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里的旧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冠，在地面织出斑驳的光影。洛伦找了块平整的青石，让慕希坐下歇脚，自己则去溪边打水。等他提着水壶回来时，正看见她对着怀里一块半旧的手帕出神，那手帕边缘绣着朵小小的铃兰，针脚比她绣的剑穗规整多了。
“在看什么？”洛伦挨着她坐下，水壶放在两人中间，水汽氤氲着升起。
慕希把帕子往怀里塞了塞，指尖却还捏着边角：“没什么，是慕晴绣的。”她顿了顿，忽然轻声笑起来，“小时候她总爱偷我的丝线，每次被我抓住，就把绣了一半的帕子塞给我赔罪。”
洛伦想起她提到妹妹时泛红的眼眶，伸手替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刘海：“她很调皮？”
“是个小捣蛋鬼。”慕希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怀念的暖意，“我们家是狐族分支，她天生能听懂兽语，总把后山的松鼠刺猬招到家里来，把母亲的草药圃刨得乱七八糟。”
她捡起块石子，在地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铃兰：“有次她偷了父亲的酒葫芦，倒给山洞里的老熊喝，结果老熊醉得把洞口堵了三天，我们姐妹俩被罚抄家规到半夜。”
洛伦想象着两个小姑娘趴在桌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写家规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听起来比你机灵多了。”
“才不是！”慕希戳了戳他胳膊，“她就是胆子大，上次我练习火球术烧了头发，还是她偷偷把母亲的生发膏塞给我，结果那药膏是给狐狸用的，害得我头顶长出一撮白毛，被她笑了整整半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石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可她总说，姐姐的火球术最厉害，以后要跟着我斩妖除魔。”
风穿过林间，带着远处溪水的凉意。洛伦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睫，忽然想起黑袍人提到慕晴时她失控的模样。他伸手盖住她在地上乱划的手指，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她会没事的。”
慕希抬头时，眼眶有点红，却倔强地没掉眼泪：“小时候她被山妖掳走一次，我追了整整一夜，把她从妖洞里抢出来时，她还抓着山妖的珍珠项链，说要送给我当生日礼物。”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那项链后来被证明是鱼骨头做的。”
洛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孤零零的童年，没有兄弟姐妹拌嘴，只有魔法课上同学们的窃笑。原来有人牵挂，有人拌嘴，是这样温暖的事。
“你很疼她。”他轻声说。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慕希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蜷了蜷，“我们狐族寿命长，父母在战争中牺牲了，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她总说要快点长大，替我分担家族的责任，可我只想让她永远做个偷喝果酒的小丫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翻出块玉佩，玉上刻着两只交颈的狐狸：“这是我们的本命玉佩，能感知对方的生死。那天黑袍人出现时，玉佩突然裂了道缝，却没碎……”她摩挲着裂痕，声音发颤，“所以她一定还活着，就在暗影谷等着我。”
洛伦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他不动声色地渡去一缕魔力，玉佩瞬间泛起温润的光泽。
“你看，”他把玉佩递回去，笑得温和，“还亮着呢。”
慕希接过玉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才还很暗淡的……”她忽然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疑惑，“洛伦，你的魔力到底是什么来头？既能疗伤，又能滋养灵玉。”
洛伦挠了挠头，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或许是……生死关头觉醒的特殊体质？我也说不清楚。”
慕希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不说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问。”她把玉佩贴身收好，忽然往他嘴里塞了颗野莓，“甜吗？慕晴最会找这种野莓，说比蜂蜜还甜。”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洛伦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忽然觉得前路的暗影谷也没那么阴森了。他伸手擦掉她嘴角沾着的莓汁，指尖故意逗弄般蹭了蹭：“是挺甜的，不过没你上次烤糊的麦饼甜。”
“洛伦！”慕希气鼓鼓地扑过来抢他手里的水壶，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惊起几只山雀。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把那些关于过往的沉重心事，都晒得暖烘烘的。
等打闹够了，慕希枕着他的腿歇气，看着天上流动的云：“等救出慕晴，我带你们去看狐族的月下泉，那里的泉水能映出未来的影子。”
洛伦拨着她发间的草屑，轻声应道：“好啊。”
风里传来远处隐约的兽吼，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慕希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掐了掐他的腰：“对了，慕晴要是知道我把她偷偷藏的野莓酒喝了，肯定会缠着你比试剑术的。”
“那我可得好好练练。”洛伦低头时，恰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像盛着整个午后的阳光。
他忽然觉得，这趟前往暗影谷的路，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或许也是为了走向那些从未拥有过的温暖——那些关于姐妹拌嘴的琐碎，那些有人牵挂的甜蜜，还有此刻枕在腿上的柔软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