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丝不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说这话,是对我身上披了衣服,没有受到预想中的痛楚有所不满?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在敲门前应该把衣服脱下来。
犹豫了一下,我决定把衣服脱下来。
黑色的毛呢外套从身上滑落,仅仅身着单薄连衣裙的瘦弱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紧张的抬起头看向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变化。
因为没办法说话,不能为自己辩解,所以只好寄希望于这种行为能够取得她的谅解。
只是,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问你,这衣服是从哪来的?”
她双手抱胸,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件衣服的来历。如果只是想要惩罚我的话,在外面那么久已经够了吧?甚至,假如没有这件外套,我或许就已经冻死在外面。
更何况,就算她问我,哑巴的我也完全无法作答吧。
她显然知道这一点。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并不是在问我问题,而是在验证她的某种猜想。
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一开始还是盐粒大小,而现在已经变成鹅毛大雪。一片片雪花飘转在我身上,堆砌着虚无的重量。
屋内没有雪,与我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是凌雪给你的,对吗?”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语气与其说是在质问,到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
完全没有留给我任何反驳的余地,虽然我也无法反驳就是了。
她没有碰我,背着灯光,脸色显得很阴暗。
“她为什么会给你衣服?你去主动找她了,对吗?”
事到如今,我忽然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了,一股不祥我预感涌上心头。
她想做什么?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她朝我走了两步,直到我能看到她嘴边呼出的白雾。
几乎近在咫尺。
比起跪着的我,她要高得多。我仰望着她,就像仰望一尊神像。
“你想要做什么呢?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然后上演一出姐弟,哦不,姐妹相认的苦情戏,再在真相大白后把我告发,然后击垮我,是吗?”
她淡淡地诉说着我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呆呆地仰望着她,明明我从未想过这些事。虽然我的确去试着接触了我的姐姐,但别说姐妹相认这种事,她甚至对我表现出了厌烦,就连这件衣服也仿佛是施舍一样给我的。
或许我曾经想过借助她与我之间的共同记忆来相认,以此恢复我的身份。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我现在只是想回到屋子里,烤一烤炉子,暖和一些而已。
这对我很重要。外面很冷,我会死掉的。
但她现在说的话,明显是将事情推到了完全对我不利的程度。
为什么……明明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却没有办法反驳。
面对她的质问,我所能做的,只是摇头。
想要依靠这种苍白的手段来反驳她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所以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会被拒绝回到屋子里,然后独自留在外面吗?
我看着她把我脱到地上的外套给踢飞到远处的雪地里,然后缓缓后退两步,心中愈发不安。
不……别这样……
急得马上要哭出来。
真的就要像现在这样被留在外面吗?不,不要啊。求求你,别这样。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尽管是这样苟且地活着,也总比死掉好啊。
所以别关门啊,求求你……
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跪在门口,融雪化作水流,温热地从脸颊流下。又飞快地失去温度,变得冰冷。
就这样,我失去了所有的期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吧?
“……”
“进来。”
仿佛幻觉般从耳边闪过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是错觉,毕竟比起风声与我心中强烈的失落,那声音实在太小,太难以置信。
“没听到吗?”
与前一句不同,这句明显带上了些许不耐烦。我这才从失神间抬起头,用木讷的眼神看向她。
所以,这并不是我的错觉。
她让我进去。
明明是非常渴望的事情,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唯有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我连滚带爬般的进入了室内,顿时,外界的寒冷烟消云散。
但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不祥的预感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直觉告诉我或许会有更严格的惩罚降临在我身上,但一切都那么诡异而突兀地停滞了。
她告诉我她要去休息了,临走时熄灭了炉火。
没有了灯光,火光亦消失不见,唯有一抹暗红色的火炭仍然提供微弱的光亮,我就被这么留在了客厅内。
她说:“后天要为一场宴会做准备,所以你也得早点睡。”
我自然是想要早些睡觉。
倒不如说,好不容易让身体从寒冷的麻木中缓过来后,浑身的疲惫时刻驱使着我想要随时睡去。
但我很饿。
今天一整天没有吃饭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迫切地想要找些吃的。
穆星冉是会做饭的,所以我第一反应是想要翻出点剩菜剩饭来吃。
于是翻遍了冰箱,餐桌,厨房的橱柜,皆一无所获。
最后在某处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些能吃的。
借着微光勉强辨认后我确认了,这是我早上做的那道失败的试验菜,也算是我今天痛苦的根源
很遗憾,已经不能吃了。
饥饿的我并不在乎食物的味道如何,营养怎样。只想填饱肚子 但即便如此,和垃圾混在一起的食物依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染病,想必穆星冉是不会很乐意给我治疗的。
综上所述,今晚我只能饿着肚子睡去了。
实在有些难熬。
热水澡什么的自然也是不用想了,我去过卫生间一趟却忽然想起我似乎没有换洗的衣物。
而且,穆星冉并没有允许过我使用卫生间里的洗浴设施。除开某些她特别吩咐的时候之外。
最后,我想要回到我的小房间里。
手指握住冰冷的把手,拧动,推开,然而房门纹丝不动。
……?
再次尝试多次后,我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门被锁上了。
不用想,自然是她锁的。所以她是有意不让我进屋的吗?
我恍然,原来惩罚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能回到室内,就意味着无法使用暖气,也没有被子可用。而姐姐赠予我的那件外套则早早地就被她给丢到外面了。
等到后半夜,炉火的余温散尽,寒夜的这才刚刚开始。
我睡在沙发上,甚至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不小心弄脏了沙发导致遭受惩罚。只是再次醒来的缘故不是因为这担忧,而是寒冷。
我被冻醒了。
尽管已经很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但彻骨的寒气依然无孔不入,我的身体瑟缩着。虽然总是在自欺欺人,但这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几次流泪了。
并非是有多悲伤,只是出于某种情绪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实质上我的内心是毫无波澜的。
至少此刻,我的感受是,好饿。
首先是饿,其次才是冷。
披散身后的长发能够像毛毯一样半裹住我的身子,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暖。我忍耐着困倦的精神,与深夜的饥寒做斗争。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