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龙扇动着带来灰白气息的翅膀，悬停在“守望者”要塞前方，与城墙上的茵希尔雯和伊瑟莉安遥遥相对。
艾丽娅端坐龙背，漆黑的头盔掩去了她所有表情，只有那两点冰冷的微光，穿透面甲的缝隙落在城头。
蕾欧娜不顾周围仍在进行的零星战斗，几步冲到城墙边。她仰头，对着那道漆黑的身影嘶声喊道：“艾丽娅！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所有事情......你从不和我们商量！”
她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
几个月来的担忧、不解、以及亲眼目睹魔物屠戮带来的冲击，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来。
伊瑟莉安也上前一步，翠绿的眼眸紧盯着艾丽娅，声音同样带着沉重的质问：“艾丽娅，我们曾并肩作战，我们信任你。即便在圣堂......我们仍试图理解。”
“可如今，你带领魔族，兵临城下，涂炭生灵。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至少，给我们一个解释。”
风从裂谷深处卷起，带着散不去血腥味和硝烟味，吹动着蕾欧娜散落的发丝，轻抚过伊瑟莉安的长袍，却吹不散死龙翅翼间缭绕的稀薄黑雾。
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着紧绷而单调的声音。
艾丽娅的头盔微微转动，那两点微光似乎扫过了蕾欧娜和伊瑟莉安，但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回应她们的质问。
她直接越过了她们，将目光投向站在更中央位置的茵希尔雯。
艾丽娅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经过头盔的过滤，显得异常沉闷平板，不带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茵希尔雯，你听到了吗？”
茵希尔雯迎着她的目光，脸色沉静，但瞳孔微微收缩。她没有立刻回答。
艾丽娅继续用那平板的语调说道，像是此刻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而非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之上：“神域的战斗，还在进行。或者说，以一种你我不能理解的方式结束了。”
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
茵希尔雯缓缓开口：“我听到了侵蚀的回响。伊露维塔的光芒变得混乱，掺杂了很多杂乱的东西。”
“不是掺杂。”
艾丽娅纠正道。
她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是回归，或者说，苏醒。伊露维塔，魔神......名字不同，本质或许从未改变。”
“大陆上的魔物潮，究其原因，是被伊露维塔女神曾经从这片大陆斩落的‘污秽’。所谓光明与黑暗，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维系着这个脆弱世界的平衡。而现在，反噬回来了。”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在城头少数能听清的人心中炸响。
蕾欧娜和伊瑟莉安的面上，都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理解的神情。她们听不懂这其中蕴含的可怕含义，但能感觉到，茵希尔雯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这就是你选择道路的理由？”
茵希尔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拥抱黑暗，扮演魔王，以毁灭来促成某种......激进的‘平衡’？就像前任魔王和主祭圣灵一样？”
“选择？”
艾丽娅的头盔似乎极其轻微地歪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怪异感。
“道路早已铺好，我只是那位踏上去的人。”
艾丽娅轻笑一声：“至于扮演？不，我现在就是魔王。”
她不再给茵希尔雯追问的机会，抬起了那只覆盖着黑甲的手。
“谈话结束了。”
随着她的话语，一直静候在她身后的几名高等魔族，身上瞬间爆发出强大的魔力波动！
那名曾撞击城墙、燃烧着绿色邪火的巨大魔族发出一声咆哮，周身邪火暴涨，化作一颗巨大的流星，再次悍然撞向人类与精灵的阵势！
另一名手持双刃的影魔身形一晃融入阴影，下一刻便出现在城头，双刃带起死亡的弧光，在守军密集处穿梭。
其他几名魔族也各施手段，有的召唤出腐蚀性的魔雨，有的释放出扰乱心智的灵魂尖啸，守军立刻陷入了苦战。
茵希尔雯不得不凝聚圣光，拦截那绿色邪火魔族的撞击，圣光与邪火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
伊瑟莉安挥动湖中剑，翠绿的自然之力化作屏障，抵挡魔雨的侵蚀，同时催生藤蔓试图束缚影魔。
蕾欧娜咬着牙，挥剑迎向一名冲上城头的羊头魔人，荆棘斗气与对方的蛮力狠狠撞在一起。
战场瞬间变得更加混乱和残酷。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魅惑与诡谲气息的紫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蕾欧娜的身侧。
她依旧是那副妩媚的样貌，魅紫色的眼眸流转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她的穿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以往那套便于行动的贴身衣袍，而是一套狰狞大胆的暗紫色裙甲，裸露的肩头和手臂上，多了几道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魔纹。
是维妮莎。
她已然完全是魔族了。
看着魅魔维妮莎出现在战场上，羊头魔人恭敬地退下，和一旁的其他士兵战在一起。
维妮莎站在蕾欧娜面前，她看着蕾欧娜紧握的剑和戒备的眼神，开口道：“别紧张。”
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那股特有的魅惑腔调。
“是艾丽娅让我来的。”
蕾欧娜的剑尖没有放下：“她让你来做什么？”
维妮莎轻轻笑了一声：“她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暗示。”
“暗示？”
蕾欧娜的眉头皱起。
维妮莎点了点头：“她需要我在这里，需要我对你解释一些事情。”
蕾欧娜的心沉了下去。
蕾欧娜想起维妮莎曾经如何地蛊惑艾丽娅。是她帮助伊露维塔女神和魔神，将艾丽娅推入了深渊。而今，维妮莎身上的魔族特征清晰可见。
“解释什么？”
蕾欧娜的声音有些干涩。
“解释你现在真正效忠的是谁？解释艾丽娅的堕落和背叛，有你的多少功劳？”
维妮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过去我做过很多事。”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血腥分割的战场。
“有些事，我现在回想，也会后悔。”
蕾欧娜紧盯着她，语气稍稍上扬：“后悔？”
维妮莎迎上她的目光：“但后悔没有意义。我现在是魔族，万般由命不由心。”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额角的魔纹：“这个身份，决定了我的立场。我在艾丽娅手下做事。我只能揣摩她的心意，为她做事。”
蕾欧娜的剑尖微微下垂，在她的心中，总是对艾丽娅有着一丝柔情。
“你是说，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艾丽娅的意思？”
维妮莎摇了摇头：“不全是。”
“但她默许了。”
她看向远处骑在死龙上的漆黑身影：“没有她的默许，我根本来不到你面前。”
蕾欧娜沉默了片刻，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仿佛都变得遥远。
“她想通过你，对我说什么？”
维妮莎将目光转回蕾欧娜脸上，她仔细端详着蕾欧娜的表情，看了很久，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种......羡慕。
“她什么都没让我说。”
维妮莎轻声回答道：“她只是让我来了。”
“或许，她认为，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亦或者，你若是想的话，我们也可以叙叙旧，一起畅想一下未来。”
蕾欧娜的嘴角拉起一丝无声的讽刺。艾丽娅连自己的过去都要抛弃，那么，在艾丽娅所预想的未来中，还有她蕾欧娜的位置吗？
维妮莎却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蕾欧娜，我真的很羡慕你。”
蕾欧娜愣住了。
“羡慕我什么？”
维妮莎的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艾丽娅陷入了大麻烦，而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乎你。”
说完这句话，维妮莎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空气中，最后彻底消失在蕾欧娜眼前，只留下那句话在风中飘散。
蕾欧娜站在原地，手中的剑越握越紧，却逐渐向下垂落。
她望向远处那个漆黑的身影，艾丽娅依旧端坐在死龙背上，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