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在软塌的阴影里，我把自己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毛球，只敢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窥视着案前的身影。指尖烙印在尾巴根上的恐怖酥麻感还未完全消散，每一次细微的神经抽动都让我浑身发紧。而体内，那股被强行唤醒又被强行按捺下去的精神力，如同被囚禁的困兽，在疲惫的躯壳里躁动不安地冲撞着，带来持续不断的鼓胀感和撕裂般的濒临感。
“月华洗礼”……这个在女王口中平淡吐出的词，此刻却像一根烧红的针，反复刺穿着我混乱的思绪。它和我体内这要命的躁动，一定有什么该死的联系。必须查清楚那些祭典记录……可现在，我只想缩成一团，让这具被掏空又塞满的身体安静下来。
就在我试图将脑袋更深地埋进尾巴里时，清冷的嗓音打破了寝殿的沉寂。
“看来你恢复了些力气。”女王不知何时放下了卷宗，紫罗兰色的眸子穿过烛光与阴影，精准地落在我裹成的毛球上。那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将我彻底击溃的“酷刑”从未发生。“既然有力气胡思乱想，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我尾巴尖一僵，本能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有用的事？她该不会现在就要我爬起来整理那堆祭典名录吧？以我现在的状态，爬过去都够呛。
“过来。”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我认命地、极其缓慢地将脑袋从尾巴的包围圈里探出来，四肢依旧酸软无力，几乎是蹭着软塌爬下去的。落地时腿一软，差点又趴回地上，只能勉强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挪地蹭到书案旁，仰头看着她。
女王没有看我狼狈的挪动过程，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拂，几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微光如同细小的星尘，从她修长的指尖溢出，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闪烁，随即消散无踪。
“凝聚精神，尝试捕捉月光，将它们约束在你眼前。”她的目光落回我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指导如何摆放餐具，“最基础的幻象应用，狐族启蒙的第一步。对你而言，或许能让你体内那点躁动不安的能量找到宣泄的出口。”
宣泄出口？我心头猛地一跳，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精神力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更加活跃地鼓噪起来。这……能行吗？
“集中。”她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瞬间将我纷乱的思绪强行按捺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尾巴根残留的异样和身体的疲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月光？寝殿里虽有月光从高窗洒落，但距离我很远。捕捉？约束？怎么捕捉？怎么约束？前世的知识库里完全没有这种超自然操作手册。
意念……精神……我闭上眼，凭着字面意思去理解。想象着……那些无形的力量。精神力？应该就是体内这股躁动不安的东西吧？引导它……流向眼睛？流向手心？
我尝试着，笨拙地驱动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力量。过程生涩而痛苦，像是让一个从未使用过自己手臂的人去精确操控手指。体内的精神力根本不受控制，左冲右突，带来一阵阵眩晕和肌肉的细微痉挛。好几次，我感觉那力量几乎要冲破某种屏障喷薄而出，却又在最后关头溃散开来，只留下更深的疲惫和一阵莫名的恐慌。
不行……太难了……我沮丧地睁开眼，对上女王平静的注视。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摒弃杂念。感知你自身的存在，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那力量源于你，是你的一部分。像感受你的尾巴一样去感受它，然后……尝试让它听话。”
像感受尾巴？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后那条此刻显得有些沉重的大尾巴。这倒是本能……几乎不需要思考。精神力……像尾巴一样……
我再次闭上眼。这次，不再刻意去“驱使”，而是将所有的感官向内收敛。心跳声在黑暗中放大，血液流动的微弱嗡鸣，肺部扩张收缩的节奏……还有，那在血脉深处流淌的、带着灼热感的奇异洪流。
它就在这里。像一片奔腾的熔岩之海，又像一团无序的星云。我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触碰”它，不是命令，而是……一种内在的“注视”。奇妙的是，当我放弃强硬的驱策，仅仅只是去“感受”它时，那狂暴的力量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就是现在！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将那瞬间捕捉到的力量流向紧紧攥在胸前的小爪子（虽然现在只是幼狐的爪子）。想象着那些无形的能量在爪心汇聚、压缩、凝聚成一个点。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骤然在爪心汇聚。我猛地睁开眼。
一点极其微弱、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熄的银色光点，正颤巍巍地悬浮在我的爪心上方。它只有针尖大小，光芒黯淡，像夏夜里最不起眼的萤火虫。
成功了？！我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虽然它脆弱得可怜，但它确确实实存在，是我凝聚出来的！
“专注！”女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瞬间将我的惊喜打散，“维持它！”
维持？我立刻收敛心神，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点微光上。然而，仅仅是维持这个状态，就比凝聚它时困难十倍。那点微光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颤抖、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体内那刚刚才平息一点的精神力，因为持续的调用而再次变得难以驯服，左冲右突，消耗的速度快得惊人。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行……撑不住了……意识开始模糊，爪心那点微弱的光芒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猛地炸开，化作几缕细碎的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眼前彻底黑了下去。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前栽倒。
预料中撞上冰冷地板的痛感并未传来。一只带着熟悉凉意的手掌稳稳托住了我的身体，轻轻将我揽入一个充满清冷幽香的怀抱。是女王。
“勉强……及格。”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极其轻微的……满意？我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绒毛，又在我完全瘫软的尾巴根部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让我瞬间绷紧了最后一丝神经），最终落在我的脊背上。
那梳理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像是在抚慰一只筋疲力尽的幼崽。
“睡吧。”命令式的低语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的感官捕捉到的是她将我轻轻放置在温暖软塌上的动作，以及她指尖残留的、似乎比平时更浓郁几分的银月光辉。那光辉……与我爪心刚刚熄灭的微光，如此相似。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连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精神力似乎也因耗损而暂时平息，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深沉的睡眠中慢慢上浮。还不想睁眼，喉咙却干渴得像要冒烟。
侍女萝拉的身影模糊地出现在软塌边，她似乎刚放下什么东西。我挣扎着半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示意她给我倒点水。
视线朦胧地扫过矮几，萝拉放下的是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旁边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那只盛着清水的骨瓷茶杯牢牢吸引住了。
杯口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赫然粘着一小块……深褐色的、凝固的茶渍。形状不规则，在细腻洁白的骨瓷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和……不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