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女王的怀抱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手臂沉稳有力,隔绝了茶会后残余的喧嚣与探究目光。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脸颊无意识地贴着她衣襟上微凉的银线刺绣,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高速运转后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意识。朦胧间,能感觉到穿过长长的回廊,守卫恭敬行礼时铠甲轻微的摩擦声,然后是更深的寂静,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更沉凝、更私密的幽香。是月光花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冷香,独属于女王寝殿的气息。
意识沉沉浮浮,直到身体被轻柔地放置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织物上,那触感比王宫偏殿里最昂贵的丝绒垫还要细腻百倍。我挣扎着掀开一丝眼帘。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奢华与空旷。巨大的房间挑高惊人,月光透过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流淌成一片朦胧的银霜。深紫色的厚重丝绒帷幕从高高的穹顶垂落,边角绣着繁复的银色月纹。房间中央是一张大到夸张的床榻,笼罩在层层叠叠的薄纱帐幔之后,只看得出一个巍峨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的幽香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能渗透进每一根毛发。
这不是我熟悉的那间温暖、堆满软垫的偏殿小窝。
混沌的大脑瞬间被这个认知惊得清醒了大半,残留的睡意被“嗡”的一声驱散。我猛地支起上半身,尾巴因为惊吓和紧张倏地炸开,蓬松的毛发几乎根根竖起。
“这……这里是哪?!”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慌乱。我本能地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这种空旷、威严、带着绝对掌控感的空间,只属于一个人。
“余的寝宫。” 克洛伊女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我循声望去,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月光勾勒出她高挑修长的剪影,九条如同流淌月华的巨大银尾随意地垂落在深色的地毯上,随着她轻微的呼吸缓缓起伏,每一根毛发都闪烁着柔和而尊贵的银辉。仅仅是站在那里的背影,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严与压迫感。她微微侧过头,月光照亮她完美的下颌线,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寝……寝宫?!” 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词,尾音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变调。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炸开的尾巴几乎要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茶会结束时她说的那句话,如同惊雷般在脑海里炸响——“今夜便随余安置吧。”
安置?!安置在……女王的寝宫里?!
无数个念头在社恐的大脑里疯狂刷屏:这算什么?侍寝?!字面意义上的侍寝?!我才多大(虽然灵魂不是)?!这进展是不是坐上了火箭?!女王陛下您清醒一点!我只是只幼狐啊!救命!这比被十个贵族夫人围观还要可怕一百倍!
巨大的羞耻感和对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耳朵紧紧贴着脑袋,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微弱的呜咽,身体缩得更紧了。尾巴像个受惊的雪球,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
“嗯。”女王淡淡地应了一声,对我的剧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趣味?她终于完全转过身,朝我走来。月光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身上流动,银发和九尾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我几乎想跳下软塌夺路而逃。
就在我的恐惧达到顶峰,爪子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丝滑被单时,女王的脚步停在了软塌前。她并未立刻看我,而是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转瞬即逝,却清晰地透露出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疲惫。白日里杀伐果断、威严无匹的铁血女王,此刻在那巨大的寝殿里,竟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丝疲惫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动了那么一瞬。茶会上她处理事务时的专注,以及此刻眉宇间那抹倦色,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了一点。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毕竟她抱着我回来时,我确实累得不行。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女王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茶会上的小插曲,”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紫眸在月光下如同深潭,“表现尚可。”语气依旧平淡,但“尚可”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不过,”她话锋一转,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软塌边缘光滑的木质扶手,“精力消耗过度,容易受惊。”她的视线扫过我依旧炸开的尾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上扬了一下,“王宫深处,夜晚寒气颇重,偏殿防护虽好,终究不及此处周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寝殿深处那张被纱幔笼罩的大床,又落回我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从今夜起,你便睡在这里。外间这张软塌,归你了。”
“外……外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这张巨大的软塌位于寝殿入口附近,与那张帝王般的大床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中间还有几道垂落的纱幔作为若有若无的隔断。这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只是共享着同一个巨大的屋顶。
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庆幸感涌上来,几乎让我瘫软下去。不是睡在大床上,不是“侍寝”那种可怕的含义。只是……睡在外间的软塌上?
