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还埋在克洛伊女王臂弯温软的锦袍褶皱里,鼻尖萦绕着她清冷的幽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迹气息。心脏仍在为刚才那句“余知道”而怦怦乱跳,羞耻感和一种奇异的暖流在胸腔里交织冲撞。
女王没有立刻坐下,只是抱着我站在那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前。她的怀抱稳固得像一个避风港,隔绝了书房里那份属于权力核心的冰冷沉重。我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透过蓬松尾巴的缝隙,看向桌面。
那份被“无意”留在最显眼位置的文件,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我的视线。
它太刺眼了。在一堆装帧考究、字迹工整的卷宗里,这张边缘卷曲、纸质粗糙、墨迹晕染得如同抽象画的报告,简直是对“公文”二字的亵渎。
第一眼:灾难性的布局。
字迹潦草得像是醉酒后用脚趾夹笔写的!密密麻麻挤成一团,标题、内容、数字混在一起,连个分段都没有!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第二眼:混乱的数据。
“月桂叶……三十……又七斤?‘又’是什么鬼单位?下面写‘库房实收二十八斤’?损耗记录呢?原因呢?” 视线扫过一串模糊的数字和前后矛盾的描述,胃里一阵翻腾。这简直比我大学室友通宵赶出来的实验报告还烂!
第三眼:可疑的污渍。
关键数字旁边,一团深褐色污渍糊住了大半字迹,像是……油渍?还是咖啡?旁边还蹭着几点可疑的灰色粉末。这报告是在厨房灶台上写的吗?!
就在我内心疯狂刷屏“这什么鬼PPT?!重点呢?格式呢?”时,异变陡生。
一股奇异的灼热感猛地从双眼深处窜起。
仿佛有看不见的笔在我视野里快速勾勒。
混乱的文字自动分层、重组。标题被无形加粗放大,冗余的形容词被淡化,关键数据“三十七斤”、“实收二十八斤”、“损耗九斤”如同被高亮标记的Bug,刺目地跳了出来。
那团遮盖数字的污渍边缘,模糊的墨痕被瞬间解析,下方被遮盖的“三”字一角清晰显露,与前面“三十”的笔迹细微差异被放大……这是后来涂改的。
旁边沾着的灰色粉末在视觉中被放大、分析……是某种廉价香料,和报告所述“高等月桂叶”的采购记录严重不符。
“洞察之眼”这个深藏在我灵魂深处、源于前世逻辑思维和数据敏感度的天赋,在社畜之魂的极致愤怒和女王无声的“考题”刺激下,第一次被动地、清晰地发动了!
信息洪流瞬间涌入大脑,速度快得近乎眩晕。伴随而来的是双眼微微的胀痛和一阵短暂的精神力抽离感,像是被高速运转的CPU瞬间榨干了部分电量。尾巴尖不受控制地绷紧,耳朵也敏感地抖了抖。
“呜……”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和极度烦躁的呜咽从我喉咙里挤出。这哪是报告?这是谋杀!是对逻辑和效率的公开处刑!
“嗯?”头顶传来女王略带探寻的低音。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又收拢了一分,带着无声的安抚。她的目光似乎也落在那份报告上,但我能感觉到,她更多的注意力,正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那是一种冷静的、带着审视的观察,如同精密仪器扫描着实验对象的每一丝反应。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社畜之魂彻底点燃,压过了对女王的敬畏和社恐的瑟缩。前世被混乱小组作业和奇葩导师折磨的记忆翻涌上来,化作熊熊燃烧的吐槽之火。
“这报告谁写的?逻辑呢?重点呢?数据打架打成这样都没人管吗?”内心的弹幕疯狂刷过,“‘损耗九斤’?理由就写个‘运输途中’?骗鬼呢?高等月桂叶用装廉价香料的袋子运输?库管是瞎的吗?采购和验收对不上数,连个复核签名都没有,漏洞比筛子眼还多!”
我的爪子无意识地蜷缩又张开,在女王光滑的锦袍上留下细微的褶皱。一股强烈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我想抓起笔,不,抓起爪子,给这份垃圾报告画个大大的叉!再把它扔进碎纸机里回炉重造!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我现在只是一只小幼狐。没手!没笔!连个键盘都没有!只有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和一条除了卖萌添乱之外似乎派不上大用场的蓬松尾巴!
憋屈!太憋屈了!
那份报告上的每一个错漏,每一个逻辑死结,每一个被高亮标记的Bug,都像小针一样扎着我的神经。尤其是那个被涂改的“三”字和旁边廉价的香料粉末,简直是在嘲笑这个宫廷管理系统的无能。
“……嘤!”又是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不甘和烦躁的呜鸣。我猛地从女王怀里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眸(此刻深处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闪过)死死瞪着那份报告,炸开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女王的手臂,表达着无声的控诉。
克洛伊女王垂眸看着我,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如潭。她完美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看来,这份报告让余的小书记官……很不满意?”她的声音不高,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没有责备,反而像在鼓励我表达。那只空闲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混乱报告的边缘,动作随意,却精准地戳在我“洞察之眼”标记出的最大矛盾点上——那个被涂改的数字区域。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她绝对看到我的反应了!她甚至知道哪里有问题,这份报告根本就是她故意摆在这里的诱饵,她就是在试探我!
一种被看穿、被当成实验小白鼠的羞恼和被报告气出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社畜的尊严在咆哮。
“呜……!”我发出一声带着强烈抗议意味的长鸣,身体在女王怀里用力一挣,前爪奋力指向那份该死的报告!爪子不够用,尾巴也激动地指向那个方向,蓬松的尾尖剧烈颤抖着。
不行!我要修正它,哪怕用爪子。
视线飞快扫过桌面。墨水瓶,旁边有废纸。
就是现在。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对秩序和效率的强迫症般的渴望,彻底压倒了幼狐身体的笨拙和面对女王的拘谨。就在女王带着一丝了然和兴味的注视下,我四肢猛地发力,从她温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噗”地一声,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准确地落在了那张宽大书桌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正对着那份混乱的报告!
尾巴因为紧张和激动炸得更开,像一朵愤怒的蒲公英。
无视了女王投来的、带着灼热探究意味的目光,也暂时屏蔽了社恐的尖叫,我的全部心神都锁定了那份报告和旁边的笔墨。
一只前爪试探性地、带着决绝的气势,伸向了那个敞开的墨水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