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余的规矩,才是规矩

作者:紫色的小月亮 更新时间:2025/8/9 20:00:00 字数:4028

她朝我走来……

那几步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空气沉重得像是浸透了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凉意。我把自己更深地往摇椅里缩,恨不得整个人都陷进那柔软的垫子里消失掉。尾巴上的每一根绒毛都在疯狂尖叫着警报,炸得像个被狂风蹂躏过的巨大蒲公英球,沉重地挡在我身前,徒劳地想隔开她身上残留的、尚未散尽的冰冷威压。耳朵紧紧贴着脑袋,连细微的抖动都僵住了。

玛格丽特夫人那句“清誉有碍”还回荡在我耳边,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倒刺,刮擦着神经。原来在她们眼里,我努力证明自己价值的举动,反而成了损害女王名声的罪过?一个碍眼的……宠物?

羞耻感像墨汁一样洇开,比议事厅地板上的真实墨迹更粘稠冰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堵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她停在了摇椅前。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淡香,终于盖过了玛格丽特夫人留下的那股甜腻呛人的气息。我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定在她银灰色常服的下摆,连抬眼看她的勇气都像被冻住了。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头顶。指尖穿过炸开的绒毛边缘,触碰到温热柔软的头皮。

我猛地一颤,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尾巴更是应激般弹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噗”声。

头顶的手掌没有移开,也没有用力压下。只是那样静静地放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接着,指腹开始极其缓慢而又轻柔地揉按起来。力道恰到好处,沿着紧绷的神经线一点点揉开那些冰冷的疙瘩。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娴熟,仿佛做过千百遍。

“怕什么?”她的声音响起,就在头顶上方不远,平静得像落雪。那股慑人的冰冷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的磁性。“余又不会吃了你。”

那声音像是融雪的暖流,奇异地注入我僵硬的四肢百骸。头顶那只手带来的舒适感开始缓慢地侵占领地,对抗着那蚀骨的羞耻和恐惧。紧绷的神经线一根根软化,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想要沉溺在这久违的、带着安全感的触碰里。

可是……玛格丽特夫人的话,还有艾拉姐姐的担忧……此刻像冰冷的藤蔓一般又缠绕上来。

“……清誉……”我几乎是嗫嚅着挤出这个词,声音干涩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点连自己都唾弃的哭腔,“……不成体统……”我把脸更深地埋进尾巴里,不敢看她的表情。仿佛说出来,就能把自己也钉在耻辱柱上。

头顶的手停顿了一瞬。

然后,我感到两根修长的手指伸进我蓬松的毛发里,轻轻捏住了我一只紧紧贴伏在头顶的耳朵尖。那感觉太过刺激,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脊背,让我差点惊跳起来。

“雪莉儿,”她捏着我的耳尖,微微用力捻了一下,迫使我不得不稍稍抬起了点脸,但视线依旧躲闪,“看着余。”

命令的口吻,却奇异地没有多少压迫感。

我被迫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近在咫尺,深邃得如同蕴藏了整个星夜,此刻里面没有怒火,没有冰冷,只有一片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审视。

“谁定的规矩?”她问,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我的鼓膜上,“你记住,余是银月狐国的女王,余的规矩,才是规矩!”

她的指尖松开我的耳尖,转而划过我炸开的尾巴边缘,那轻柔的触感让我炸开的绒毛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塌软下去。她随手捞起我沉重的大尾巴,修长的手指熟稔地插入蓬松厚实的绒毛深处,开始梳理。

梳齿温柔地穿过打结的绒毛根部,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战栗。她动作流畅而精准,力道均匀,从尾巴根一直梳到蓬松的尾梢。紧绷的身体防线在她熟稔的手法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尾巴像个彻底叛变的叛徒,在她手中发出满足的轻颤,舒服得让我几乎想叹气。

“那些话,”她一边梳着,一边淡淡开口,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不过是失败者垂死挣扎的哀鸣,或是投机者试图搅浑水时的拙劣试探。”她指尖捻起一缕末端有些分叉的毛发,轻轻捻断。“余需要在意吗?”

她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那股清冽的幽香更加清晰。紫眸锁定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你在意?”

她的目光太直接,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不安和自卑。我下意识地想摇头否认,但身体却比思维更诚实。尾巴在她手中讨好似的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女王唇角似乎极快地勾起了一丝弧度,快得像是错觉。她松开已经梳理得蓬松顺滑的尾巴,直起身。

“萝拉。”她唤道。

一直屏息侍立在回廊阴影里的兔耳侍女立刻上前一步:“陛下。”

“点心冷了,撤下去。”女王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碟我只吃了一口的浆果挞挞和未动的松饼,“让厨房送一份热好的月光浆果羹,再配一小碟云朵糖霜松饼。”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温的。”

萝拉恭敬应下,迅速而无声地收拾起桌面。艾拉也悄然上前,动作麻利地端走了茶壶和杯碟。露台上只剩下我和她。

月光重新变得温柔,风也轻柔起来,带着玫瑰的甜香。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恐惧,仿佛被她的三言两语和几下梳毛就彻底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被强行塞进胸腔的、沉甸甸的安心。