然而,一口气还没完全呼出来,新的担忧又涌上心头。就算只是外间,这里也是女王的寝宫啊。是整个王国最核心、最私密的地方。我一个来历不明(在他们看来)的小幼狐,睡在这里……真的合适吗?这待遇是不是好过头了?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在女王陛下的地盘上睡觉?光是想象一下,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感就让我头皮发麻,耳朵又开始不安地抖动。
“陛下……”我鼓起勇气,试图挣扎一下,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在偏殿就很好……很暖和,很安全……” 尾巴尖无意识地扫着软塌表面,表达着内心的不安和抗拒。
“嗯?”女王微微挑眉,紫眸凝视着我,那股无形的威压感又回来了,仿佛在说“余的决定需要质疑?”。她忽然俯下身,距离骤然拉近。清冽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我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尾巴僵在半空。
但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因为炸毛而显得格外蓬松的尾巴尖。那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感却异常轻柔。
“你确定?”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尾巴,“这身皮毛,在更深露重的夜晚,足够保暖?”她的指尖顺着尾巴尖的毛发轻轻梳理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从尾巴尖窜上脊椎,直冲头顶。我全身的毛发似乎都随着她的动作战栗了一下,那种极度舒适的触感让我几乎本能地想发出呼噜声。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不行!不能沉迷,这是女王的陷阱!但身体却可耻地背叛了意志,僵硬的尾巴在她指尖的梳理下,不受控制地软化、放松,甚至微微向她手指的方向凑近了一点。
“呜……”一声细小的、带着极度羞耻和一丝舒适妥协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我猛地咬住嘴唇,脸颊烫得能煎蛋。完了!尾巴彻底叛变了!它居然主动去蹭女王的手指!尊严呢?!我的尊严在哪里?!
女王的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丝真实的愉悦波纹。她似乎很满意这“梳毛TIME”的即时效果,指尖又在我耳廓边缘轻轻搔刮了一下。
“看来,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得多。”她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那份不容置疑却更加牢固,“此事已定。软塌的尺寸和铺陈,已按你的体型调整过。萝拉稍后会送来你的……窝。”她说到“窝”字时,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以及你需要的一切。”
她话音刚落,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总管艾德温那张刻板、永远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脸出现在门口,一丝不苟的银发梳得纹丝不乱,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寝殿内的情形,在看到软塌上的我时,那双深灰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丝极淡的惊讶和更深沉的探究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瞬间敛去,却被高度紧张的我捕捉个正着。
“陛下,”艾德温的声音平板无波,微微躬身,“内廷官呈报,边境月度物资清册已送达,需您过目签批。另外,关于月神祭典的最终流程……”他的目光再次不着痕迹地扫过我,仿佛在评估一件意外出现在珍品陈列室中的物品。
“知道了。”女王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处理公务时的冷冽与疏离,方才那丝面对我时才有的、极其细微的柔和荡然无存。她转身,九条华丽的银尾随着动作划出优雅的弧线,朝着寝殿内侧那张巨大书案的方向走去。“呈上来。”
“是。”艾德温恭敬应声,无声地退了出去,关门时目光最后瞥向我所在的位置,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审视。
寝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女王走向书案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我紧张的心跳声。艾德温总管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刚刚因为“外间软塌”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睡在女王的寝宫外间……这绝非寻常。艾德温那瞬间的惊讶和深沉的探究,让我意识到这个决定背后可能隐藏的麻烦。宫廷的暗流,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置”而被搅动。我会不会……给女王带来非议?
我的尾巴紧张地卷了起来,无意识地拍打着软塌。恐惧感再次弥漫上来,与之前的社恐和羞耻感交织在一起。
就在我心神不宁之际,萝拉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再次被推开,兔耳侍女抱着一个柔软蓬松、明显是全新定制的圆形软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看到我时眼神亮晶晶的。
“雪莉儿小姐!”她快步走到软塌边,小心地将那个看起来就舒服无比的软垫放在我旁边,“这是您的……嗯……新的小窝!里面填充了最上等的月光绒和安神草,保证您睡得又香又甜!”她说着,还贴心地放上了一个小小的、装着清水的银碗,以及一盘切好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水果。
“萝拉姐姐……”看到熟悉的人,我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点,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寝殿深处。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女王坐在巨大书案后的侧影。她微微垂首,长发如瀑般滑落肩头,遮住了部分脸颊,只露出专注的下颌线条和执笔的修长手指。紫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将那身威严的银袍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案头堆积的卷轴形成一道小小的阴影,映衬着她的身影,在空旷的寝殿中显得……莫名的孤寂。
刚才艾德温带来的边境清册和祭典流程,似乎让她重新投入了无休止的王国事务之中。那份我在茶会偷听到的疲惫感,仿佛又无声地萦绕在她周身。
萝拉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陛下总是这样……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很辛苦的。”她帮我整理了一下软垫的位置,动作轻柔,“您在这里,或许……能让她稍微放松一点?”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
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女王方才指尖拂过尾巴带来的酥麻感还未完全散去,此刻看着她专注而略显孤寂的侧影,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滋生。是同情?是感激她提供的庇护?还是……一丝丝想要靠近的冲动?
萝拉布置好一切,悄声退了出去:“您好好休息,雪莉儿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外。”
寝殿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规律而清晰,如同催眠的咒语。我蜷缩在崭新、柔软的月光绒垫子里,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终于再次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逐渐模糊。
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最后印入眼帘的,依旧是月光下女王伏案工作的侧影。她执笔的手腕稳定,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遥远,仿佛一座独自支撑着天地的孤峰。那身影在空旷的寝殿里,带着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重量。
一种微妙的安心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窥探那份孤寂之下真实模样的好奇,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我抱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温暖的黑暗。只有一丝模糊的念头在飘荡:明晚……还能看到她这样的身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