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五節
《第22頁｜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敢》
週五的教室總有點不安分的氣味。
窗外的光線比平常傾斜一些，像是日子也準備鬆懈下來。大家在計畫週末要去哪裡，有人要補習，有人說要衝電影院，洛霖甚至揚言要通宵打電動。
「妳要不要一起啊，雨禾？」沛恩問她，一邊用橡皮擦彈著她的手臂。
「我家晚上要吃火鍋。」她笑笑地搖頭，明明是借口，卻沒人拆穿。
她不太習慣週末的熱鬧。週末，是她可以安靜寫日記、放慢心跳的時間。
但就在她要收拾書包時，一張紙從抽屜邊緣滑了出來。
是江予誠的字跡。
簡短的一行：
「那首歌，妳也在聽對吧？」
她愣住，指尖不自覺地摩擦那張紙的邊緣。
這不是她的幻覺。他知道她有聽——那首歌。那首她在 IG 限時裡截了圖、找了好久、每天放學都反覆播放的歌。
她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不是因為太驚喜，而是太慌亂。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什麼寫這行字？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嗎？
隔天早上，她照常打開日記本。
寫下：
「今天第22頁。
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敢。
可是如果他已經知道了，
那我什麼都沒說，是不是也算一種答案？」
她把日記闔上，輕輕吐了口氣。
抽屜底層傳來筆記本的重量感，但她發現——那份重量，開始不像之前那麼沉。
走出房間時，手機震了一下。
一則訊息跳出來。
是江予誠的。
【那首歌，週一借我耳機聽一次。一起。】
她盯著那幾個字，過了好久才回覆。
【好。】
只是兩個字，卻像寫完一整篇新日記。
江予誠是在某天下課回教室時，無意間聽見她耳機裡的旋律。
不是很大聲，但那前奏他再熟悉不過。
那是他某次失眠到凌晨三點半時，隨便翻 YouTube 找到的 demo 曲。沒什麼人聽，連歌名都像是半成品。他只是覺得旋律怪溫柔的，就貼上 IG 限時當背景。
沒想到她也聽。
他那一瞬間有點出神——不是震驚，是被什麼很柔軟的東西輕輕推了一下。
她什麼都沒說，卻聽著那首他在凌晨時分才願意接近的歌。
江予誠突然想起，那幾次下課她總慢吞吞收書包，明明看起來沒事，卻總像在心裡演某場安靜的戲。她的耳朵裡藏著那首歌，她的眼神，藏著誰？
他很想問。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他不是不會說話的人，但有些話如果太直接講出口，像是突然開燈，會讓人嚇得逃跑。他不想讓她逃。
所以他選擇寫。
只寫一行字，像是在門口敲一下，問問裡面的人願不願意回頭。
「那首歌，妳也在聽對吧？」
寫完的時候他坐回座位，手裡轉著水壺，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但餘光一直不小心飄向她的方向。
她收到紙條的表情他沒看到，但他看到她的手停了一下。那個停頓，比任何回應都誠實。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手機在手裡轉了又轉。
他打開對話框，看著空白的訊息欄。
其實他本來想問：
【那首歌，為什麼你會聽？】
但這太直接，太像逼問。他怕她會退後。
最後，他改成：
【那首歌，週一借我耳機聽一次。一起。】
不是邀請。
只是靠近。
他知道她很慢熱，小心翼翼、把所有喜歡都包得很好。可他也想讓她知道，他也沒比她勇敢多少，只是多走了一步而已。
訊息送出後，他盯著螢幕看了很久。
等她回【好】的那一刻，他笑了。
不是那種吊兒郎當的笑，而是那種，終於等到一場沒有對白的小回應的笑。
他沒說出口的話太多了。可他想慢慢來。
因為這一次，他不想錯過。
他不確定那聲「好」裡藏著什麼意思，
是禮貌，是默契，還是……某種不小心的真心。
但這沒關係。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馬上問出口。
有時候，只要知道她願意讓你靠近，就足夠了。
他把手機放在枕頭旁，翻了個身。
