鹪(3)

作者:海猫是猫头鹰 更新时间:2025/7/18 16:30:36 字数:2327

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就像一台输入了错误程序的机器,从某个节点开始,我的存在就变成了不断重复的错误代码。

有时候深夜躺在床上,偶尔会闪过高中时的片段。那时的我坚信未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会写出震撼人心的文字,会去世界各地旅行。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个写字楼里一个可有可无的零件,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房地产广告填充“尊贵”“奢华”之类的词汇,像贴创可贴一样贴在房地产广告的伤口上。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永远惨白,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像蒙了一层保鲜膜。

我的工位在角落,挨着不断发出嗡鸣的服务器,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打印机墨水混合的气味。

显示器右下角的便利贴上写着“周三交稿”,但今天已经是周四了,我还在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

“衡阳,‘碧水蓝天’项目的文案改好了吗?”主管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我手忙脚乱地切换窗口,不小心点开了昨晚没看完的恐怖小说。“马上就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

“再给我半小时。”

主管皱了皱眉。“我希望下班前能看到成品,”他停顿了一下,“而不是你的****。”

第一个搞砸的项目是连锁拉面店的文案。熬到凌晨三点写出的“面条缠绕匠人心跳”,被主管用红笔狠狠划掉。

“心跳?客人会以为吃出血丝!”

后来这单给了新来的女生,她写的“妈妈的手艺,爸爸的份量”让客户当场签约。

午休时躲在消防通道抽烟。透过磨砂玻璃,看见同事们围着小刘的订婚戒指说笑。阳光在钻石上折射出的光斑,让我想起上周同学会上,那个已经出版两本小说的文学社室友。

“真没想到,”他醉醺醺地拍我肩膀,“大学时我一直觉得你会是我们中最先出书的一个。”

失误像滚雪球般增多。有次我把合作酒店的订房热线错印成殡仪馆号码,另一次把周年庆活动的“全场五折”漏成了“全场折”。

每次搞砸后,我都会躲在楼梯间抽烟。

回到工位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是实习生小王放的,杯垫上还画了个笑脸。我机械地啜了一口,太甜了,甜得发腻。显示器上还开着那个空白的文档,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嘲笑。

下午三点是每周的头脑风暴会。会议室里,创意总监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这次客户想要一个能打动人心的概念,”,“要让人感受到家的温暖。”

我盯着自己笔记本上潦草的涂鸦,突然脱口而出:“像母亲子宫般的安心感?”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创意总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衡阳,我们是卖公寓,不是开妇产医院。”

散会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

最致命的一次是在季度汇报会上。我负责的化妆品提案被安排在下午三点。

当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我发现PPT里混进了昨晚熬夜看的恐怖小说片段。

会议室骤然死寂,客户总监的咖啡杯悬在半空,一滴褐色液体缓缓坠落在实木桌面上。

加班到深夜时,整层楼只剩我和服务器的嗡鸣。显示器发出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机械地敲击着键盘,把“温馨”改成“舒适”,再把“舒适”改回“温馨”。

手机震动了一下,该死的广告。

“衡阳,”某次散会后主管叫住我,“也许你不适合创意行业。”

第二天早上,我在茶水间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财务部送来的报表上。财务部的张姐尖叫起来。

“对不起,我马上...”

“你知道这些数据有多重要吗?”,“重新整理至少要花一整天!”

主管闻声赶来,他的目光在我和湿透的报表之间来回扫视。

离职手续简单得像撕创可贴。人事部的姑娘递给我一个纸箱,里面装着我的私人物品: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几支没墨水的笔,还有一张去年年会的合影。

照片上的我站在最边缘,笑容僵硬得像戴了面具。

走出公司大楼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抱着纸箱站在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失业后的日子变成了一滩粘稠的液体。我整天蜷在出租屋的里,看日光从窗帘缝隙慢慢爬过地板。

冰箱里的啤酒罐越堆越多,偶尔出门也只是去便利店买便当。收银员戴耳机的女孩问“要加热吗”时,我总错觉她在问我的余生。

至于收入,打打零工倒是能维持温饱。

于是在某一个头顶烈日穿着玩偶服站街的午后,我终于到达极限在公共厕所狠狠呕吐了一番。

只是单纯的胸闷头晕外加虚汗不断,我个人猜测或许只是单纯的缺水中暑,虽说我自觉并无大碍,但店长却还是被吓了一跳,早早让我下了班。

出租屋的热浪扑面而来。我瘫在床上,随手翻开一本杂志。纸页间爬出一只蚂蚁,它慌张地在“夏季特惠”的广告页上转圈,最后从折痕处跌落。

这次的工作大概又要丢了。打工就是这样,一旦露出疲态就会被当作瑕疵品处理。冰箱里最后一瓶矿泉水已经变成温水,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便利店冰柜里那些挂着水珠的饮料瓶。

但钱包里硬币碰撞的声音,比窗外的蝉鸣还要刺耳。

热的实在受不了了,我干脆爬起床来倒了杯冰水。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蝉断断续续的鸣叫。这种要在地面待上个四、五年再爬上地面的昆虫,除了会让人心烦意乱外恐怕也再无它用。

这些在地底蛰伏多年的生物,爬出地面时连外壳都来不及硬化,就急着开始用生命鸣叫。它们的寿命恰好覆盖整个夏天,精准得像被设计好的闹钟。我忽然羡慕起这种生物,至少它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而鸣。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它只有一个夏天的寿命,将近两个月,可谓不多也不长,正好足以支撑它完成目标的寿命。

也许有一批叛逆的蝉,会在第一缕秋风吹来时负隅顽抗。它们用日渐沙哑的鸣叫声对抗季节更替,直到第二批秋风像镰刀般扫过树梢。临死的蝉群会互相传染这种徒劳的悲壮,最终集体冻僵在晨露中。

我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只会编出这种故事的人了吗?

夜晚我突然临时起意打算到处走走,没有目的地,但突然就是很想离开。我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地铁站。

月台上挤满下班的人,突然一阵骚动传来,有人尖叫着“闪开”。

转头时,我看见一个醉汉摇晃着栽向轨道。

坠落的过程持续了三秒还是三分钟?我注意到他的皮鞋后跟已经开胶,和我的那双一模一样。

有人栽进月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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