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節 交錯的低語
早晨的陽光穿過教室的玻璃窗，灑落在書桌上，帶來一種再平凡不過的校園氣息。
栞一如往常地坐在座位上，翻開課本，聽著同學們熱絡的談話。對任何人來說，今天都不過是普通的一天。
但對她而言，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她的書包靜靜放在桌邊，暗袋裡的星石隱隱透著溫潤的光。雖然外人看不到，可栞清楚地感覺到，它仍在「呼吸」。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與她的心跳同步。
「早啊，栞！」同桌的女孩真由拍了拍她的肩膀。栞立刻回神，擠出一抹笑容，點了點頭。
「嗯，早……」
聲音卻比平常更緊繃。
就在這時，異樣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不是同學的對話，而是一種低沉、模糊的呢喃。
「要是我能再努力一點就好了……」
栞猛地抬頭，四周的同學還在談笑，並沒有誰說這句話。她心口一緊，慌忙低下頭。
這是……昨晚的低語。
那些願望的聲音，竟然在現實裡也能聽見。
栞握緊手中的筆，努力讓自己專注在黑板上的文字，可耳邊的低語卻像潮水般湧來。
「不要討厭我……」
「我希望能考上大學……」
「拜託了，讓我今天不要被點名……」
聲音交錯不斷，宛如無數細線纏繞在她心口。
她開始分不清這些聲音屬於誰，只覺得每一句都帶著沉重與真實，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怎麼會這樣……？」栞低聲自語，額頭沁出一層細汗。
真由側頭看她一眼，關心地問：「栞，你臉色有點蒼白，沒事吧？」
「啊……我，我沒事。」栞急忙擺手，心底卻更加慌亂。
就在此時，星石在書包中微微顫動。她立刻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暖流流入全身，像是在幫她屏蔽掉部分低語。雖然混亂的聲音依舊存在，但比剛剛更輕柔了些。
栞暗暗吸了口氣，勉強穩住心神。
原來……星石不只是召喚我的力量，它也在保護我。
但下一刻，一聲特別清晰的低語打破了所有緩和：
「我不想再讓大家失望了……」
聲音急切、痛苦，帶著一種快要崩潰的哀鳴。栞猛地抬頭，看見教室前排的同學，平時總是笑容燦爛的男孩小川，正低著頭，手緊緊握著鉛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栞的心口重重一震。
那聲低語，正是他心底的聲音。
栞的呼吸瞬間停頓。小川的背影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兩樣，但那聲低語卻不斷在她腦中迴盪，像是被放大的回聲，震得她心口發緊。
「不想再讓大家失望了……」
那份壓抑與痛苦，如同沉重的石塊壓在她胸口。
她忍不住偏過頭，想試著忽視，可聲音卻愈來愈急促，愈來愈強烈。星石在書包裡微微震動，彷彿感應到小川的痛苦。栞伸手按住書包，卻仍無法阻止那股壓力。
下一刻，小川猛地站起身。
鉛筆啪地斷裂，他的手顫抖著，臉上不再有往日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我再怎麼努力，都還是不行！」他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的寧靜。
同學們一瞬間安靜下來，錯愕地看著他。
「小川？」老師皺著眉，正要開口。
栞卻看見一縷暗影從小川的胸口浮現，那不是普通的錯覺，而是她昨晚夢境裡見過的「願望殘影」。它像是一條黑色的裂痕，從小川心中蔓延出來，沿著教室的空氣擴散。
低語也隨之爆發：
「我再努力也不會被認可……」
「大家只是在期待我的笑容……」
「沒有人真正了解我……」
聲音像刀子一樣割進栞的耳朵，她忍不住抱住頭，幾乎要被壓垮。心臟狂跳，呼吸急促，她明白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願望，而是即將墜落成黑暗的願望。
「不行……我得做點什麼……！」栞顫抖著低語。
書包裡的星石忽然爆發出一道柔光，像是在催促她回應。那光芒將她與小川連接在一起，讓她清楚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孤獨與痛苦。
栞的眼神一瞬間動搖，她從未經歷過如此直接的「共鳴」。那份沉重幾乎讓她窒息，但同時也激起了某種無法忽視的責任感。
「小川……」她下意識開口，聲音顫抖，卻帶著堅定。
「你不是一個人……」
