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9日 5:30pm 花田绯樱 通话记录
“所以你是说,那孩子可以由你来暂时抚养?”
“没错,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养母了,我相信我是值得信任的”
“不会给老师添麻烦吗,那孩子有时候很固执……”
“不会的,反正也是在风泽家,你们应该信的过吧。玲奈的生活起居,就由我来负责,我有稳定收入,会把玲奈在我能力范围内照顾到最好,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让玲奈打电话和你们沟通”
“没事的,那孩子是好孩子,我们两家之前关系也非常好。花田老师,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等我们挣够钱,回国之后,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付出”
“不用不用,哪里的话,我和玲奈相处的也很愉快。”
“玲奈现在在家吧?我们发微信她也不回复,电话也不接,有点担心她的安全。这孩子从来没让人这么担心过”
“毕竟是人生的大事嘛,这孩子现在还在房间里生气,等她明天稍微缓和一点,就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
“麻烦你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都是我愿意去做的,那就先这样,再见”
“再见”
花田绯樱挂断电话。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风泽,你小子可一定要把玲奈好好的给我找回来,不然有你好看”
这次也是自己主动去救别人嘛,有的时候自己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不过这样也好,成为风泽的养母之后,自己也有了很多改变。
从那种方面来看,都和三年前那个小女孩完全不同了。
她默默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沉思。
原来自己也已经成为了能够帮助别人的角色,她时常忘记这一点。
◇2021年12月19日 6:00pm 小鸟游玲奈
小鸟游玲奈独自一人坐在大型商场的座椅上。
她似乎有点饿,但身上带的钱,最多只够住一天酒店。如果把原先准备好住酒店的钱拿来买晚饭,大概今夜要露宿街头,那样可能会被冻死。
所以晚饭只能先不吃了。
玲奈判定,要想彻底独自生活,必须先有经济来源才行。虽然自己没有打过工,但是看风泽君的兼职做的还蛮不错,自己也应该可以的吧……
但是很显然,她低估了找全职工作的难度。
小鸟游玲奈找了一下午,最终没有一家店愿意收留16岁的她去打工。
毕竟也是嘛。
这种需要证明【我有干这份工作的能力】这样子的工作,果然要短时间内取得别人的信任是很难的,即使自己会在别人面前演戏,找到合适的工作也绝非一件易事。
毕竟她还处在这个,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年纪。
难道现在就要向父母认输,去自己不想去的地方呆一段时间嘛?
不,还不到时候。
如果现阶段可以养活自己,自己就可以暂时去上学。而自己很在意的风泽君,也会在自己的引导之下一步步打开心房。
风泽君还没有走出三年前的痛苦。
一开始风泽君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小鸟游就对这一点有所怀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她彻底确认了这一点。他还在对三年前父母的离世耿耿于怀,以至于主动断绝了一切社交来往。小鸟游玲奈几乎是在发现这一点的同时就决定了——自己要帮助风泽君走出这样的困境。
这次也是,风泽君大概不会来找自己了吧,毕竟他现在还没有相应的勇气。
突然有些安心,但是期待也同时落地,有些悲伤。
到头来却是自己先陷入了困境,命运还真是琢磨不测。
自己到底能走向何方——
需要自己去尝试。
即使失败。
即使会经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不知道这漫长的夜会有多少次辗转反侧,会有多少种彻夜难眠。
即使这条路上,注定不会有任何人陪着。
成群结队的鸟儿们在墙上爬着睡觉,大概是白天飞累了吧。
而有一只脱离队伍的鸟儿,还没有入眠,它独自站在墙中蜿蜒而生的植物上,似乎在眺望着远方。
想必这只鸟儿也在思考着,一刻也没有停止。
即使它思考之后只是一只脆弱的小鸟,和没有思考的时候并无区别。
小鸟游玲奈——也许她也只是一只会思考的鸟儿,仅此而已。
但也已然足够。
“我已经忍受太久了,所以这样、这样,也没关系……”
拼命忍住了已经溢满眼眶的泪。
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不想屈服。
不愿屈服。
不能屈服。
她要让别人看到,她能独自一人而活。
能独自一人在夜幕中飞舞。
即使看不清方向,即使无数次摔倒撞墙。
也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她的身后没有路,她的眼前有一条路。
赌上自己的一切。
小鸟游玲奈,继续游走在街上,寻找自己明天的去处。
◇2021年12月19日 8:00pm——??? pm 风泽雅吏
依旧没有找到玲奈。
下午三点的时候,她曾给我发过一条消息。
可以肯定人还没有大碍,那就还好。
其次就是两个小时前花田养母给我发来的”OK!”表情包。
是一只小猫在比着OK的手势,大概这样。
这大概代表着,她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我给他发过去一个”了解!”表情,是一个动画里的角色在比着耶的姿势。
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是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已经游历过大部分城区,玲奈依旧没有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出现。
即使是小鸟,在飞翔的时候也会很容易看到踪迹。
可她却和彻底消失一样,无影无踪。
话说,找到了她,我又该说什么。
更进一步讲,她真的想让我找到她吗?
……
不知道。
夜幕已经降临,街上遍布着无所事事的人。
毕竟是休息日。
人类以工作日和休息日来分清自己和社会的界限。
休息日,不仅代表着身体可以从五天的忙碌中放松。
更是自己可以独立于这个世界,独立飞翔的短暂夜晚。
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即使只是短暂的黑夜。
这是人们对休息日最纯洁和本真的愿望。
可是,我看到的,这些无所事事的人,并没有在飞。
他们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漫无目的走着罢了。
因为他们带着过于沉重的面具——
面具压着它们的翅膀,无法尽情展开。
自然也就无法飞翔。
面具上的脸,可以快速的定义人类的个性。
或者说,人类这种个体就是通过面具去了解其他人的。
面具是最清楚、最精准的定义。
但是,我也偶尔竟会好奇起来,面具下的究竟是何物?
