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女王臂弯里那份令人窒息的温暖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紫檀木桌面冰凉的触感透过爪垫直窜上来。我小小的身体落在混乱报告的正前方,那份公文如同视觉污染源,瞬间点燃了胸腔里憋屈了一整晚的社畜之魂。
不行!这团逻辑乱麻必须被理顺!哪怕用爪子。
那团糟污的油渍、晕开的墨迹、涂改的“三”字……所有被“洞察之眼”强行解析、高亮标记的BUG,都在我脑海里尖啸。前世被小组作业坑害、被奇葩导师折磨的记忆翻涌上来,与眼前这份报告完美重叠。愤怒和强迫症般的修正欲压倒了对女王的敬畏,也短暂屏蔽了“没有手”这个残酷现实。
视线飞快锁定目标:敞口的墨水瓶就在旁边,瓶沿还残留着未干的浓黑。一小叠作废的泛黄纸页堆在桌角。
就是它了!
尾巴因为高度集中的愤怒和紧张炸得像个巨大的蒲公英绒球,蓬松的毛发几乎要扫到女王搁在桌面上的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女王的视线像无形的探针,带着灼热的探究和一丝……兴味?锁定在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
顾不上了。
我屏住呼吸,社恐在效率至上的咆哮下溃不成军。一只前爪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猛地探向墨水瓶口!
“噗叽。”
爪垫尖端精准地戳进了浓稠的墨水里,冰凉湿滑的触感激得我耳朵本能地往后一撇。糟糕,蘸多了!我慌忙抬起爪子,可那团沉甸甸的墨汁已经挂在了白色的绒毛尖端,眼看就要滴落。
来不及细想,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爪子狠狠往那份该死的报告上一拍!
“啪嗒!”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一大团浓墨瞬间在粗糙的纸面上炸开,糊住了原本就混乱的几行字迹,比那团油渍更刺眼。更要命的是,墨汁顺着爪缝迅速渗透,白毛被染黑了一大片,黏腻冰凉的感觉让我整条前腿都僵住了。
“……!” 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是懊恼,也是对自己笨拙的愤怒。丢脸丢到女王办公桌上了!
“呵……”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几乎难以捕捉的气音,像是被强行压下的笑意。女王的气息拂过我的头顶。
我的耳朵烧得滚烫,尾巴无意识地疯狂拍打着桌面,试图甩掉那份粘腻感,却只让几滴墨点子溅到了更干净的地方。炸毛的蒲公英彻底变成了愤怒的小扫把。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更糟!冷静,雪莉儿!逻辑!结构!Excel!大脑CPU超频运转。
我强迫自己忽略染黑的爪子和女王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忽略那份报告已经被我开局“毁容”的事实。爪尖残留的墨汁不多不少。我的目光死死锁住报告的核心问题。那个被涂改的“三”字和后面矛盾的“实收二十八斤”记录。
“洞察之眼”再次被动触发。混乱的文字和数字在视野里扭曲、剥离,冗余的描述褪色,关键的矛盾点如同黑夜里的灯塔般刺目。
【采购:月桂叶三十又七斤?】—— “又”字是混乱的源头。
【库房实收:二十八斤】—— 与采购不符。
【损耗:运输途中】—— 含糊其辞,九斤损耗理由不充分。
【无复核签名】—— 流程缺失。
【香料粉末残留】—— 高等月桂叶用廉价袋子?漏洞!
这些点必须清晰分离,不能混在一起。
我猛地将沾着墨的爪子按向旁边一张相对干净的废纸空白处。爪尖用力,拖拽。
一道歪歪扭扭、墨迹深重、尾端还带着毛刺的长横线在纸上艰难地延伸开来。不够长?不够直?没关系!这是边界,是分区!
