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倚着门框,紫眸锁在我的尾巴上,那目光带着欣赏藏品的餍足。空气凝固,只剩我尾巴尖的轻颤。
“‘解压神器’恢复得不错。”她声音低沉慵懒。那词刺得我耳朵紧贴头皮,尾巴“噗”地炸开一圈浮毛。
“呜…”抗议卡在喉咙,我本能蜷缩。太羞耻了!
她似乎觉得有趣,缓步走近。清冷的幽香随她逼近,我神经绷紧。她停在几步外,目光扫过我爪下涂满歪扭线条的废稿。
“余的见习小书记开工了?”语气辨不出认真还是揶揄。
“没、没有!”清晰的奶音脱口而出,我自己也愣住了。说话了?狐语?不是呜咽,是清晰的词句!喉咙像被拨动了开关,一种深藏的熟悉感流淌而过。本能?还是转生福利?
女王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她微微挑眉:“‘没有’?”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引导,“那么,雪莉儿刚才在做什么?”她的目光带着鼓励和探究,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紧张。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尝试着再次开口,努力组织着脑中模糊的词汇:“乱……画。”声音依旧奶声奶气,但确实表达了意思。社恐让我本能地回避了“表格”或“记录”这类可能引来更多追问的词。说完,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瞄她。
“哦?”女王的目光在我爪下的涂鸦和我的脸上来回扫视,显然并不相信我只是在“乱画”。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那强大的气场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并非触碰我,而是轻轻点了点纸上一个相对清晰的小方块:“这是什么?”她的指尖离我按在纸上的爪子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指腹传来的微凉气息。
“格子。”我小声回答,身体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微僵硬。
“格子。”女王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直起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让我头皮发麻。她似乎把我这初步掌握语言的能力,和我之前表现出的对符号、逻辑的关注,以及昨晚的“符文”联系在了一起,自动归因于某种“天生聪慧”或者“血脉潜力”。她甚至没有掩饰这种认知,紫眸中的光芒带着“果然如此”的意味。
她再次伸出手指,这次轻轻点了点我旁边另一张空白的、质地更好的羊皮纸。她的指尖圆润干净,带着淡淡的墨香。“既然雪莉儿已经开始‘工作’了,”她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不妨试试这个。弄脏了也无妨。” 这句话听起来是允许,却又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说完,她甚至没等我反应,便转身走向那张宽大的书桌,姿态优雅地坐下,拿起一份新的卷宗展开,羊皮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那道无形的目光压力,似乎并未完全消散。她留给我一个安静的、只属于我的角落,却又像在无声地等待着我再次“创造奇迹”。我能感觉到,即使她低垂着眼帘看着卷宗,也有一部分注意力,像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我身上。
巨大的偏殿里只剩下羊皮纸翻动的沙沙声,和她身上传来的、存在感极强的清冷幽香。我僵在原地,爪子还按在废稿上,心脏怦怦直跳。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真的能流利(相对而言)地说出狐语了?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和持续的社恐中缓过神来。目光落在女王指尖点过的那张新羊皮纸上。质地细腻,洁白光滑。再低头看看爪下的废稿,墨迹斑驳,线条歪扭。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在心底滋生,混合着对前世“正常工具”的怀念和对眼前混乱记录的吐槽欲。
“咕噜…”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挫败的低鸣。想要表达清楚,想要让那些混乱变得有序。可是,用爪子蘸墨?那简直是灾难。刚才的涂鸦就是最好的证明。爪子根本控制不住力道和方向,画出的线像蚯蚓爬。我盯着自己毛茸茸的粉色爪垫,那柔软的肉垫在光滑的纸面上根本抓不住着力点。前所未有的怀念起人类灵活的手指和鼠标键盘。
“要是,有笔的话就好了……”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用的是狐语。声音很轻,带着渴望和沮丧。
“笔?”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几步外响起。我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抬头看去。
是艾拉。不知何时,那位鹿角侍女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偏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装着清水的银碗和几块干净的软布。她应该是来收拾晨食餐具的。此刻,她正温和地看着我,眼中带着询问。
“您需要笔吗,小可爱?”艾拉问道,声音轻柔,似乎怕惊到我。她显然听到了我那句无意识的喃喃。
我僵住了,社恐瞬间发作。被听到了。还问出来了!脸颊又开始发烫。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我需要一支能写出人类文字的笔”?不行,绝对不行!我慌乱地摇头,耳朵向后贴紧:“不、不是。随便……说说……”声音越说越小,几乎成了气音。我感觉书桌那边的翻页声似乎停顿了一瞬,让我更加紧张。
艾拉没有追问,只是露出理解的微笑,仿佛照顾一个害羞的孩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好的。”她点点头,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桌上的空碗和果碟。她的动作很安静,尽量不发出声音干扰我。
我松了口气,但心绪依旧纷乱。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洁白的羊皮纸上。混乱的采买清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价格、数量、品名……像一团乱麻。
“效率……好低。”一个清晰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溜出我的喉咙。这一次,声音里的嫌弃和无奈过于明显。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下意识地朝书桌方向瞥了一眼。
