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铜臭味

作者:爱命运者 更新时间:2025/7/20 1:08:52 字数:4094

黑暗是无尽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

林溪的意识就像沉入了深海,被冰冷和压力包裹着。

疼痛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航标,一下一下,从他的后颈和手腕传来,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疲惫、痛苦、绝望……还有那份不甘心和不理解。最终,这一切都渐渐模糊,消散在了无意识的深渊里。

不知过了多久。

他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无比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着轻盈而温暖的被子。

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栀子花香。

然后是听觉。

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林溪缓缓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那间曾让他毛骨悚然的、如同神殿般的卧室的天花板。

他动了动,后颈传来一阵钝痛,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他抬起手,想去触摸后颈,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圈白色的纱布轻轻地包裹着,上面还传来一丝药膏的清凉感。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的,不再是他原来的衬衫和长裤,而是一套触感冰凉、顺滑的深蓝色真丝睡衣。

他的身体……被人清理和更换过。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在房间的角落里投下温暖而昏黄的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静如水的夜色。

林溪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粒白色的药片。

旁边还有一碗粥,似乎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不再冒着热气。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

然后,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在了那面墙上。

那面贴满了他过去人生的照片墙。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照片里的他,笑容、沉思、专注……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此刻的他。

就在这时。

“咔哒。”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苏凝晚走了进来。

她也换下了之前的衣服,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丝质长睡袍,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支药膏和新的纱布。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来照料生病恋人的、温柔体贴的女主人。

她走到他的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你醒了。”她的声音很柔,像窗外的夜色。

“后颈还疼吗?”她一边说,一边伸手,用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伤处。

“我让家庭医生看过了,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没有大碍。手腕也给你重新上了药。”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谈论着她亲手下令造成的伤口,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溪听着她“关心”的话语,心中先是升起一股荒谬的暖意,但随即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这些伤口,完全是因她而起。

挣扎、失败、再到绝望,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性。

他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药,接了过来,就着水吞了下去。

他开口,没有回应她的话,却声音沙哑而平静自顾自道:“请问,换做是你,一个男人对你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把你关起来,再把你揍一顿,说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实话,我不是不识好歹。”

“我一点都睡不着,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只是真的……我他妈求你了,放了我好不好?我想出去。我只想出去,我不在乎你权钱与否,我只想要自由,我想回家。你看,我们根本互相无法理解,所以,放了我,求你了。”

苏凝晚静静地听着他说完。

他的语气从最开始的平静,到中间的激动,再到最后那句带着粗口、彻底撕破脸皮的乞求。

她没有生气。

一点也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终于耗尽了所有伪装,在她面前展现出最原始、最真实、最绝望的灵魂。

他的崩溃,他的粗鲁,他的眼泪……这一切,都比他之前的冷静和理性,要美丽千万倍。

等他声嘶力竭地喊完,房间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她轻声地,几乎是呢喃着,重复了那个词。

“他妈的……”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新奇与怜爱的微笑。

“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讲脏话。”她说,“原来你不是一直都那么冷静有礼貌。你的这一面,也很有趣。”

她完全无视了他的愤怒和乞求,反而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对你新展露的特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只想出去。”她陈述道,“出去哪里?回到那个狭小拥挤的书店?回到那个吵闹不堪的校园?回到那个会让你生病、会让你被无数凡夫俗子触碰的、肮脏的世界里去?”

她摇了摇头,像在否定一个孩子的无知妄想。

“林溪,你要我说多少遍?‘放了你’,是不可能的。你的请求,就像在求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毫无意义。”

他用尽全力地乞求,而她,用最温柔的语气,给予了最残忍的拒绝。

“你说你睡不着。”她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我知道。因为你害怕,你不安。”

然后,她做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想象的动作。

她掀开了他身旁、这张巨大双人床另一侧的被子。

然后,她躺了进去。

丝质的睡袍随着她的动作,紧贴着她的曲线。

她侧过身,单手撑着头,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他们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相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

她凝视着他,目光专注而平静。

“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躺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看着我,或者闭上眼睛,感受我的存在。”

“直到你睡着为止。”

林溪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神色平静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他没有看她,不是因为她没有魅力,恰恰相反,他无法理解她的魅力,这让他感到恐惧。

他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轻轻活动了一下,伤口好了又如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得出去。