女王没有离开。她走到白玉石桌旁,随意地斜倚着冰凉的桌面,目光投向下方静谧的镜湖。九条华丽的银色狐尾在她身后自然垂落,月光流淌其上,如同有生命的液态银。那身影挺拔而孤独,刚才那句“余是女王,余的规矩才是规矩”的霸气宣言,此刻在月色下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无形的重量。

萝拉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新上的月光浆果羹盛在莹白的小碗里,散发着温热的、带着奇异甜香的雾气,上面点缀着几粒新鲜的浆果。云朵糖霜松饼蓬松洁白,像刚落的雪。

萝拉将托盘放在摇椅旁的小几上,便又无声地退回了阴影里。

女王侧过身,目光落在那碗浆果羹上,又移到我身上。“过来。”她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指令感。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虚脱感还在,但尾巴却比脑子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轻轻晃了一下。我慢吞吞地爬下摇椅,抱着那条刚刚经历“叛变”、此刻又异常舒适蓬松的大尾巴,挪到她身边。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浆果羹。浓郁的甜香混合着月下植物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递到我嘴边,而是将勺子轻轻放在小碗边缘,推到我面前。

“自己吃。”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她正垂着眼帘,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紫眸中的神情。刚才那份强势的庇护仿佛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我伸出爪子,小心地捧起那个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大的莹白小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碗壁传来。我低下头,就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温热的羹汤滑过喉咙,带着浆果的清甜和微酸,暖意从胃里蔓延开,熨帖了紧绷的神经。月光浆果特有的那种带着细微能量感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一点点。

我吃得很慢,也很安静。她就这样倚在桌边看着我吃,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夜风吹拂她发梢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啼鸣。

一碗温热的浆果羹下肚,身体暖和起来,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一点。我放下小碗,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甜渍。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碟云朵糖霜松饼。

“饱了?”女王的声音响起。

我迟疑了一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休息。”她直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仿佛维持这个倚靠的姿势太久,身体也有些倦了。“萝拉,艾拉。”

两名侍女立刻上前。

“送雪莉儿回寝殿休息。”女王吩咐道,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好好睡一觉。”

“是,陛下。”侍女们齐声应道。

艾拉俯身,准备将我抱起。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女王刚才倚靠过的地方。光滑的白玉石桌面上,靠近桌沿的位置,散落着几粒……深紫色的、带着细小褶皱的……月光浆果核?

非常少,只有三四粒的样子。它们静静地躺在冰冷光洁的石面上,在月光下呈现出深紫近黑的色泽,和那些被丢弃的松饼碎屑完全不同。这显然不是刚才她捻碎松饼留下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女王的手。她的指尖干净,没有浆果的痕迹。那这几粒果核……

一个荒谬又带着点隐秘温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是刚才我吃浆果挞挞时,她捏在手里的?那个松饼的掩饰?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的涟漪。视线不由自主地抬起,再次投向那个月光下银发紫眸的身影。她正微微侧头,对萝拉低声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在月色下显得柔和了些许,但那挺直的脊背,依旧透着属于女王那不容亵渎的孤高。

艾拉已经轻轻抱起了我。身体悬空,熟悉的草木清香包围过来。

被艾拉抱着,走在回廊的阴影里,远离了那片月光笼罩的露台。女王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雕花拱门的转角。空气中残留的、那清冽如雪松的淡香,也渐渐被夜风吹散。

侍女们的脚步很轻,回廊里只剩下规律的脚步声和我自己的心跳。

回到熟悉的偏殿。被艾拉轻轻放在那张我专属的、铺着厚厚绒毯的软垫矮榻上。萝拉很快端来了温热的清水。

“雪莉儿大人,喝点水,早些安歇吧。”艾拉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她伸手想帮我理一理刚才在女王手里已经梳理得很顺滑的尾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尾尖绒毛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抗拒感猛地涌了上来。

露台上玛格丽特夫人那审视的目光,女王指尖捻碎松饼时那冰冷的侧脸,还有那几粒孤零零躺在白石桌面上的深紫色浆果核……所有的画面混杂着刚才被强行压下的羞耻和委屈,像无数细小的针,一下子刺穿了女王那短暂庇护带来的虚假平静。

“别碰我!”我猛地一缩,尾巴“唰”地卷起,紧紧护在身前,炸开的绒毛扫开了艾拉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艾拉和萝拉都愣住了,动作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对她们吼出来了?她们只是关心我……

强烈的社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去看她们的表情。刚才在露台被女王安抚下去的、那种想要消失、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此刻以百倍的强度席卷而来。

好难堪。好丢脸。好想……一个人待着。

我猛地从软榻上跳下来,抱着那条再次炸开的蓬松大尾巴,头也不回地冲向偏殿最里侧那厚重的、绣着繁复银色月纹的落地窗帘。巨大的窗帘褶皱形成一个小小的、黑暗的三角空间。我一头扎了进去,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布料和黑暗之中,隔绝了身后侍女们可能投来的所有视线。

厚重的绒布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也隔绝了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绒毛摩擦着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滚烫地砸落在蓬松的尾巴毛里,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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