艾拉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带着一丝惊讶看向我。“效率?”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有些新鲜却又精准的词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您是说,这样记录的方式,不够……‘效率’?”她尝试着理解我的意思。
我瞬间石化。又、又说出来了!还是这么“现代”的词。完了完了,这下误会更大了。我简直想用爪子刨个洞钻进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书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似乎变得更有实质感了。
艾拉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放下手中的布巾,走到我旁边,蹲下身,保持着一个让我不至于太紧张的距离。她指了指我爪下的废稿,又指了指女王书桌方向(那里堆着更多类似的混乱文件),语气带着好奇和真诚的请教:“您觉得……怎样做,才能更‘效率’呢?”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对“神童”言论的天然信赖和求知的渴望。这种纯粹的信任反而让我更加无措和压力山大。我感觉自己像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用Excel表格,分列排序加筛选”?或者画出清晰的流程图?这些概念在她们听来,恐怕和天书无异。而且,用爪子,我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粉色肉垫。书桌后的翻页声彻底停止了,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关注感笼罩下来。
“分开……写清楚……”我憋了半天,只能挤出几个最基础、最模糊的词,同时用爪子在那张空白的羊皮纸上虚虚地比划着,试图表达“分区域”的意思,“这里……名字……这里……数……这里……钱……”我努力组织着刚掌握的词汇,说得磕磕绊绊,爪子的比划也毫无章法,急得额头冒汗。
艾拉却看得极其认真。她那温润的鹿眼中光芒越来越亮,仿佛真的从我笨拙的动作和破碎的词汇中窥见了某种至理。“分开区域,书写不同的内容……”她低声重复着,若有所思,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恍然大悟的喜悦笑容,“这样……确实比混在一起要清晰许多!我明白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敬佩:“您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一定是来自古老血脉的智慧启迪吧!”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古老血脉的智慧启迪?我内心疯狂吐槽:这明明是现代社畜被垃圾文件折磨出的基本操作啊喂!但看着艾拉那发自内心的崇敬眼神,我所有解释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解释不清,越描越黑。社恐发作的我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我感觉书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让我尾巴尖都羞耻地卷了起来。
艾拉得到了“确认”,显得更加兴奋。她站起身,匆匆收拾好托盘,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我得去告诉萝拉她们这个好方法,这一定能大大提高书记处的效率!”她甚至恭敬地对我行了一礼,“感谢您的智慧,雪莉儿大人!”
雪莉儿大人?!这称呼雷得我外焦里嫩。看着艾拉带着一脸“传播福音”般的使命感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偏殿重归安静,但我清晰感受到,书桌后那道目光,带着了然、玩味,甚至一丝……纵容的笑意,正落在我身上。
完了。天才狐设彻底焊死在我身上了。绝望地把滚烫脸埋进自己蓬松的大尾巴里。尾巴柔软的触感带着阳光的暖意,稍稍缓解了内心的崩溃,但社恐带来的窒息感却越发强烈。艾拉那崇敬的眼神,还有她口中即将传开的“智慧启迪”,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我心头。
不行,这里待不下去了!至少现在,我需要一个没有目光、没有关注、没有“神童”压力的地方喘口气。那个纵容的注视反而让我更想逃。
逃离的冲动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猛地抬起头,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捕捉四周的声音。确认除了书桌后那位存在感极强的女王,偏殿暂时没有其他人进来。机不可失。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像一道离弦的白色箭矢,从书桌旁窜了出去,目标是那扇通往主殿回廊的厚重雕花木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在挤出门缝的最后一瞬,我似乎感觉到背后那道玩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轻轻拂过我的后颈,带着一丝无声的叹息,仿佛在说:去吧,小狐狸。
我一头扎进了光线交织、纵横交错的巨大宫殿回廊之中。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从高窗倾泻而下的天光,巨大的廊柱在两侧投下深邃的阴影。回廊宽阔得能跑马车,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我奔跑时细微的爪垫落地声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我漫无目的地奔跑,只想把刚才的窘迫和压力甩在身后。直到肺部开始隐隐作痛,才在一个巨大的廊柱后面猛地刹住脚步,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缩进柱子投下的阴影里,大口喘息。
心脏还在狂跳,但远离了那无形的注视和即将到来的“天才”光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四周。
眼前是无数条延伸向不同方向的华丽回廊,雕梁画栋,拱顶高悬。每一处看起来都那么相似,巨大的装饰花瓶、悬挂的壁毯、陌生的浮雕……刚才一路只顾埋头猛冲,根本没记路。
这里是哪里?
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我。阳光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明亮得晃眼,但那些深邃的廊柱阴影和通往未知方向的通道,此刻却像巨兽张开的咽喉。
我好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