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服务

作者:爱命运者 更新时间:2025/7/17 16:45:54 字数:3953

“明白……”苏凝晚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一颗刚刚成熟的果实。

“这个词,我喜欢。”

她凝视着他,脸上露出了今天以来最真诚的一抹微笑,不带戏谑,不带压迫,只有纯粹的、因得到心爱之物而感到的满足。

“你看,林溪,我们正在达成共识。”

车子在此时平稳地停下。那扇巨大的铁门在我们面前无声地滑开,露出一片精心打理的、带有日式枯山水风格的庭院。

庭院的尽头,是一栋线条冷硬、由玻璃、钢材和白色岩石构成的巨大现代建筑。

这里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私人美术馆,或者说……一座设计精美的、与世隔绝的堡垒。

司机先一步下车,恭敬地为林溪拉开了车门。

苏凝晚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下去。

等他站稳在庭院的石板路上,她才缓缓从另一侧下车。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了庭院中植物与泥土的气息,却丝毫无法冲淡这里的清冷感。

她没有再牵他的手,而是自然地走在他的身前,引领着他。

林溪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巨大的感应门无声地滑开,一个身穿素色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对苏凝晚深深鞠躬,然后看也不看林溪一眼,便从鞋柜中取出两双拖鞋,一双女士的,一双男士的,整齐地摆放在他们面前。

“刘妈。”苏凝晚淡淡地叫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看向林溪,语气平淡地发出了他进入这个空间后的第一个指令。

“换鞋。”

这像是一句再也普通不过的日常用语,但在这里,在此刻,它代表着他正式跨入了她的规则,她的领域。

等林溪默默地换上那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后,苏凝晚站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转身面对他。

空旷的客厅,挑高极高的天花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静的庭院。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的人一样,昂贵、美丽、却毫无烟火气。

林溪看着眼前豪华到不可思议的一切,感觉脑子就像被重重地砸了一锤,完全无法思考。

他楞神开口,嗓音很轻,神色中带着茫然:“这种场景,除了发生在臆想的小说之外,我无法想象”。

她看着他那副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茫然失措的样子,心中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脑子里的锤子,是她亲手砸下去的。

他的无法理解,是她亲手缔造的。

她就是要将他从他那个黑白分明、逻辑清晰的现实里,粗暴地拖进她这个光怪陆离、不讲道理的世界。

“小说?”她重复着他心中所想,向前走了两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来到他的面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你的比喻很贴切。但是,林溪,你有没有想过……”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

“……所有的小说,对于活在其中的角色而言,就是他们唯一、且全部的现实。”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瞳孔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剧烈收缩。

“而你,很荣幸,被这本书的作者……选中了。成为了唯一的男主角。”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因为一个好的故事,不需要太多无关紧要的配角来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只需要一个...两个...光芒万丈的男女主角就够了。”

她收回手,对着一旁如同雕塑般的刘妈吩咐道:

“刘妈,带林先生熟悉一下他的房间。”

“先生”这个称呼,从刘妈口中说出,是尊称。从她口中说出是安排,是定义。

“他的房间”这四个字,更是她早就为他准备好一切的证明。

刘妈微微欠身,然后对林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带一位新人熟悉自己的囚笼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工作。

林溪愣了愣神。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也知道反抗毫无意义。

这个女人掌握着他无法想象的财富和权力,但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那个盘旋在心底、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他不敢拒绝,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刘妈在前面引路,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们走在一条漫长的走廊里,脚下的深色大理石光可鉴人,倒映出他和她模糊的身影,以及头顶上昂贵而简约的吊灯。

走廊很长,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他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墙上挂着几幅巨大的、看不懂的抽象画,色彩浓烈,却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空旷和冰冷。

林溪就像走在一个戒备森严的美术馆里,而他,是今晚唯一的,也是永久的展品。

终于,刘妈在一扇厚重的、由一整块原木制成的门前停下。

她没有用钥匙,只是将手掌按在门旁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器上。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她没有进去,只是侧过身,像之前一样,对林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再次恢复了雕塑般的姿态。

林溪犹豫了一下,但别无选择。他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进入之后,身后的门,缓缓地,无声地,自动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他现在,被彻底地、单独地,关在了这个房间里。

而这个房间……

第一眼,林溪感到的是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房间很大,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那片宁静的枯山水庭院。