夜幕在尽情揭示着答案。
对家庭负责任的面具,和明显比他年龄小很多的少女在街上挽着手走着。
善良和老实的面具,偷偷在瞄着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人。
比较有高级质感的面具,正在用手肆意摸着刚入职的下属。
顾家温柔的面具,正在闪烁的灯光下尽情的跳着舞。
工作认真的面具,在商场的洗手台前狂吐不止。
各种面具,都在彻底地违背着自己面具上的脸,干着令人恶心的事。
难道面具底下,是截然不同的自己吗?
【Be your self.】
做自己。
广告屏幕上突然打出这样一段话,大概【做自己】是这个产品的slogan,应该是卖的很好的产品。
人们将这种行为,冠以【做自己】的名号,大肆的消费与其相关的概念与商品。
我们都迷失在名为个性的共性夜晚,做着以为是离经叛道但是却无比普通的事情。
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完蛋的世界……
在其他人眼里,我也是带着面具的吗?如果有的话,我的面具又会是什么样的,是否又在做出和面具完全不相符的事情?
即使找到了玲奈,我又该用什么面具去面对她?
面对着我的玲奈,是否也带着这样一副面具?
夜幕逐渐变得扭曲,一副混乱而又调和的画面,应该是相当精彩的后现代艺术品——这就是这个城市星期日的夜幕。
因为明天,就要继续扮演好自己带着的面具上的脸,不能够再”做自己”。
今天是最后期限。
是假装飞行的最后期限。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黑格尔的名言被打在广告大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不知道是什么产品的广告。
这产品一定卖不出去吧……
夜更深了,可惜这深夜没有明月驻守。
俗语说夜深人静,可现代都市,这样的夜通常遍布着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是我行走的声音。
是人们行走的声音。
是面具落地之后的声音。
无数声音汇集于十字路口,像是古代升堂时的伸冤。
又像是互相折磨、互相残害的古战场。
人们开始战斗,每个人拿着不同的武器:签字笔、拖把、锤子、斧头……各种原始的和现代的武器交相辉映,形成一首别致的交响曲。
随着不停的战争,越来越多的面具也随之落地。
面具落地。
面具底下并非刚刚所认为的,和面具截然不同的自己,而是一个个无脸的人,站在一起,根本无法辨认谁是友军,谁是地方。
“宣称个性的人们,在摘掉面具之后,居然是无脸的状态啊”
怪不得会飞不起来。
没有人拥有真实的自己。
大家都在被共性蛊惑,误以为这是真正的个性。
就连我也是这样嘛……
越是想下去,便越没有勇气寻回玲奈。
我无法面对,真正拥有自己的玲奈。
因为怕自己脸上也带着面具,而这面具落地之后,我也竟成了无脸人。
穿过闹市区,街边的一条小路旁,便是我们学校。
本以为这里会和其他地方一样,也遍布着面具。但是四下寻找,并没有发现面具的影子。
亚里士多德曾提出“第一推动者”理论,他认为万事万物都具有逻辑起点,它是宇宙运动的终极根源和目的,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神。
也许有所谓神存在的话,这里,大概就是受到神明祝福的地方。
学校。
这里是人类长久积累的智慧和知识的传承之地,这里记载着长久以来的历史教训。
◇
此刻我忽的看见,月亮出现在了天上。
月光普照大地。
深夜终于拥有了它的明月驻守。
有一只小鸟在月光照耀下尽情盘旋飞翔。
小鸟游玲奈——
它的脸上,没有面具。
◇
伴随着小鸟游玲奈的,是零星的萤火虫,它们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虽远远比不上月光明亮,但是也足够让我看见。
没想到这城市里,现在还会有萤火虫的出现,真是稀奇。
她似乎在教室的窗台边上站着,拿着文库本,和着月光读着。
看到了我。
于是迈起了步伐,飞出了教室门外。
身旁的萤火虫,也跟着这位飞行少女,一起飞出了门外。
我摸了摸我的脸颊,此刻发现,我的脸上竟也没有戴面具。那我大概还不是无脸人,我奋力的跑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轻盈。此时——看到了身边的两只翅膀。
我也可以飞翔。
我试着扇动翅膀,很容易就飞了起来。
原来飞行是一件如此快乐和自由的事情,好像可以忘却之前的一切悲伤一般,我肆无忌惮的飞,追着飞在我前面的玲奈。我们经过了图书馆,校园的长廊,每层教学楼的饮水区域逃生楼梯,最顶层的平台……
我们两人,在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免相撞,但另一方面也导致了,我们紧紧跟随着彼此的活动。
飞行的路线不断重合,最终两人落在了天台上。
身上的翅膀也随即消失不见。
我们并排在天台的栏杆旁落地,她趴在栏杆上,我倚靠着栏杆。
她小巧的身体现在正在微微颤抖着,在寒冷的冬日里为她的主人不停产生着热量。风衣并没有将她的腿全部盖住,洁白的小腿一览无余,甚至在月光下显得更为白暂。与之相反的是脸上的潮红,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她嘴里急切的呼出一丝丝白气,仿佛在宣告着什么,但是没有任何话语。
玲奈的脸上有一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纠结和自责。
可能还有一些我当时并未发现的开心的情绪。
“风泽君……”
她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说实在的,我现在,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你……”
她小声地呢喃,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