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秘密，藏了整整十七年。
它住在姐姐枕头的褶皱里，躲在她洗发水甜香氤氲的浴室，潜伏在每一个她对我微笑的瞬间。姐姐大我三岁，是父母口中“懂事的孩子”，却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她笑的时候，眼尾会弯成月牙，像盛着碎星的海湾；她说话时，声音是温热的牛奶，能熨平我所有褶皱的心事。为了靠近这片光，我成了她最忠实的影子。
我啃她翻旧了的《哈利波特》，只为在晚餐时能接上她关于“赫敏的守护神咒”的感叹；我笨拙地学弹她喜欢的《卡农》，指尖磨出水泡，只为在她生日时送上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我甚至偷偷用她的洗发水，让相同的蜜桃香气缠绕我们的发丝，仿佛这样就能在无形中与她骨血相融。
姐姐的床铺是我的圣地。当房门隔绝了世界，我会把自己埋进她蓬松的被褥，深深吸气。那是一种混合了阳光、皂荚和她皮肤上微暖甜香的气息。像沉入一片温柔的沼泽，我闭上眼，幻想她躺在我身边，均匀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有时，月光会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枕头上投下斑驳的光痕。我伸出手指，沿着那些冰冷的银线描摹，想象那是她熟睡的轮廓。一种尖锐的甜蜜和酸楚会猛地攫住心脏，眼泪无声地浸湿她的枕套——我渴望的不仅仅是依偎，是占有。是她的目光只为我停驻，她的笑容只为我绽放，她的温度只将我灼烧。
这份渴望在胸腔里日夜奔突，像一头困兽。当她的大学同学揽着她的肩，在客厅分享旅行照片时；当表弟撒娇讨要她的新发卡，她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时——嫉妒的毒藤瞬间缠紧我的喉咙。我死死盯着那个闯入者，指甲嵌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姐姐是我的！她的温柔，她的注视，她指尖的温度，都该是我的！这念头灼烫如火，又让我恐惧得浑身冰冷。我明白它的名字：是爱，是悖德的爱，是深渊。
它盘踞在我心里，日夜啃噬。我想象过无数次，抓住她的手，抵住她的额头，将滚烫的告白倾泻而出。可每次看到她清澈的眼眸，那毫无防备的温柔，所有勇气便溃不成军。我害怕那温柔变成惊愕、嫌恶，甚至恐惧。我害怕失去这仅有的、靠近她的资格。
那个契机，裹挟着夏夜的潮热与心跳，猝不及防地降临了。父母出差，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们。窗外蝉鸣如织，月光像一层银霜，漫过窗台，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我抱着自己松软的枕头，赤脚站在姐姐房门口。光线从门缝下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暖黄的光带。
“姐…” 我的声音在寂静里发颤，像绷紧的弦，“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她正倚在床头看书，暖黄的台灯光晕笼着她柔软的轮廓。闻言，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有熟悉的、纵容的笑意。她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声音像温热的牛奶：“傻妹妹，床这么大，还用问？快过来。”
那一刻，巨大的安心和更深的罪恶感同时攫住了我。她答应了。如此轻易，如此自然。在她眼里，这不过是妹妹又一次依赖的撒娇，如同我们曾经共享的无数个夜晚，如同我们幼时挤在一个浴缸里嬉戏玩闹，亲密无间却理所当然。
我钻进她的被窝，属于她的温暖和气息瞬间将我包裹。我们并肩躺着，黑暗中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窗外流泻的月光，像一条冰冷的银色河流，无声地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们聊起旧事，那些被时光镀上金边的碎片——她背着我踩过的雨后水洼，我们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的漫画，我摔破膝盖时她笨拙又心疼的包扎……回忆的暖流暂时熨帖了内心的焦灼。
“对了，” 姐姐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我们小公主在学校，有没有偷偷喜欢谁呀？告诉姐，姐帮你参谋参谋！”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那层薄弱的伪装。所有的暖意瞬间冻结。参谋？她让我告诉她我喜欢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把我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这份肮脏又炽热的爱，轻飘飘地拿到台前，如同谈论一件寻常的少女心事？
“嗡”的一声，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灼烧着我的脸颊。月光在她侧脸的轮廓上流淌，勾勒出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唇瓣。那唇瓣微微开合，还带着未尽的关切笑意。
理智的堤坝在瞬间崩塌。
我猛地侧过身，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朝着那片被月光勾勒的、微微泛着水光的红润，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唇下的触感是陌生的柔软和温热。姐姐的身体骤然僵直，像被冰封住。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只有我粗重的、带着绝望气息的喘息在耳边轰鸣。一触即分，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撑起身，滚到她上方。黑暗模糊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在月影下反射着破碎的光。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的脸颊上，沿着她的鬓角滑落，消失在枕间。那微凉的湿意让我浑身颤抖。
“姐姐…”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血沫，“我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姐姐的那种喜欢…是爱！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爱！是想要独占你，想要你只看着我，只对我笑的…那种爱啊！” 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了十七年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带着毁灭一切的热度。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呜咽。熟悉的蜜桃香气此刻浓烈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我泪水咸涩的味道，织成一张情欲与绝望的网。身下的姐姐依旧沉默，她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冷月和我的疯狂。那眼神里有震惊，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水般的情绪。
这沉默像一种无声的纵容，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不顾一切的勇气。我再次俯身，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吻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触碰，而是带着啃咬般的力道，**着那片柔软，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进我的身体里。她的身体在我身下微微颤抖，却依旧没有推开我，没有反抗，只是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人偶，承受着我汹涌而绝望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焚尽一切的火焰终于燃到了尽头。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我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伏倒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温热的颈窝。泪水还在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她的睡衣领口。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只记得她颈间脉搏沉稳的跳动，和自己沉重得无法支撑的眼皮。至于她脸上最后凝固的是何种表情——惊惧？怜悯？还是更深沉的、我无法理解的漩涡？我已无力分辨。只有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沉默地注视着房间里这团混乱的、被泪水打湿的纠缠，以及我那颗在黑暗中碎裂又燃烧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