話音剛落，她的腦中忽然浮現昨夜那人影低語的回響：
「願語引導師，妳的旅程，才剛開始。」
就在她快要被黑暗低語吞沒的瞬間，一道清朗卻帶著冷冽的聲音從教室後方響起：
「再亂下去，他的願望就會墜落成‘裂影’了。」
栞猛地轉頭，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門邊，蓮。
他的眼神冷靜，與周遭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
「蓮……！」栞脫口而出，心中一瞬間湧起希望。
蓮踏入教室，每一步都穩如星光般堅定。他的目光掃過小川，然後落在栞身上，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栞，用妳的心去傾聽他。不要害怕，星石會指引妳。」
蓮的聲音像一道鋒利卻穩定的光，將混亂的空氣暫時劃開。
栞望著他，心口依舊劇烈起伏，但眼神逐漸凝聚。
「用心去傾聽？」她低聲重複，手緊緊覆在書包上。
星石在回應，溫潤的脈動從掌心傳來，帶著某種無言的肯定。
小川的低語越來越急躁：
「我不要再假裝堅強了！」
「誰能真正看見我……？」
裂影的黑痕像是漩渦般從他腳邊擴散，周圍的同學全都僵在座位上，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異常，只覺得小川忽然「情緒失控」。
唯獨栞與蓮，看見了這一切。
「栞。」
蓮走近一步，語氣低沉而堅定，像在刻意壓住她心中的恐懼。
「妳能聽到他的聲音，這就是妳的力量。不要把它當成負擔，把它當成『橋樑』。」
「橋樑……？」栞喃喃。
「是的。」蓮點頭，「他在求救，但沒有人能聽見。除了妳。」
栞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小川顫抖的身影上，他的肩膀微微抽動，像是快要崩潰。她心頭一緊，咬牙上前一步。
「小川！」栞呼喊。聲音顫抖，但穿透了低語的嘈雜。
「我……我聽見了！你的聲音……你不想再讓大家失望，對不對？」
小川猛地抬頭，雙眼空洞卻驚愕，像是沒想到有人能回應他。
裂影的黑痕一瞬間停滯，似乎因栞的話而震顫。
栞深吸一口氣，心臟狂跳，卻努力繼續說下去：
「你一直都很努力，不是嗎？可是……你害怕自己不夠好，害怕……大家只期待你笑著，卻沒人真正看見你。」
小川的眼神開始顫抖，低語逐漸收斂成單一的聲音：
「有人……聽見了？」
「對！」栞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我聽見了！我在這裡，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並不是一個人！」
話音落下，星石忽然爆出一道柔和的光，包裹住小川與栞。裂影像被光芒驅散般退縮，化為一縷縹緲的影子，消散在空氣裡。
小川的身體一軟，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喘息。眼神雖然仍有迷惘，但已經不再被黑暗吞噬。
栞跪下身，與他平視，低聲說：「你不需要再獨自承受了。」
蓮站在一旁，目光靜靜注視著這一幕。他的神情依舊冷淡，卻在光芒映照下，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
當裂影徹底消散，星石的光芒漸漸平息。栞整個人像被抽空般，癱坐在地，呼吸急促，汗水順著額頭滑落。
「我……做到了嗎……？」她虛弱地問。
蓮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將她拉起，語氣冷淡卻肯定：
「妳第一次『引導』，已經完成。」
栞愣愣看著他，胸口的悸動久久無法平息。
她忽然明白，這不僅僅是偶然，而是真正屬於她的使命。
小川坐在椅子上，肩膀微微顫抖，額頭沁著細汗，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失控。栞注視著他，心臟還在劇烈跳動。耳邊的低語逐漸散去，空氣重新恢復寧靜，教室裡的同學卻全都面面相覷。
「小川，你剛才……怎麼了？」有同學小心翼翼地問。
「沒、沒事……」小川抬起頭，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卻掩飾不住眼神的酸楚。
他摸了摸額頭，聲音低啞：「只是有點頭暈……抱歉，嚇到大家了。」
同學們雖然仍有疑惑，但看到他恢復平靜，也就紛紛轉移了注意力。老師皺了皺眉，交代他去保健室休息，隨後繼續上課。
然而，栞心底清楚剛剛發生的事，並不是簡單的「頭暈」。
那是一顆願望在崩塌的前兆。
