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彻底绝望了。
他无助地滑坐在冰冷的玻璃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甚至是一种乞求。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对吧?”他对着空气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是,这里太小了,我想出去透透气……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求你了,好吗?”
通过音响,苏凝晚能清晰地听到他声音里那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哭腔。
她听到了他的绝望,他的无助,他的乞求。
这比德彪西的月光,比世界上任何一首乐曲,都更能让她感到平静和愉悦。
他终于不再用那套理性的、冷冰冰的外壳来武装自己了。
他终于,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向她展露了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
音响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溪可能会以为不会再有回应。
然后,她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压迫,而是变得异常的、几乎能溺死人的温柔。
“林溪……你在哭吗?”
“别哭。我听着,会心疼的。”
她对那句“你不会害我的对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当然。我怎么会伤害你呢?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物。我保护你还来不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远离外面那个充满谎言、危险和肮脏的世界。这里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我,才是能百分之百保护你的人。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切的、为他感到委屈的叹息。
“你说,这里太小了,想出去透透气……”
“好吧。”
她答应了。
“你的请求,我听到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林溪身后的那扇门,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是门锁解开的声音。
“门开了,你可以出来了。”她的声音透过音响,温柔地指引着他。
“刘妈就在外面。她会带你去庭院里散散步。”
“那里有新鲜的,干净的空气,有草地,有水池,有风。比这个房间要大得多。”
她给了他他想要的。
但她也要让他明白,他得到的这一切,都源于她的“恩赐”。
“但是,记住,林溪。”
“这只是让你换一个呼吸的地方,不是让你离开。”
“你的世界,只有这座宅邸这么大。而我……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神。”
林溪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平静,他轻声说:“……谢谢。”
然后,在门锁解开的瞬间,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冲了出去!
他的计划很好。
刘妈只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而他是一个常年健身、体格强健的年轻男人。
她确实拦不住他。
他从刘妈身边像一阵风一样掠过,她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他成功了。
他冲出了那条压抑的长廊,回到了那个空旷得像博物馆一样的客厅。
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扇他进来时的大门!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跑出去之后会面对什么,但他只有一个念头:跑!不停地跑!朝着有光的地方,朝着代表“外面”的任何一个方向,不停地跑!
他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慌不择路的声响。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那扇巨大的、通往自由的门离他越来越近!
然而……
就在他即将冲到门口的时候,从客厅两侧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走出了两个人。
不,是两堵墙。
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魁梧得像熊一样的男人。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是两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他们只是安静地、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他绝不可能冲破的屏障。
林溪因为巨大的惯性,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被彻底浇灭。
他……跑不掉了。
这时,一个声音,不再是从冰冷的音响里传来,而是从他身后的二楼回廊上,悠悠地响起。
林溪猛地回头,看到苏凝晚正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这场徒劳的、困兽犹斗般的表演。
“跑啊。”
“怎么不跑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我答应让你出去透透气,可没答应……让你用这种方式。”
她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
“林溪,我告诉过你,要做一个聪明的选择。”
“而你,刚刚做了一个……最愚蠢的。”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酒杯随意地放在栏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现在,你让我……有点不高兴了。”
林溪看着眼前那两堵如同铁塔般的“墙”,本能地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喘着粗气,将视线艰难地从那两个男人身上移开,向上望去。
二楼回廊上的苏凝晚,她的优雅,她的从容,她那云淡风轻的语言和行动,在林溪眼中,都像是一场对他此刻狼狈的最彻底的嘲讽和碾压。
他想说些什么,想反驳,想质问,却因为剧烈的喘息而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凝晚在楼上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因为力竭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眼中熄灭的火焰和重新被恐惧占据的神情,看着他仰着头,嘴巴微张,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他的绝望,就是她剧本里最精彩的篇章。
他的恐惧,是她谱写的乐曲里最动人的和弦。
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再看他。
她转身,从螺旋式的楼梯走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的脚步很轻,在这死寂的客厅里,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在林溪的心上。
那两堵“墙”依然矗立在他面前,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苏凝晚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他们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发出的汗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原有的、干净的味道。
“喘不上气了?力气用完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关心一个任性的孩子。
“这就是反抗我的代价,林溪。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绝望。”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地、几乎没有用力地,触碰了一下他因喘息而不断震动的喉结。
“看看你,多狼狈。”她轻声感叹,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同情,只有审视。
“我本来……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在庭院里散步,让你呼吸新鲜空气。是你自己,把它变成了一场难看的闹剧。”
她收回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想碰的东西,在空气中随意地弹了弹手指。
然后,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她对那两个男人下令:
“把他带到书房去。”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径自转身,朝着另一条走廊走去。
她的背影没有丝毫留恋。
林溪眼中满是绝望,他尝试挣扎,但那两只铁钳般的手臂纹丝不动。
他像一尾被捞出水面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做着最后一次的、毫无意义的弹跳。
苏凝晚没有回头,她只是听着。
听着身后传来的、他徒劳的挣扎声。
衣物的摩擦声,压抑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闷哼声,还有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被拖拽时,发出的刺耳痕迹。
直到所有的力气都被榨干,他的挣扎才渐渐平息。
她脚步不停,悠然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她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耐心地,等着他。
几秒,或者几十秒后。
当林溪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已经不再站着了。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架着,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
他的头低垂着,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前。
他还在急促地喘息,但那喘息里,已经没有了力气,只剩下纯粹的、生理性的本能。
苏凝晚看着他被他们架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她才缓缓走进书房,坐进那张巨大书桌后面的、如王座般的皮椅里。
这里是她的心脏,她的权力中心。
书架上没有哲学,只有商业报告、金融分析和一排排法律典籍。
空气中没有栀子花的香气,只有旧书的墨香和昂贵木材的沉稳味道。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那两个男人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
林溪失去了支撑,整个人瘫软下来,无力地跪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彻底倒下。
他就跪坐在她的书桌前,在她脚下。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失败的喘息声。
苏凝晚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以一个审视的、绝对主宰的姿态,低头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现在,你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
“也好。”
“一个安静的、不会乱跑的娃娃,才更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