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余的小书记官。”
女王低沉柔和的声音落下，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我的心尖。我抱着啃了一半的松饼，耳朵抖了抖，偷偷抬眼。她端坐在王座上，烛光在她银瀑般的长发和那九条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巨尾上跳跃，紫眸垂落，里面盛着我小小的影子，还有一丝……暖意？刚刚面对玛格丽特夫人时的冰冷威严，像是从未存在过。
“咕噜……”喉咙里的声音更响了些，一半是松饼带来的极致满足，另一半，是心底悄然漾开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小书记官？这个称呼，有点……怪怪的，但好像，感觉并不讨厌。我把脸埋进蓬松的尾巴里蹭了蹭，感觉脸颊有点烫。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被寒风吹着，无声地打在巨大的彩绘玻璃窗上，凝结成模糊的冰花。偏殿里温暖如春，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但空气中依然悄悄渗入了一丝凛冬的寒意，尤其在远离壁炉的地方。
我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松饼碎屑，伸出粉嫩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尖残留的糖霜。萝拉早已将空碟收走，此刻正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脸上带着惯有的柔和笑意。
女王重新拿起了羽毛笔，蘸了蘸墨水瓶里浓稠的墨水。那一摞需要她亲自批阅的文件小山般堆在王座旁的矮几上，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她微微蹙着眉，目光在羊皮纸上游移，落笔沉稳而有力。处理政务时的女王，周身总是萦绕着一层无形的气场，强大而专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我蜷在软垫上，抱着自己雪白蓬松的大尾巴。这几乎成了我的本能姿势，像抱着一团最舒服的暖炉取暖。壁炉的热度让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意识朦胧之际，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壁炉声掩盖的吸气声钻进耳朵。不是叹息，更像被寒意猝然侵袭的轻颤。
我倏地抬起眼皮，循声望去。
是女王。
她依旧专注地看着文件，握笔的手稳定如初。只有眼睫极快地颤动了一下，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一分。她挺直的背脊在烛光下勾勒出优雅的线条，但穿着单薄丝质长裙的身体，在那远离壁炉热源的宽大王座上，不自觉地微微绷紧。一股细微的、带着疲惫的凉意，透过那若有似无的精神感应，清晰地飘了过来。
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华丽厚重的裙裾垂落，覆盖着她搁在王座上的双腿。但那裙裾的下摆垂落地面，离温暖的壁炉太远了。寒意，正从那里悄然侵蚀。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是刚才那句“小书记官”带来的暖意？还是看到她强大身影下这一丝不经意流露的、对寒冷的脆弱？一种陌生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猛地压过了社恐的犹豫。
鬼使神差一般，我松开了紧紧环抱的、属于自己的那团“暖炉”。身体笨拙地向前挪了挪，靠近王座。爪子紧张地蜷了蜷，最终，小心翼翼地探出，轻轻勾住了女王垂落在王座扶手边缘一缕冰凉顺滑的银色发梢。
发丝入手微凉。
女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紫眸从羊皮纸上抬起，带着一丝询问，落在我身上。
我的耳朵瞬间烫得要命，几乎要烧起来。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只敢牢牢锁定在那垂落的、可能被寒意侵扰的裙摆上。喉咙发干，我努力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冷？”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但她听见了。眼中的询问化开，被一种更深邃柔和的东西取代。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勇气，或者说是一种源自本能和心底暖流的冲动，在那一瞬间压倒了所有羞怯。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一个重大的决定。然后，努力地、尽可能地将自己那条蓬松得不像话的、雪白柔软的大尾巴，整个地向前伸展。
蓬松的毛发带着我的体温，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一点点覆盖在了女王搁在王座上的腿上。从膝盖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小腿被裙摆覆盖的地方。像一大片轻盈、厚实、又无比温暖的雪色毛毯，温柔地盖了上去。
触感传来。
女王的腿比我预想的要纤细，隔着裙料也能感受到其下的轮廓。我的尾巴刚覆盖上去时，她似乎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僵硬。但下一秒，那层无形的紧绷感便如冰雪消融般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传递过来的、细微的放松。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腿部的线条，在我的尾巴覆盖下，缓缓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女王依旧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片覆盖在她腿上的雪白“绒毯”上。紫眸深处，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那里面有惊讶，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带着暖意的柔软。
她终于动了。不是移开腿，而是缓缓抬起那只空闲的左手，指尖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极其轻柔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落在我盖在她腿上的尾巴中段。
指尖陷入蓬松温暖的绒毛里，轻轻梳理了一下。
“呼噜……”完全不受控制的、代表极致舒适和放松的声音，立刻从我喉咙里溢出。尾巴尖甚至无意识地在她腿侧小幅度地抖了抖，像被挠到了痒处的猫。
女王唇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她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开始沿着尾巴的轮廓，缓缓地、一下下地梳理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每一次梳理，都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酥麻感，从尾巴根一路窜到我的头顶，舒服得让我几乎想蜷缩起来。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燃烧，窗外落雪无声。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羽毛笔偶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以及……女王那轻柔到几乎听不见的、梳理着我尾巴毛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温暖。之前的紧张、破案的疲惫、还有那点社恐带来的拘谨，都在这种静谧的温暖中被抚平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沉重，身体不自觉地放松，倚靠着王座厚实的底座，头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入梦乡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低语，如同夜风拂过窗棂的叹息，若有若无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若是……”
声音太轻，太模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我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近乎脆弱的迷茫。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却又被更深重的什么所困扰。
那点模糊的低语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穿了我朦胧的睡意。心脏猛地一缩，困倦被驱散了大半。我倏地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女王。
她依旧在批阅着文件，侧脸在烛光下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声低语只是我的幻觉。唯有她轻抚着我尾巴的指尖，动作似乎比刚才更加轻柔、更加缓慢了，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意味。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沉重的、带着深深孤独和迷茫的情绪碎片，如此真实地擦过我的感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静的涟漪。
女王她……在为什么事情困扰？那种疲惫，那种迷茫……是为了国家？还是别的什么？
疑惑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我忍不住，目光更加专注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完美的侧脸，试图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捕捉到一丝刚才泄露出的、脆弱情绪的蛛丝马迹。
精神不自觉地高度集中，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库房“洞察”贝拉谎言时的状态。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烛火的跳跃，羊皮纸上的墨迹，女王银发上细碎的光泽……甚至她眼睫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清晰映照在我的眼底。
就在这全神贯注的凝视中，女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缓缓转过头，紫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我的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
嗡！
一股奇异的、微弱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我的眼底深处猛地窜起！视野中女王的身影似乎短暂地晃动了一下，仿佛隔了一层燃烧的薄纱。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像夏日骤然划过的电光，转瞬即逝。
我下意识地用力眨了眨眼，甩了甩头。
等我再次定睛看向女王时，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她正微微挑眉，紫眸中带着一丝询问，看着我，似乎不解我突然的举动。
“怎么了，雪莉儿？”她低沉的声音响起，尾指依旧轻柔地梳理着我的尾巴毛。
“没……没什么。”我慌忙低下头，把脸重新埋进尾巴里，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那是什么？眼睛……好奇怪的感觉……是太困了看花眼了吗？还是……
我偷偷抬起爪子，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指尖下的眼珠似乎……有点微微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