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残留的干渴和惊吓带来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一股冰冷的空气就悄然钻进了寝殿厚重的帷幔缝隙。炉火余烬散发的暖意稀薄,抵挡不住初冬清晨渗骨的寒意。尤其是侧躺时暴露在外的柔软腹部,薄薄的丝绒睡袍根本拦不住那股湿冷。
我猛地瑟缩了一下,意识在混沌中挣扎上浮。好冷……身体自动蜷缩起来,四肢笨拙地试图把自己团得更紧些,保护住那脆弱敏感的肚皮。
就在这寒意让我几乎想把自己整个埋进被褥深处时,身后那条蓬松的雪白大尾巴,仿佛拥有独立的意志,开始无意识地轻轻卷动。厚实温暖的绒毛带着我自身的体温,温柔而紧密地覆盖在了裸露的肚皮上。像裹上了一条顶级皮毛的围巾,瞬间隔绝了那恼人的冷意,均匀的热量熨帖着皮肤,暖意融融。
我满足地蹭了蹭身下柔软的枕垫,意识重新沉入安宁。全然不知,在巨大雕花床柱的阴影下,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正静静凝视着我蜷缩的身影,目光落在那条尽职尽责自我保暖的大尾巴上,一丝极淡的了然滑过眼底。
“醒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时,我正舒服得几乎要再次睡过去。猛地睁开眼,撞进女王俯视的目光里。她不知何时已起身,银发如月光瀑布垂落,紫眸里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嘴角却含着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弧度让我尾巴尖下意识绷紧了一瞬。
“看来余的小书记官,”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卷在腹部的尾巴边缘,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不仅精于‘洁净之道’,于保暖之道,也颇有心得。”
轰!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脸颊。我唰地把尾巴从她指尖下抽回来,紧紧卷住身体,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进绒毛里。太羞耻了!被女王目睹自己用尾巴当围脖取暖的现场!
“才、才不是心得!”我梗着脖子,声音因羞恼有点发颤,“是它……它自己动的!跟我没关系!” 经典的“尾巴叛变”理论再次上线,虽然每次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女王没再说什么,只是那抹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她直起身,唤来侍女。
萝拉端着托盘进来时,脚步轻快,眼神亮得惊人,看向我的目光简直像在看一座移动的宝藏。
“雪莉儿大人!您醒啦?”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您真是神了!按您昨天说的法子,厨房连夜把所有杯盘碗碟都用滚水烫洗了三遍。犄角旮旯刷得锃亮,您瞧!”她献宝似的将托盘举到我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只崭新的骨瓷茶杯,釉面光洁如镜,在晨光下几乎看不到一丝瑕疵。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几块精致点心,上面严严实实盖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隔绝了任何可能的尘埃。
“水是刚烧开晾温的,杯子是新取的,保证干干净净!”萝拉语气无比郑重,仿佛在呈上什么圣物,“点心也盖好了,绝对不会有‘小虫子’掉进去!”
我:“……” 看着她们如此郑重其事地贯彻我那点前世常识,一种荒诞又有点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只是不想生病,真的不是什么银月狐国卫生革命先驱啊。
女王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姿态优雅地端起另一杯茶,目光扫过萝拉呈上的“无菌”托盘,又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成效斐然。看来你的‘常识’,比某些高阶净化术更实用。”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但我总觉得她紫眸深处藏着戏谑。
萝拉放下托盘,却并未立刻退下,反而满脸求知欲地凑近了些:“雪莉儿小姐,关于这洁净之道,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比如……”她迟疑了一下,“这人身上,会不会也藏着看不见的‘小虫子’?饭前是不是也得用滚水……呃,洗手?”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用滚水洗手?!画面太美不敢想。社恐发作让我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尾巴警惕地微微炸开。
“不、不用滚水!”我赶紧澄清,努力回忆前世知识,“饭前……用清水和皂角,认真搓洗手指和手心……就行了。”我伸出小爪子,笨拙地比划着搓洗的动作,“指甲缝……也要注意。”
“皂角?搓洗?指甲缝?”萝拉飞快地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炭笔,唰唰记下,“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家。增加饭前‘搓洗’流程!确保指甲缝无垢!”她如同领了圣旨,风风火火地行礼告退,那股要把卫生革命进行到底的狂热劲头让我头皮发麻。
寝殿内终于恢复安静。我无奈地耷拉着耳朵,捧起那杯“绝对干净”的温水,小口啜饮。温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涩,但萝拉那副狂热信徒的样子实在让我心有余悸。
“看来你无意间,”女王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杯沿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微响,“点燃了一把火。”
“我只是……”我小声嘟囔,捧着杯子,视线游移,“不想喝到脏东西而已。” 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宫廷卫生总动员?但愿不要有人因为我这些话去被迫做大扫除而责怪我。压力山大。
女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起身走到窗边,晨曦透过琉璃窗,在她银发和九条华美的长尾上镀了一层淡金。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肩颈,似乎昨夜并未完全休息好。
“今日,”她转过身,紫眸看向我,带着不容置疑,“随余去议事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议事厅?那个每次靠近都能感受到沉重压抑气氛、充满各种复杂目光的地方?社恐雷达瞬间拉响最高警报,尾巴上的绒毛像被电击般,“唰”地一下根根竖立,蓬松的雪白绒毛炸开,体积瞬间膨胀了一倍,像个应激的毛球。
“议、议事厅?”我的声音都变调了,抱着杯子的爪子收紧,“我……我可以在这里等您回来……” 那里人太多了!各种陌生的、探究的、甚至可能因为卫生改革对我有意见的视线,光是想想就呼吸困难。
“不行。”女王的声音平稳,却毫无转圜余地。她缓步走近,强大的气场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炸开的尾巴尖端在她靠近时紧张地颤抖着。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轻轻捏住了我一只因为紧张而笔直竖立、微微抖动的耳朵尖。
“身为余的见习书记官,”她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敏感的耳廓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我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了一线,但竖起的耳朵却诚实地更红了,“旁听政事,是职责所在。”
职责?这理由冠冕堂皇得让我无法反驳。我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那条完全不受控制、依旧炸成巨大毛球的尾巴。心里疯狂祈祷:快平复!快平复!别暴露我快吓死了的事实。
然而尾巴它有自己的想法。恐慌如同实质的电流在皮毛下窜动,它炸得更蓬松、更醒目了。
女王的目光落在我炸毛的尾巴上,又移回我努力维持平静(实则快要僵硬裂开)的小脸。紫眸深处,一点细微的流光悄然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况且,”她微微俯身,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离我更近了些,低语如同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促狭,“余很好奇,你的‘常识’,在那些老狐狸们的奏报里,又能发现多少……有趣的东西。”
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在我依旧紧绷竖立的耳朵内侧,最敏感的那片软毛上,轻轻搔了一下。
“呜……!”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酥麻感猛地从耳朵尖窜遍全身,直冲天灵盖。我身体剧烈一颤,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抱着的杯子都险些脱手。所有试图伪装的镇定瞬间灰飞烟灭,炸开的尾巴猛地卷曲起来,试图把自己藏住,脸颊烫得能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