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地下紧了，鹅毛大的雪花纷纷飘落，随着风划出一道道弧线，将世间染成一片洁白，活似孩童泼洒的白颜料桶。
白颜料溅到了我身上，然后飞速融化了。
我微愣，回过神时才意识到，雪忽然已经下得这么大了。
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寒风钻过衣服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冰寒。我悄悄抬头看向身着大衣的穆星冉。她的发梢被雪染白，睫毛间夹杂了些许雪粒，微蹙的眉头，活像自雪中走出的公主。
她在等人。
不一会儿，她等的人到了，是那两个熟悉的黑衣保镖。他们喘着粗气，似乎刚刚去做了些急事。
他们把一个箱子递给了穆星冉。
远远地，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老板，东西都在这了。”
“嗯，好，回去吧。”
二人匆匆地离开了。
穆星冉提着箱子，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进去吧。”
她转身向着室内走去，并不在乎我的反应。自然，我也无法给出什么反应。
她走得很快，没有刻意停留等待我的意思。所以我得尽量跟上她的步子。这有些吃力，她比我高，而且我的身体尚且虚弱，不一会儿就隐隐感到了些许疲惫。
幸好，凌家……或者说我以前的家的走廊并不长。
在穿过保温良好、甚至种有绿植的玻璃长廊后，我们来到了宽敞的宴会厅。
悠扬的小提琴在角落的演奏者手中流淌出流畅的乐章。身着正装的男女觥筹交错，面带得体的笑容，交谈着一些我听得懂或听不懂的东西。
但总的来说，还是听不懂的居多。
我低着头，想要避免其他人看到我的脸。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举动。在过往的每场需要我出席的宴会上，我都会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规避那些讨厌的应酬。
面带笑容，举杯邀盏，心怀鬼胎的人们，真的很讨厌。
但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凌云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凌芸。
虽然读音一样，但内涵大不相同。没人会对我投以功利的目光，偶尔瞟过的视线也无非是出于对外貌的欣赏或惊艳。
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但穆星冉为我挑选的衣服很好看。一身黑色洋裙搭配厚实的白丝打底裤，乍看上去就像中世纪王国的小公主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cosplay来的。
说起来，这似乎还是我第一次以女性的身份在公众场合出席……
但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和以往一样的厌烦，或许还多了一点轻微的紧张。我目前还没有看到我的家人们。
想来也是。毕竟作为宴会的发起者，总是要在开场的时候主持定调。现在还不到时候。
毕竟为凌家家主庆生只是顺带的，这些精明的商人更倾向于在这里攀附更多人际关系。
但那些都与我无关。
穆星冉虽然把我带在了身边，但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事。所以，我能够躲在某个角落静静地打发时间，一如每一个往常的宴会一样。
直到一个略显莽撞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
看起来和我现在差不多高的个子，脸上挂着明媚的笑。衣服稍显凌乱，似乎刚刚穿上一样，扣子都没有扣好。
俨然像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俏皮少女。
她朝我眨了眨眼，手上攥着一瓶酒，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我的正对面。
“可爱的小姐，一个人吗？”
我呆住了。
眼前这人如此熟悉，尽管记忆中并不经常见到，但作为我最熟悉的人之一，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我的二姐，凌瑶。
曾经听说过她的性取向似乎有问题，总是喜欢扮假小子去外面找一些女孩乱搞。父亲还为此头疼过一阵，但后来似乎也就索性放弃，任由她去了。
所以，现在她是，来搭讪我吗？
这可真是荒唐。
穆星冉有事离开了，所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按理说有一个美少女来主动搭讪应该高兴才对，但我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她是我姐啊？
见我许久无言，她似乎以为我是心情不佳。眯起狭长的眼眸，自左手边端来一个高脚杯，在其中倒满暗红的酒液。
“心情不好吗？喝两杯？”
脸上挂着微笑，她将酒杯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又能怎么办？
无法开口说话，我只能摇头。沉默着低下脑袋，回避她的视线。
“嗯？怎么不说话呢？”
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沉默有些不满。她站起身，凑到了我的跟前。
直到近得有些过分了，我才紧张地抬起头，唇瓣微微颤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礼貌地写下几个字。
[不了，谢谢。]
见此，她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哦哦，原来如此。小姐，你是个哑巴？”
尽管她身为我的姐姐，但说出这种话仍然让我眉头一挑。就算是实话不错，但未免也太直白了点吧？
这种情商究竟是怎么骗其他女孩子跟她上床的？我有些怀疑。但总归是没有发作，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躁动。我露出礼貌的微笑，想要让她离开。
虽然她是我的姐姐，虽然她有可能在获知我的身份后在穆星冉手中救出我。但我始终没有将真相告诉她的打算。
原因无他，因为没有用。
她是不可能相信的。
与其白日做梦，做一些不可能有用的事情。不如趁早让她离开，免得让穆星冉看到后引起误会。
毕竟又不是我主动找的她，万一再因为她让我受到什么莫名其妙的惩罚那可就太倒霉了。毕竟穆星冉可是明确警告过我，不要试图告诉别人我的身份。
于是我低下头，握着纸笔，准备赶她离开。
但余光瞥过她的动作时却不由得让我停了下来。
她也在写字？
脸上没有了那种轻浮的表情，她认认真真地将纸张放在桌面，书写出一个个娟秀的方块字。写完，递给我看。
我在心中默念出了上面的一行字句。
[现在，我也是哑巴了喔？]
诶……？
再次抬起头时，她正对着我笑。是那种温柔的笑，抛却了那种假惺惺的气质，让我感到她是真心在用平等的姿态和我对话。
捏住笔的力度微松，在白纸上画出一道黑黑的曲线。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竟也笑了出来。
真奇怪，明明身为我的姐姐，明明知道她是个铁T，想要泡我。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微笑出来。
我大抵明白她是怎么拿下那么多女孩的心的了。
只可惜……
“凌瑶小姐？”
穆星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她黑着脸，站在了凌瑶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