社畜之魂在燃烧。我再次蘸了点墨(这次小心多了),换了个位置,又一道垂直的、同样不怎么笔直的线被拖画出来。它们粗糙地交叉,将纸面分割成几个丑陋的、不规则象限。
然后,是爪尖的“书写”。我努力控制着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前肢,在那片被我强行划分出来的左上角区域,用爪尖沾着墨点,极其困难地“戳”出一个代表“采购”的符号(一个叉叉加上指向库房的箭头),又在那片区域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下“30+7?” 墨点很大,像几个丑陋的黑痣。
在右上角区域,我戳出另一个符号(一个向下的箭头指向数字),旁边“写”:“实收:28”。下面的象限代表“损耗”,我戳了个问号,旁边“写”:“9?运输?” 墨点洇开,几乎糊成一团。而右下角那个最大的象限里,我用力戳了好几个点,旁边“写”:“无复核!香料粉!袋子!” 重点突出那廉价的灰色粉末和被涂改的数字。
最后,在表格雏形的下方,我几乎是发泄般地,用爪尖画了一个巨大的、墨汁淋漓的叉!盖住了那个被涂改的关键区域。叉的线条因为用力过猛而撕裂了脆弱的废纸边缘。
“呼……呼……” 完成这一切,我才感觉到肺部火辣辣的痛,刚才竟然一直屏着呼吸。精神力被大量抽取的虚脱感混合着前爪的粘腻冰凉,让我身体发软,不由自主地趴伏在桌面上,耳朵和尾巴都蔫蔫地耷拉下来,只有那双被墨染黑的爪子和那几团洇开的墨迹在无声控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我细微的喘息声。
“……妙极。”
低沉而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惊奇。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克洛伊女王不知何时已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拈起那张被我爪子“优化”过的废纸。她的紫眸专注地扫过那歪扭的线条、丑陋的符号和洇开的墨点,眼神里没有一丝嘲弄,反而闪烁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光芒。她的指尖,精准地悬停在我画的那个巨大黑叉上方,那个被涂改数字的“重灾区”。
“竟能将如此混沌的信息,以这般…清晰之结构剥离呈现。”她的目光终于从纸上移开,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更深沉的探究。“爪笔虽拙,其意却明。这‘符文’,深具启发性。”她甚至将那张墨迹斑斑、边缘破损的废纸,如同对待什么珍贵文献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那堆装帧精美的卷宗之上。
我:“……” 内心弹幕瞬间刷屏:符文个鬼啊!这是表格!Excel最最基础的表头分区和重点标记!还有那个叉,重点突出懂不懂!你们这个世界的公文系统是原始社会吗?!
“尤其是此处,”女王的指尖点了点那个巨大的黑叉,紫眸深深地凝视着我,“雪莉儿对此处疑虑最深,是也不是?” 她的语气笃定,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我的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果然知道!她一直在看,这份报告就是诱饵!
羞恼混合着被点破心思的窘迫再次涌上,但更多的是被认可(虽然方式诡异)后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刚才的疲惫似乎都冲淡了一点。我看着她指尖下那个墨点洇开的大叉,又看看自己被染黑的爪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算是默认。至少……重点标出来了。
“只是……” 女王话锋一转,视线落在我染满墨迹的前爪和因努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那完美的、带着一丝疏离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心疼?快得如同错觉。
她忽然伸出手,不再是之前的观察或试探,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那微凉却柔软的指尖,轻轻地捏住了我那只“闯祸”的、沾满墨汁的前爪手腕上方。
“墨汁污了毛发。”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整只爪子提离了桌面。我僵住了,看着她从旁边拿起一方素白的丝帕。
下一刻,温热的、浸湿的丝帕便裹住了我染黑的前爪。动作算不上特别轻柔,甚至带着点擦拭贵重物品般的认真用力,但却细致地擦过每一缕被墨染污的白色绒毛。冰凉的墨汁被温热的水分带走,黏腻感逐渐消失,只剩下被擦拭的微微麻痒感。她离得很近,清冷的幽香混合着墨香萦绕在鼻尖。
“下回若需笔墨,”她一边擦拭,紫眸抬起,直直地望进我有些呆滞的红宝石眼睛里,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余教你握笔。”
丝帕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