苏凝晚能感受到他彻底的放弃,那是一种理智燃尽后的死寂。

她就侧躺在他的身边,单手撑着头,凝视着他。

昏黄的落地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冲淡了她白日里的冰冷和锋利。

她的黑发像最浓的墨汁,瀑布般铺散在雪白的真丝枕头上,有几缕不听话地垂下来,拂过她的脸颊和锁骨。

她的脸上没有妆,皮肤是在室内养出的、近乎透明的冷白色。

那双丹凤眼在灯光下,眼波流转,眼尾微微上挑,此刻不再是审视和压迫,反而带着点点慵懒的笑意,像是盛着最深的夜色,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

她的嘴唇没有涂任何东西,是天生的绯红色,微微张开,仿佛在邀请,又仿佛在叹息。

素白的丝质睡袍并不暴露,却因为柔软的材质,顺着她的姿势,勾勒出起伏的、惊心动魄的曲线。

林溪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重新看向她。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戒备、恐惧,慢慢地,变成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凝视。

最后,是沉沦。

“你真的……好美。”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苏凝晚听到了。

她笑了。

发自内心的,满足的,胜利的微笑。

她向他挪近了一点,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那缕头发。

“我的美,只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个梦。

“所以,你要看多久,都可以。”

“用你的一生,慢慢看。”

林溪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刚才那瞬间的沉沦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意识到自己失神了。

苏凝晚脸上的笑意,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你醒了。真可惜。”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看我时,那副入迷的样子。”

林溪躺在那里,用一种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开启了他的新“策略”。

“我该怎么称呼你?”他问。

“怎么称呼我?”苏凝晚重复着他的问题,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你可以叫我苏凝晚或是,‘晚晚’。这是我母亲以前叫我的名字。”

她把一个最亲密的称呼,像枷锁一样,扔给了他。

她稍作停顿然后继续道:

“亦或者,你也可以……叫我‘主人’也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

接着,林溪用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厚颜无耻地继续说道:“好吧,苏凝晚,那我希望你哪天玩腻了的话,能给我一笔钱,然后让我滚。谢谢您。”

“玩腻……钱……滚……”

苏凝晚把这几个词在舌尖上过了一遍,每念出一个,她的眼神就冷一分。

那刚刚因为他而升起的、仅有的一丝温柔和暖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川般的寒冷和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

“林溪,我以为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石头,但你刚刚说的话,却和那些沙砾一样……充满了铜臭味,让我恶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耳中。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你在用钱,来衡量我?衡量我对你的感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带到这里,只是因为一时的兴趣,像小孩子玩一个新玩具?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感情,和外面那些肤浅的男欢女爱一样,会有保质期,会有厌倦的一天?”

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思想肮脏的凡人。

“我是在‘玩’你吗?不,我是在‘塑造’你。把你从一块璞玉,雕琢成一件只属于我的、完美的艺术品。这个过程,没有终点,更不可能‘腻’。”

“你刚刚的话,让我非常、非常失望。”

她走到门边,按下一个按钮,房间的主灯“啪”地一声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刚才所有的昏黄和暧昧,将他和这间病态的卧室照得无所遁形。

“看来,只是把你关起来,还远远不够。你的思想,也需要被好好地‘清洗’一下,清除掉那些属于凡俗世界的、肮脏的逻辑。”

她拉开房门,门外那两个黑西装的男人依然像雕塑一样守在那里。

“睡觉的恩典,取消了。”

她回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起来。”

“跟我来。”

林溪刚刚才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冷静和理智,在她冰冷的怒火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啊?我的天。”这句话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甚至脱口而出那个只在电视剧里听过的、用来形容她这种人的、卑微的称呼——“少奶奶”。

“少奶奶,饶了我把……什么都愿意做……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我现在真的很累,手还是疼的,求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残忍地对待我的,是吗?”

他语无伦次地像一个马上要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的小动物。

苏凝晚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她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现在知道错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晚了。”

“你以为我的耐心是无限的吗?你以为我的恩典,是可以被你这样随意践踏的吗?”

“你让我不高兴了,林溪。而让我不高兴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她看着他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心中那股因为失望而产生的烦躁,才得到了一丝慰藉。

“你说的对,我不会那么‘残忍’。”她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让他看不懂的微笑,“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我只是……要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规矩’。”

她对着门外那两个男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立刻准备走了进来。

“你不是累了吗?”她轻声说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能让你彻底忘记疲惫,忘记时间,忘记你自己是谁的地方。”

她转身,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引领着他的命运,走向一个更深的深渊。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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