请补充‘若干’!这个‘若干’到底是多少?单位呢?重量?数量?写报告的人是在菜市场买菜吗?报个‘几斤’就行?!”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被垃圾文档折磨的怨气。
女王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炸毛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紫眸里,刚才的玩味似乎被一丝真正的专注取代。她甚至微微侧头,像是在认真倾听我的每一个字。
我手指下移,又戳向中间那段突兀插入的森林砍伐记录:“砍伐巨橡木三株,用于修补哨塔。”我猛地抬头,红宝石般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发亮,对上了女王专注的目光,“修哨塔需要箭矢吗?这段记录插在这里干什么?跟前后文有关系吗?逻辑呢!重点呢!排版呢!这报告简直就是一片混乱!”我越说越气,尾巴在身后随着我的情绪在来回甩动,拍打着空气。
就在我因为报告的结构混乱而怒火中烧时,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那行被我戳过的箭矢消耗数据。
等等!
指尖下,那墨迹的触感,似乎有点不同?
刚才因为愤怒没注意,现在冷静(或者说被女王那专注得仿佛带着魔力的凝视强制冷静)一点再看,那行写着“消耗箭矢若干”的墨迹,颜色似乎比周围的字迹,深一点?新一点?
我下意识地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羊皮纸。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普通墨水的、带着点矿物感的刺鼻气味钻进鼻腔。
这味道……
我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份模糊的记忆闪过。好像是前一段时间整理归档时,翻到过的一份关于哨站三的常规汇报?
念头一起,身体比思维更快。我猛地转身,扑向那堵由卷轴堆砌而成的“叹息之墙”,完全忘了女王就在旁边看着。灰尘被我搅得漫天飞舞,呛得我直咳嗽,尾巴焦急地在地毯上扫来扫去。
“找到了!”我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从一堆卷轴里抽出一份相对整洁的羊皮纸卷。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飞快地将它摊开在桌面上,就在那份混乱报告旁边,几乎是推到了女王眼皮底下。
目光急切地扫过卷轴,锁定在箭矢库存一栏。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地写着:“箭矢库存:充足,本季度无需补充。”
时间落款:三个月前。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份混乱的“哨站三箭矢申请报告”。它的落款时间……也是三个月前!
同一哨站!同一时段!
一份报告说库存充足无需补充。另一份报告却在申请大量箭矢补充!
矛盾!赤裸裸的矛盾!
“这里!”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手指因为激动而用力点在那两份报告上,指尖下的羊皮纸几乎要被戳破,“这里和这里的数据对不上。库存充足无需补充的报告在前,申请大量补充的报告在后。时间却标注在同一时段!这不可能!”我猛地抬头看向女王,红宝石般的眼眸因为发现而闪闪发亮,像发现了宝藏,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快速摆动。
“陛下!这份申请报告的数据有问题!有人在谎报军需!”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发现真相的激动和急于分享的迫切。
女王的目光在我脸上和那两份报告之间来回扫视。她拿起那份“申请报告”,指尖摩挲着那行新添的墨迹,又凑近嗅了嗅,紫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但当她抬头看向我时,那锐利又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一丝骄傲?
“做得很好,雪莉儿。”她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我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她伸出手,不是去拿报告,而是轻轻揉了揉我因为紧张和兴奋而竖得笔直的狐耳。
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敏感的耳尖,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感。我浑身一僵,脸颊瞬间爆红,刚才还兴奋摆动的尾巴瞬间僵直,然后“啪嗒”一声软软地垂落下来,尾尖还不自觉地轻轻扫过女王垂在一旁的华丽银尾。
“洞察之眼……”女王低声念道,紫眸中流光溢彩,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余果然没有看错。”她的指尖顺着我的耳廓滑下,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尖,那亲昵的动作让我差点原地蒸发。
“这份报告,余会亲自处理。”她收回手,拿起那两份卷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但看向我的眼神却依旧柔和,“至于你,余的小书记官……”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今晚的‘学习’,需要增加一些新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