房间的装修风格是他最欣赏的那种极简主义,原木的色调,棉麻的质地,一切都低调、舒适,且价格不菲。

靠墙的地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而书架上……摆满了书。

他走近几步,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有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精装德文原版,有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珍稀初版,有他上学期论文引用过的、极其冷门的克尔凯郭尔的存在主义论述,甚至有他上周在书店里仅仅翻阅了几页、还没来得及买的关于量子物理的最新著作……

他的书,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世界,被人原封不动地,复刻在了这里。

他的目光从书架上移开,缓缓地,扫过整个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面墙。

那面墙上,没有挂画,没有装饰。

那是一面……照片墙。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张照片,被用一种病态的、精准的、分门别类的方式,钉在墙上。

左上角,是他在学校的照片。

他在图书馆看书,他在食堂吃饭,他和同学在草坪上讨论问题……照片里的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镜头的存在。

中间区域,是他在书店的照片。

你整理书架,你为客人介绍书籍,你靠在窗边休息时那放空的一瞥……

右下角,是他其他时间的照片。

你在健身房跑步时脖颈的汗珠,你独自一人在街边等红绿灯时的侧影,你某次感冒去诊所时略显憔悴的脸……

这些照片,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间,记录了他过去至少一年,甚至更久的生活。

它们像一份关于他的、内容详实到变态的观察报告。

林溪僵在房间的正中央,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被选中的理由,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特别。

而是因为,他早已是她笼中的鸟,网里的鱼。

他以为自己生活在阳光下,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她偏执而狂热的注视之下。

这里不是为他准备的房间。

这里是她为他打造的,一座华丽的、物证确凿的、名为“爱”的囚笼。

这里就是答案。

那份不可思议的感觉迅速被莫大的恐惧所取代。

这一切太疯狂了,疯狂到让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林溪转身冲向那扇门,就像溺水的人游向唯一的一块浮木。

他的手握住那个冰冷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金属把手,用力扭动。

纹丝不动。

它被锁死了。

他放弃了门,立刻转身冲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他试图找到窗户的开关或者把手,但很快就发现,这面巨大的玻璃,是完全封死的。

它就像一块透明的墙壁,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甚至用力拍打、推搡,但那厚实的防弹玻璃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连一丝震颤都没有。

这里没有出口。

他就像一只被放进玻璃瓶里的昆虫,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永远也无法触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背对着那面让他毛骨悚然的照片墙,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属于苏凝晚,但它不是从门外传来,而是从房间里一个隐藏的音响里传出来的,带着一种电波特有的、冰冷的亲密感,仿佛她就在他耳边低语。

“你在找什么?林溪。”

“出口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一举一动。

“我忘了告诉你。这个房间,从设计之初,就只有一个入口。”

“没有出口。”

音响里沉默了片刻,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句话带来的绝望。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安抚的、不容置疑的温柔。

“别怕。”

“你不是无法理解吗?现在,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一件很简单的事。”

“待在那里。”

“待在那个完全属于你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然后......习惯它。”

林溪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箱里的蝴蝶,徒劳地朝着房间四处观望,想要知道那声音究竟从哪里传来。

“可以先让我离开这里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苏凝晚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摄像头,清晰地看到了他的一切。

他的恐惧,他的不解,都让她觉得……格外需要被保护。

音响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宠溺”的叹息。

“离开?离开这里,去处理什么事呢?林溪。是去图书馆还一本逾期的书?还是去健身房完成你今天的训练计划?又或者……是去见某个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人?”

“那些,都是你过去生活里的琐事了。它们就像你书架上那些书的扉页,翻过去,就不需要再看了。”

林溪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想拨打警察的电话,刚按出一串号码,一个念头瞬间击溃了他———以她的权势,警察可能根本帮不到自己。

苏凝晚的声音里带着赞许:“你没有打给警察,对吗?你很聪明,林溪。你开始明白,有些规则,是凌驾于另一些规则之上的。这让我很欣慰。”

最后的希望落在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上。

林溪颤抖着手指,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将手机举到耳边,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那个能将他从这场噩梦中唤醒的声音。

但是......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那上面,信号格的位置,是空的。WIFI的标志,也是暗的。

“无服务”。

冰冷的三个字,彻底宣判了他最后希望的死刑。

音响里,苏凝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温柔得像魔鬼的低语。

“别白费力气了。”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信号,都是可以被我屏蔽的。只要我愿意,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传出去,也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传进来……除了我的。”

“你的父母,你的朋友,外面的整个世界……他们找不到你,也听不到你。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消失’了。”

她停顿了一下,给他留出感受这份彻骨绝望的时间。

“你看,外面的世界,是多么不可靠啊。”

“只有我。”

“只有我,会永远在这里,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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