她緊緊按住書包裡的星石，手心仍能感受到餘韻的溫度。星石像是在跳動，與她的心跳緊密連接，提醒著她：這就是「願語引導師」的使命。
去傾聽，去回應，去守護。
栞抬頭，視線落在教室後方。
蓮仍站在那裡，雙臂抱胸，神情一如既往冷淡，眼神卻深邃得令人無法忽視。
下課鐘聲一響，他轉身走出教室，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栞愣了愣，心口一緊，隨即追了出去。
走廊上，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靜謐得和剛才的混亂形成強烈對比。
蓮的背影修長，腳步沉穩。栞加快腳步，終於在樓梯口叫住他。
「等、等一下！」她氣喘吁吁，攔在他身前。
蓮停下來，低頭看著她，眉頭微蹙：「妳還沒有完全恢復，不該亂跑。」
「我……」栞握緊拳頭，眼神閃爍著矛盾與掙扎，「剛才的那個……那股黑色的東西，是什麼？」
蓮沉默片刻，才開口：「那是『裂影』。當人心底的願望被壓抑太久，或者被絕望扭曲，就會在無形中誕生出裂影。它會吸食主人的心靈，直到徹底崩壞。」
栞倒吸一口氣，身子微微發抖。她回想起小川眼中那一瞬間的空洞與痛苦，心口再次被揪緊。
「那……如果我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如果沒有人去引導他……」
「他的願望就會墜落成真正的黑暗，」蓮語氣冷冽，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情的事實，「而他本人，也會被徹底吞噬。」
栞瞳孔一縮，喉嚨乾澀。她感受到那股沉重的責任感再次壓上心頭。
蓮看著她顫抖的樣子，語氣稍稍放緩：「今天能成功，是因為妳真心傾聽了他。這份力量，不是任何人都能擁有。」
栞怔怔望著他，腦中閃過昨夜夢境裡的低語。
「願語引導師，妳的旅程，才剛開始。」
「可是……」她低下頭，聲音顫抖，「我真的可以嗎？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根本不知道怎麼做，甚至差點被那些聲音壓垮。」
蓮凝視著她，沉默了很久。直到栞快要忍不住抬頭時，他才淡淡開口：
「普通的人，不會聽見低語，也不會得到星石的回應。既然妳被選中了，就代表妳擁有能成為『願語引導師』的資格。」
「被……選中了？」栞抬起頭，眼神驚疑。
「沒錯。」蓮點頭，「星石不會隨便出現在任何人身邊。妳之所以能與它共鳴，是因為妳的心，足夠純粹。妳能感受別人的痛苦，也願意背負它。」
栞怔怔站在原地，心中既震撼又迷惘。她想起小川在光芒中低聲的「有人聽見了嗎？」那一刻的她，確實感覺到自己是唯一能回應他的人。
「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栞咬住下唇，眼淚險些掉落，「這樣的聲音有多少？如果每個人心裡都藏著願望……那我要怎麼全部守護？」
蓮目光一沉，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聲音逐漸沙啞。
「栞，」他終於開口，語氣雖然冷淡，卻帶著一種穩定的力量，「沒有人能守護所有人。但至少，妳能守護那些妳聽見的願望。」
「聽見的……願望……」栞輕聲重複，心口隱隱一震。
「引導不是奇蹟，」蓮繼續道，「而是陪伴他們找到自己的答案。今天妳只是讓小川意識到——他並不是孤單的。這就足夠了。」
栞呆愣片刻，眼神漸漸清明。她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在星空下的誓言：
「我會去守護，去傾聽每一個願望。」
那時她只是隨口的承諾，卻在此刻，變得無比真實。
「……我明白了。」栞抬起頭，眼神中閃爍著初生的堅定，「既然星石選擇了我，我就不能退縮。至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去做。」
蓮注視著她，眼底閃過一抹細微的光芒，但隨即收斂。他轉過身，背對著她，語氣冷淡卻帶著幾分認可：
「很好。妳終於開始像個願語引導師了。」
栞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抹苦笑。雖然她仍然不確定自己是否足夠強大，但至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走廊盡頭的鐘聲再次響起，帶來下節課的提示。
陽光映照在兩人身影上，投下一長串影子。
栞深吸一口氣，輕輕握住書包裡的星石。那溫潤的光，像是心臟的第二次跳動，提醒她：
旅程，真的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