窗外夜色溫柔，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很輕，卻很清楚。
如果她也在倒數，那他願意，陪她寫完每一頁。
不催她說，不逼她答，只靜靜在某一行之後，等她寫下自己的名字。
週一的放學鐘聲一響，一切照舊熱鬧。
但林雨禾的心跳，比平常多跳了半拍。
她慢慢收書包，不是因為還沒整理好，而是想等他開口。她不確定江予誠會不會真的記得——或者，那只是他隨口說說的玩笑。
她假裝沒事，把耳機繞進掌心，準備離開。
「欸，雨禾。」他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不輕不重，像是特地壓低的音量。
她轉頭，看見他靠在椅背上，笑容藏在眼角。
「耳機呢？」他問，手一伸，像要借原子筆一樣自然。
她遞過去，手指碰到他指尖那一刻，有一點麻。她故意沒看他。
江予誠接過來，把右邊那隻塞進耳朵，然後——他沒有把另一邊戴上，而是舉起來，微微傾頭，看她。
「分一半吧，說好了——一起聽。」
她的動作有點慢，但還是把左耳那一邊接過來戴好。
音樂響起，是那首歌。
熟悉的前奏一出現，她就不敢呼吸。
兩人靠得很近。
耳機線把他們拴在一條隱形的距離裡，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但耳邊同時響著一樣的旋律，彷彿心事也同步了。
她不敢轉頭看他，只看著講台邊的光線慢慢變黃。教室裡的人陸續離開，有人打鬧、有人喊叫，但那一點聲音，都進不來她的耳朵。
她只聽見音樂，和他呼吸的頻率。
「這首歌很像妳耶。」他突然說。
「哪裡像？」她輕聲問。
「前面安靜，後面有點心碎。」他笑著說，語氣卻不像開玩笑。
她沒回應，只是手指輕輕拉了一下耳機線，像是提醒他：別亂講了，還在聽歌。
他沒再說話。
但她知道，那一小段耳機線把他們拴住的不只是聲音，而是某種還沒說出口的什麼。
正當音樂播到副歌，兩人安靜地共享一段旋律時，
「哎哎哎哎，兩位同學這是什麼情況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林雨禾耳朵一震，差點把耳機線扯斷。
她猛地回頭，果然是賴沛恩。
他手裡還拿著沒吃完的雞排，一臉看戲的表情站在門邊，身後的陳洛霖咬著吸管，也湊過來偷瞄。
「共用耳機欸～ 這很熟欸～」陳洛霖壞笑補刀。
「這種劇情我在我妹漫畫裡看過，下一幕是什麼？男主角告白？」賴沛恩戲精上身。
林雨禾耳根子瞬間紅透。她拔下耳機，頭低得幾乎貼著書包。
「沒有……只是他說要聽這首歌……我……」
她胡亂解釋了一句，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江予誠卻像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起身，邊把耳機還給她邊說：
「拜託，不要亂加戲好嗎。這位同學借我耳機聽首歌，哪有那麼誇張？」
他話說得輕鬆，卻下意識擋在雨禾前面，像替她擋去那些太熱烈的目光。
「誒誒，好啦，我們懂、我們懂，青春就這樣啊～」
沛恩和洛霖說完就笑鬧著離開，還不忘補一句：「下次要聽歌記得拉窗簾啦～」
教室安靜下來。
林雨禾沒抬頭。江予誠也沒再說話。
但空氣裡有一點什麼改變了。
放學的風從窗戶吹進來，掃過她的筆記本。
封面微微掀起，她急忙壓住。
上面寫著：
我們一起聽的那首歌，好像沒說出口的心事，也能被聽見。
林雨禾回到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才終於敢大口呼吸。
她把耳機丟在書桌上，坐在椅子上發呆了好久，才緩緩打開日記本。
「今天的耳機被撞見。聲音只有一半，但心跳是全開的。我有點慌，可是更想重來一次。」
她寫完後，手機螢幕一亮。
江予誠傳來訊息。
訊息只有三個字【還好嗎？】
然後過了兩分鐘，又一條：
【下次不要在教室，我帶你去一個不會有人亂入的地方。耳機記得帶。】
然後，是那首歌的 YouTube 連結，底下留言被他截圖：
「有些人不能聽你說喜歡，但能一起聽一首歌，就已經很幸福了。」
她盯著訊息，笑了。
有一種藏得太久的情緒，被一點點拽出來，像貓躡手躡腳地走過心臟。
她沒有回他。她只是低頭，寫下第24頁的第一句。
📝「也許我還是會不敢，但我知道了，他不是不懂，他是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